重大分歧(4)
这种场合,去说过洋节的是是非非,用句准确的话说,这就叫扯淡。可是,这阵儿不扯淡怎么办,即使与黎明意见完全相左的人物,这阵儿也不得不收敛一下情绪,闭住尊口。说实话,这阵儿也没有人敢与黎明争论。在座的人没一个糊涂,大家都知道真理是在少数人黎明的手里,你与他争论吗?真的争论起来,真理是愈争愈明的。歪理,似是而非的理,以权力强扭成的理,都害怕争论,这些玩意儿是愈争论愈容易现出原形,露出破绽,因为他们面对的是一位懂法、执法的法官。法律是他忠贞不渝、无限崇奉的“圣经”。在捍卫和奉行“圣经”的旨意行为中,如果有人试图利用权力去扭曲和玷污这部“圣经”的话,他是不会对任何人和权力让步的。
栗致炟没能驾驭住会议的走势,他也没有能力驾驭住会议的走势。因为他有一个黎明这样的对手,尽管事先他做过充分的准备工作,做过充分的沟通、交流、统一认识的思想工作,几乎所有的同仁都与他统一了思想认识,他只是没有专门与黎明沟通,他知道他与黎明一对一的促膝谈心也好,推心置腹交流也好,都是弄不出结果的。所谓的结果,就是他从政治角度,或叫从政治高度(他一向这样认为)上认为的应该那样必须那样实施的结果。所以,他没有与黎明达成默契,他是把希望寄于今天的这个碰头会上。这不是一般的碰头,是重量级的权力的碰撞与磨合,他原先想,有这么多权力的代言人从不同角度、不同侧面发出朝一个方向行进的“号令”,你黎明总不会置广大“民意”而不顾,自个儿一意孤行吧。你黎明也应该是个识时务的人吧,大家都要朝既定的方位走,不怕你不“入乡随俗”。可是,他失算了,今天的沟通、交流,结果只能是不了了之,结果只能是没有结果,结果只能是再等结果。碰头的人只能是在他的没有态度的结束语中散了。他说的最后几句话是“案子大、问题大、分歧大,为慎重从事,待日后再议”。
走回办公室时,时间很晚了,他没有及时回家,他有些生气,也有点委屈。他想不通,难道我栗致炟这样做是为自己吗?难道我堂堂一市之长,你黎明就不该配合配合我的工作吗?什么是真理,什么是法律,它们不都是为政治服务的吗?不都是为大局服务的吗?不都是为稳定服务的吗?你黎明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他走进办公室的里间休息室,打开了电视机,新闻联播节目已经开始,他却一句话也没听清楚,心里还在愤愤不平地想,他霍志勇不就是一个下岗工,一个无业工人嘛,这人的素质也太差,如果换一个电焊工,肯定不会弄出这等事故。就算是责任事故,烧死那么多无辜的公民,枪毙他一百回也不亏啊!把他治成故意纵火,有什么不对,死他一个这样素质不高的人,汴阳市有啥损失!相反,死了他一个,救了一大批干部。要说,叫他去这样地死,也是对“废物”最大的利用啦……栗致炟的胡思乱想,已到了有点离谱的地步。直到他坐上汽车回家时,脑子里还在翻腾着,想的全是他所谓的政治,所谓的稳定,所谓的社会效果——牺牲最小,获得更多……他以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钟南省,为了汴阳市。司机把他送到家门口,他都不知是怎么迈上二楼的,谁知黎明正在开屋门,他也是刚上楼,只是早他一步。他没有像往日那样,客套地打个招呼,或是寒暄一句,黎明听见脚步声,连头都没回,开了屋门径直进去了。栗致炟下意识地环视一下楼道,这时,刘嫂已为他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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