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芳邻黎明(3)

栗致炟是一个人走进黎明家的,这已是老规矩了,他与黎明接触交流,两人都是一对一地对坐,夫人们并不列席。今天这种场合,照理说应当是两家团聚共庆才会有气氛,可是,两家的女儿都在学校寄宿就读,她们到星期六才会回家,黎明又知道栗致炟的妻子罗虹不怎么喝酒,让她来作陪,就不大合适了。再说,女人坐在身边,还影响男人说话。

见栗致炟进了客厅,黎明将他让在双人沙上坐下,保姆立马端上一杯热茶。黎明说,把准备的小菜也端到这儿吧,我们俩就不坐餐厅了。他是在吩咐保姆。

栗致炟问黎明:嫂子呢?因为他进屋后没现黎明的爱人。

“你嫂子的单位周末有个活动,她晚会儿才能回来。”

说话间,保姆已端上四个小菜,又送上一瓶三十年陈酿茅台高度酒和两只酒盅。黎明打开了酒,将酒倒入盅内。

“今天破例,不喝红酒喝白酒,过过瘾。”

“客随主便,弟随兄意嘛,嘿嘿。”

栗致炟与黎明私下总爱称兄道弟,也是在下乡当知青时养成的习惯。那时候,他们那伙儿人都爱称黎明为大哥,尽管黎明并不比他们大多少,但是大家总觉得黎明比他们成熟、老练多了。即使有那知青比黎明年长的,也喊黎明大哥,那时候,这种大哥的含义不只限于年龄大小的概念,而是一种综合能力高低排座次的标志。

“好长时间没在一块儿坐了,致炟,你算算,有几个月了?”黎明指的一块儿坐,是说交流思想的意思。

“至少两个月了,还是过年前坐过一次。”

栗致炟边回忆边说着,同时把黎明递上的中华烟燃起来。

黎明举起酒盅,说:“来,致炟,为你的晋升干杯。”栗致炟同时也举起酒盅,两盅相碰,异口同声地道出:“干!”

黎明又为两个空盅斟满酒,两人动了动筷子,接着两只酒盅又碰了一下,随着这下碰撞,黎明说道:“这杯酒,为感谢以往你对法院工作的支持,干!”

“干!”

黎明这句“台词”勾起栗致炟不少联想,是的,在很长一段时间,他和黎明的工作还是有不少接触的。作为市中级法院,与他们直接接触的市委领导是政法委书记。再往上就是市委书记和市人大主任了。可是,身为常务副市长的栗致炟,却时不时地要去找黎明院长。其实,他找黎明多是有求于院长,若不是这种况,一个常务副市长与一个市法院院长,在工作上并没有紧密的关系。然而,黎明几乎没有主动找过他,也是因为院长无求于常务副市长的缘故吧。这时,黎明道出感谢他以往对法院工作支持的话,栗致炟油然生出一种愧疚绪,因为自己并没有怎么支持黎明的工作,倒是给他找过不少麻烦。所以,他马上应对道:“老兄,你弄反了,是你一直在支持我,我该敬酒向你表示感谢。”

“哪里的话,来,倒上。”黎明又将空盅斟满,又递上一支中华烟,他自己却不吸烟,但是他并不反对别人吸烟,而且总是为吸烟的客人准备上好的烟及烟具(火机、火柴、烟缸之类)。

常务副市长常去麻烦法院院长,也是身不由己。也是因为经常有一些大案要案,这些案子往往牵涉到政府要人,这些要人有的是市长的得力干将,有的是政府的中坚分子,有的就是他的亲信或由亲信来说的人物。这些案子最终要由法院判决,其中有债权债务之争,失职渎职之嫌,直到刑事犯罪等等,五花八门,应有尽有。遇到这种事,政府的人总想给政府的当事人说说话,能开脱的尽量开脱,能从轻处理的尽量从轻处理。因为这类案子多是因工作而造成的,平时干部们跟着领导努力工作,遇到麻烦,当领导的不能甩手不管吧,倘若一个领导落下个“不顾同志”,甚至“不管下级死活”的舆论,那就糟了,以后他就没有号召力和凝聚力了。所以做领导的,遇到这种事,该出场时是不能躲闪的。这一点,黎明是能理会的。但是,理会只是理会,至于怎么判决,则是又一回事。这方面,黎明有黎明的原则。当第二盅酒下肚,刚刚坐上市长交椅的栗致炟已开始觉察,今日黎明请他小酌,绝非简单的人之常的庆贺活动。他很快想到了在大年初三生在省城的那场火灾,那场一下烧死二百余人的恶性大火,至今尚未定性是重大责任事故还是坏人故意纵火的刑事犯罪。直到他做市长前夕,持两种不同意见的官们还在为事故的定性争论得面红耳赤,难决雌雄,且双方势均力敌,不分高下,弄得市长、书记也统一不了认识。如今老市长已调离钟南省,这个黎明显然是想叫新任市长亮出自个的态度吧。想到这里,栗致炟方感到这场小宴的分量。然而,他并不挑明这种想法,只是准备着对付对方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