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和十夜、无望三人在一间客栈住下。
般若每日早出晚归，到处打探消息，就是想寻得一丝恢复力量的希望。
当然，她寻着寻着，注意力就被一路的小吃吸引过去，借着打听消息的工夫，东西二市的美食几乎都被她尝了个遍。
十夜跟着她转过几次，都是在她没有发现的情况下。
他看着她从东转到西，从南转到北，明明是要去城隍庙里找庙祝，但总会被路上的美食迷了眼，吃着吃着就忘了自己要去哪。
十夜有点头疼。
——“殿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突然，十夜的影子里出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阴郁晦涩，低沉嘶哑，听来就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更像是幽冥地府里的狼牙厉鬼。
十夜正要回答，突然看到转角处的般若拿着一串糖葫芦，刚吃一口就喷了出来。
“呸，怎么是辣味的。”
般若除了吃第一口被吓到，后面倒是淡定了，本着不能浪费粮食、自己买的是坨屎都要吃完的心情，继续吃。却没想到吃着吃着就习惯了。
然后目不斜视、开开心心地直接从十夜身边走了过去。根本没注意到阴影中的他。
——“殿下，您该加快进度了。”
阴影催促着，这让十夜原本扬起的嘴角陡然落下。
十夜：“闭嘴，本王不需要你来教我做事。”
话音刚落，他掌心结火，朝影子而去。
业火落在阴影中，激起影子**起层层波纹，然而却没有击中任何实质的东西。
显然，影子里的人知道十夜生气了，迅速地逃跑了。
十夜弹了弹下摆的衣灰，望着般若离开的方向，想了想还是没有继续跟着她了。
他们一行漫无目的地赶路，直到来到这座城，般若才见到繁华的城镇风光，让她好好玩几天也没有什么不好。
十夜不想在客栈跟无望大眼瞪小眼，就索性去巷尾干起了老本行——看诊。
十夜的摊位很简单，穿着也不像是个大夫。但因为他戴了一个半张脸的狐狸面具，让人认出了他一身笑医仙的装扮，于是也有那些比较穷困的，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找他治疗。
一开始，他们见他望闻问切里只占了一个望字，还有些狐疑，但在他开了几幅药方，吃了当天就见效之后，来看诊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
十夜总是在一个巷子待久了，就换另一条街道，不会让人在第二天还能在同一个地方找到他。
般若在瞎逛的时候听见过他的传说，也撞见过他本人几次。但因为他总是换地方，所以总觉得他在作秀博眼球，好让所有人都认识他。
但后来她发现他换地方只是为了服务更多的病人，对他又有了些许改观。
“你都飞升了，还给人看病，值得吗？”般若好奇。
“反正也无事可做。”
“鬼王会没事做？”般若惊讶。
“鬼王有事，但我现在是银月。”
“哦~”般若拖了一个长长的音节，算是勉强接受了这种说法。
但眼睛里的狐疑却仿佛要溢出来。
显然，她觉得他是不会这么好心的。
或者说，他不会做对自己没有利的事情，她要跟着他，看看他究竟能装到什么时候！
往后的日子，般若就搬了一把小板凳，每天陪他出来看诊。他不说停下，她就绝不阻止。
她其实就是想看十夜能坚持多久，却没想到他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反而很享受，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半年后，还是般若先受不了了。
他们从夏日炎炎，一直待到了冬天。雪花纷纷而下的日子里，般若打着哈欠，实在不想爬出被窝。但是十夜却准时准点背上了小药箱，正准备出去坐诊。
般若好奇：“你打算在这里开医馆吗？”
十夜摇了摇头：“我不想开医馆，但是假如你不想离开这里，我也可以考虑。”
般若飞速摇头：“不必！我不是不想离开，我只是想看看你我谁熬得过谁。抱歉，我认输了！”
十夜微微一笑：“那好，你再睡一会，我们明日再启程去另一处。”
般若不解：“为什么要明日？”
“你有那么多的行李，不得收拾吗？”
这半年来，般若每天没事就买买买。十夜那么勤奋地坐诊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让般若可以无忧无虑地买买买。从前他无偿为人民服务，但是现在，有一个天天买买买的朋友，他就不得不收取一定的费用了。
于是般若每天回来还有一个好差事，那就是数银子，不管她白日里花了多少，银盘里的银子都会只多不少。
十夜：“何况，你昨天与隔壁的王二麻子打麻将到半夜，今日不到日薄西山是起不来的，不若好好休息，明日再出发。”
般若觉得他思虑周全，说得很有道理，半个字都不想反驳，直接被子一蒙头，继续睡觉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
下午，般若走出院子的时候，发现门口趴着一个老人。
他衣着破烂，面容枯黄，显然一副久病不治的模样。右手紧紧地扒住了门栏，却半点不动弹，仿佛因长期敲门无人应答而失去了意识。
般若一惊，连忙上前把老人扶了进来。并按照十夜看诊时的手势，给老人通气。老人猛地咳嗽了一声，这才恢复了些许意识。
“无望——无望——”
般若喊了两声，才想起无望肯定不在。
这些日子，不管她去不去看着十夜，无望都会跟着他，想到她估计陪十夜看诊去了，于是也没在意。
般若把老人连拖带拉地带进了自己的房间，让他睡在了自己的**，又把已经熄灭的炭火重新燃上。房间里温度上来了，老人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一些。
般若注意到老人有咳疾、痰多的毛病，脸色枯黄八成五脏六腑也不大好。她想起十夜曾经也治疗过类似的病人，于是依着记忆，把十夜给人开的药也原样给他来了一副。见他嘴唇发白，还多加了一味补血的药材。
用完药，不消半个时辰，那个老人就脸色红润，可以下床走路了。
“早就听说笑医仙能治百病，今天一见，果然如此。多谢仙人搭救，下辈子我一定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今日的救命之恩！”
老伯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给般若磕头。
原来他将自己当成笑医仙了……
般若被人这么一感激，有点不知所措，连忙去扶他：“举手之劳而已，而且，其实我不是笑医仙，我只是他的朋友，我也不确定你有没有好透，要不然你还是等他回来，再给你仔细看看吧。”
然而那老伯不听劝，不肯多留，执意要走。
般若也不好留，只能把自己给他抓的药多拿了几副，嘱咐他回去以后要三碗水熬成一碗，连续喝七天，方可巩固。
老伯千恩万谢，迅速离去，岂料刚走到门口，就跟迎面而来的十夜撞了个正着。
老伯见到十夜，也不知是被他突然出现吓到了，还是被他的面具惊扰，脚下一个踉跄，直接就跪下了。
老伯跌在地上瑟瑟发抖，半晌没敢吭声，也不敢看十夜。
般若连忙走过去，扶起他，安慰道：“你别害怕，他就是笑医仙人，我知道他的面具有些诡异，但看久了还是很可爱的。既然他已经回来了，便让他给你看看吧？”
般若十分关心，老伯却不敢抬头。
十夜冷着脸，居高临下，也没有要给他治病的意思。
最后还是般若先打破了尴尬：“你别看他戴着面具冷冰冰的，但实际上非常热心，这十里八乡的百姓都找他诊病，你别害怕。”
老伯还是瑟瑟发抖：“我……我……”
般若见他欲言又止，十分为难的模样，接连道：“你别担心，他大多数时候也都是不收钱的，对吧？”
般若看向十夜，让他赶紧表态，不要吓着老伯。
十夜这才不耐烦地说了声：“他身体没病，当治的是心病。”
十夜没再管他，直接带着无望进了屋。
十夜一走，老伯就更加像是被抽掉了魂儿似的，跌在地上，半天不敢动。
般若好言好语地一边拍他的背，一边安慰他：“你不需要担心了，笑医仙人说你没病，就一定没病，你快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的家人们，让他们也无需为你担心……今年呐，你们一家可以过一个好年了。”
般若好说歹说，那老伯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般若望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比来时要更绝望了。
这一定是错觉吧？
有谁会因为治好了病而绝望的呢？
般若将这一想法从脑海里剔除，然后愉快地进了屋。
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十夜那里。
透过庭院的窗户，般若看见十夜刚沐浴更衣完毕，正披散了头发，坐在书桌后面看书。
他面色阴沉，目如寒霜，般若到凡间的这些年来，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不开心。
般若想了想，没有直接去找他，而是去自己屋里，取了一袋松子糖。
她把松子糖扔在十夜桌上，十夜一惊，看了一眼，皱眉：“银子花完了？”
每次般若有求于他的时候，定是那银盘里的银子不够了，十夜倒也不会问她要买什么，只是给她弄来花不完的银子，随她折腾。
久而久之，她觉得无趣，倒也不闹了。因为她知道，这些银子不是十夜变戏法变来的，是他看诊得来的。最后掏钱的还是那些百姓，于是也不浪费了。
所以这一次，十夜误会她了，她不是来要钱的。
“那你想要什么？”
十夜合上书，抬头，认真地看着她。
般若笑嘻嘻地，跟他说起今天的事情：“今天那个老伯很可怜，大冬天，他还穿着草鞋。并且不是玉波草制成的草鞋，是那种带刺的稻草做的，非常疼的……”
“他的头发啊一看就是几个月没洗过的那种，衣服也是缝缝又补补，补补又缝缝，很久没有洗过了……”
“他倒在门口，特别可怜，似是自娘胎里就得了哮症，后来又有很多别的病症，特别痛苦的……”
般若戳着手指头，顾左右而言他，始终没有说重点。
十夜认真地听她说话，直到她说不下去了，像个孩子一样带着乞求看着自己，才微微一笑，道：“所以，你究竟想要什么？”
般若迟疑了许久，总觉得为这个求十夜很没面子。
但是又觉得没面子和开心相比，似乎还是开心比较重要。
般若犹豫许久，终还是一咬牙，硬着头皮说：
“我想要你教我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