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向十夜借了“火”。
“可以帮我把玉夫的尸体烧了吗？”
十夜皱眉：“为什么要这么做？”
般若：“我不能丢下他，我想带着他一起走。但是……”
尸体毕竟是尸体，她不可能背着他走，且不说她背不背得动，就算背得动，尸体容易腐烂，过不了几日就烂在路上了。
玉夫活着的时候爱美，她不能让他死了便变丑。
“如果把他的血肉烧成灰，我就可以带着他的骨头。等寻到复活他的方法，也不至于让他与从前毫无干系。他可以用自己的骨头，重新生出血肉，与从前没有任何不同。”
十夜沉默了一瞬，赞同地点头：“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那就拜托你了。”
般若最后看了玉夫一眼，便自觉退到一旁。因为不忍心，转过了身去，让十夜烧完了再叫她。
十夜点了点头，走到玉夫身边。
玉夫脸色惨白，嘴角因受重伤流出了鲜血，他虽然已经死了，但是还和活着的时候一样漂亮。
十夜抬起右手，凭空画了个圆，一道火光便自食指而起，形成一个圆，浮空而至。
红莲业火熊熊燃烧，玉夫如玉的肌肤在火光中化作灰飞，绝美的容颜在火光中瞬间融为枯骨，在最后一刻，玉夫的一只手怎么都烧不灭。并且突然在十夜的长衫下摆之下握住了他的脚踝。
紧紧一握，带着无声的不舍和留恋，仿佛在告诉他：我不想离开这个世界。
十夜面不改色，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掌心再次用力。
火光陡然大增，玉夫最后一截手掌也跟着业火一起灰飞烟灭，只留下一截晶莹剔透的玉骨。
十夜蹲下身，将玉夫全部的骨头收拢在一处，放在了一个盒子里，然后背在了肩上。
“收好了，我们走吧。”
般若回头，就看见十夜已经将现场清理干净，就连玉夫的尸骨也不打算让她背的样子。
般若没有拒绝他，只是点了点头，率先向前走。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只要一直在路上，一直在前行，她就有无数的可能。
十夜戴着面具，从一开始远远的暗跟，到后来见她并不排斥自己，便成了明跟。
“别以为我又会像以前一样依赖你，我只是知道，凭我的本事，想赶你走也不可能，你想跟就跟着吧。出现在我眼前总比暗中窥伺要好。”
“不、不是……”十夜闻言，有点尴尬。
“不是什么？”
“不是……暗中窥伺。”
“不是窥伺？”般若冷笑：“那是什么？”
十夜咳嗽了一声，道：“暗中保护。”
般若“哦”了一声，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般若给自己做了一双新的草鞋，正在最后收尾阶段。
十夜看着般若忙碌，见她力气有限，半天都没办法把结系紧，想要去帮她。
“我来吧。”哪知他刚伸出手，般若就躲开了。
“说好了靠自己，就算是扎草鞋这种事，也是修行的一种。不能假手于人。”般若很认真地说着，手中的活也没停下。
她现在是真的一举一动都没有再依赖十夜的意思。
自己淌水，自己过河，自己翻山，自己越岭。十夜陪在她身边，也真的只是陪着而已。
十夜笑了一下，表示理解，也自觉地好好看着。
于是，一双草鞋，愣是看她扎了两天。两天里，般若日夜跟鞋奋斗。
十夜则夜晚看星星，白天看般若。
终于等她大功告成之日，看着她捧着双鞋笑得像个孩子，竟比过去二十几年所有的笑容加在一起都还要好看。
她好像又回到从前无忧无虑的模样了。
而她换下来的那双布鞋，还是十夜给她做的。她毫不犹豫就扔在了树下，挖了个坑埋了。
十夜见了惊奇：“这样做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埋葬过去？重新出发？
般若摇了摇头：“不，你想多了，我纯粹只是不想污染环境而已。”
般若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大步往前走，期间频频皱眉。
“你怎么了？是不是鞋不舒服？”
般若皱了皱眉：“可能因为是新鞋，有点磨脚。我穿服帖了就好了。”
般若忍着痛往前走，十夜大概知道痛的根本原因。
草鞋用枯草制成，再是制作精良，也难免伤脚，何况是般若这种半桶水，做出来的东西一定不舒服。
十夜明白般若不会再接受自己的馈赠，于是只得另辟蹊径，解除她的困扰。
他一边走，一边做出四处寻觅的模样。
般若：“你在找什么？”
“我闻到了玉波草的味道。”
“玉波草？那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过？”
般若思来想去，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没听说过。
“你又想编什么东西来骗我？”
“我没有骗你。”十夜说完，拨开了眼前一丛人高的芭蕉叶。
芭蕉叶下，是一簇一簇垂下来的银色透明的细柳叶。叶片上闪烁着银色的光芒，在芭蕉叶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玉波草，通体光滑，冰肌水润，有温补祛湿的功效，最适合夏天用来做草鞋。”
“这玩意是用来做草鞋的？”般若撩起一簇，发现入手真的柔软细腻，就像上好的绢帛。碰到人手，还会害羞地缩回去。极有灵性。
怎么看都不像是用来做草鞋的。
她拔了一簇，发现植物的根茎极细，甚至都不像是常年长在此，像是刚刚才被人扔在这里的。连插进土里的时间都没有的那种。
十夜未免夜长梦多，催促她：“或许还有旁的功效，但是眼下对你最重要的，就是给自己换一双鞋。马上太阳就要下山了，他们入夜后会逃走，你要抓紧时间。”
般若赞同地点了点头：“有道理，我来。”
般若说完，把那满地的玉波草都拔了出来，然后斩断了它们的根茎，在自己身边摆了一圈，开始认认真真地重新编草鞋。
有过一次的经验，第二次编草鞋的过程比之之前要快很多，但由于玉波草极其滑腻，所以损耗挺大。
十夜安安静静地在边上看着，半点没提玉波草的珍贵。
倒是无望赶来的时候，见到这样一番场景，惊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仙、仙上，她……她……”
“她在编草鞋，很认真，你不要打扰她。”十夜打断她，让她闭嘴。
无望目瞪口呆，指着般若半晌，还是没有往下说。但眼睛里明显闪烁着泪光，表情随着越来越多的玉波草被般若糟蹋而越来越绝望。
如果般若知道一棵玉波草就能给玉夫公子重铸血肉，两棵就能飞升成仙的话，只怕也会变得和无望一样绝望。
她这一双鞋，少说也废了大几十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