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般若”殷切期盼的表情,女子表情冷淡,神色漠然,冷道:“绝无可能。”

女子面无表情地说完,却听血鹫刺耳的嘶鸣在头顶响起,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血鹫长而有力的尾部击打在岩林的巨石之上,碎石从天而降,女子动作迅捷,抱着“般若”左躲右闪,进入了大山之中的一个天然洞穴。

“般若”被吓傻了,不敢再乱动,听话地躲在女子怀里,任由她抱着自己前行。

洞中的世界如山外一样,一切都是猩红色。两边的石壁湿漉漉的,常年往外冒着血水,汇聚在地上,成了一道又一道如血管般的溪流。在阴暗的洞穴里,显得分外诡异。

赤晶石镶嵌在山体中,发出萤火般的光芒,但女子似乎完全不需要这些光亮,能依凭自己的感觉,绕过所有阻碍,目不斜视地快速前进。

“般若”被女子肃然冷峻的模样所阻,不敢插嘴,只敢小心翼翼地打量她。

在赤色血晶石的映衬下,女子的五官少了三分凌厉,多了两分柔和,与怯懦的“般若’更加相似。

“般若”的话似乎没有在她心里留下任何回响,然而“般若’知道,她不是不在意,只是发自真心的一点儿也不相信。

明明就是一样的脸呀。

她为什么不相信呢?

“你见过自己的样子吗?”女子知道“般若”在看自己,也从她眼里流露的疑惑中猜出了她心中所想。但她斟酌许久,都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

“当然见过!有谁会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般若”急切地说。

“我没见过。”

女子轻轻地开口,冷漠淡然的语气似乎在谈论一件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她不相信的原因,不是不愿意相信,而是因为没有概念。

“我从有记忆开始,就在这里了,我没有见过其他‘人’。”

“……”

这下轮到“般若”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接下来,二人一路无话,一直到了大山腹部,洞穴陡然开阔。赤色血晶石铺满了整个洞顶,将一汪血泉拥在中心。血泉凭空而来,从上而下,如一道血柱流到地上,形成了一个赤色的小湖。

湖边放着两个枯草堆,其中一个草堆上凹陷出人形的影子,看得出来那是女子的居住之所。另一个角落里的草堆却尤其的庞大,横躺三五人也不是问题。

女子抱着“般若”走近自己的草堆,然后将她放在了上面,又拿来一块手臂长短的赤晶石作为枕头,垫在她的脖颈下。

“这里不会有危险,你可以放心养伤。”女子说完,转身准备离开,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

女子回身,便见“般若”强忍身上疼痛,半弓着身子,双手拉着自己的手腕,眼巴巴地说:“谢谢……谢谢你!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过,你、你是第一个……”

“我没有对你好,我只是不想看见你……”死在我面前。

后面五个字女子没有说出口,她眼见“般若”晶晶亮的眼睛里泛出水光,紧接着一股温热便落在了自己的手背。

滚烫灼热,让人无所适从。

“我是真心地感激你,喜欢你,就算你长得跟我一样,我对你也毫无恶意。我不想打探你的事情,也不想代替你,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讨厌我。请你相信我!”

“般若”怯弱弱的声音以及充满了可怜意味的眼神让女子烦躁不已,她似乎见不得这张脸露出这样人畜无害、天真烂漫的表情来。

“收起你的自怜自艾,在血狱里,没有感激,没有同情,你想活下去便只能靠自己。”

女子冷漠地说完,纵身跳下了血池,不见了踪影。

“般若”呆呆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那决绝狠毒的模样,似乎一去就不会回头。

她很不甘心她就这样走了,于是手脚并用,向水池爬去,想要跟着她走。但是她没有爬几步,就被身上的伤口所累,疼晕了过去。

梦里,她仍在疼痛。身上的伤口,心上的伤口,每一处都在撕扯着她,让她不得安宁。

等她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睁开眼,便看见三只动物围在自己身边。

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一只白色的猴子,还有一头白色的大象。

白虎利爪泛着银色的光芒,似乎瞬间就能将人撕碎。猴子龇牙咧嘴,看上去凶神恶煞。白象的牙齿长而巨大,在赤晶石的投影下,半个洞穴都被它的象牙笼罩。

“般若”愣了一瞬,便捂着脸,“哇”地一声号啕大哭起来。

女子回来的时候,一出水面,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白虎拍着女子的头,为难地说:“别哭了,我真的不想吃掉你,我是吃素的。”

猴子拉着她的小手,安慰地说:“我没有对你龇牙咧嘴,我是在对你笑啊!真的,不信你看!”猴子露出上下十颗牙齿,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比龇牙咧嘴更吓人的笑容。

白象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吐泡泡一边说:“我给你表演一个鼻孔吹泡泡的节目,可以把猴子包进去哦!”

“哇”地几声大哭,“般若”哭得更加伤心了。不论它们怎么安慰,都毫无用处。

“都闭嘴。”

女子走过去,从三人身边穿过,来到“般若”身边。

“般若”一见她,立即见了救命稻草似的,将她拦腰抱住:“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被它们吃掉了,回不来了!”

“我吃素的!”白虎强调。

“我可不敢动她。”猴子急忙解释。

“我、我我是她的心上人。”白象咳嗽了一声,收起了鼻子里的血泡泡,似乎想在女子面前捞回一点形象。却遭来白虎和猴子的集体眼神杀。

白象连忙改口:“好吧,我瞎说的。至于她心上的是谁,我不知道……”

“般若”丝毫没有理会三人的耍宝,只紧紧地抓住她,说:“你回来就好了。”

面对“般若”全心全意的依赖和信任,女子不忍心推开她了,任由她抱着。只是语气仍旧冷淡,听不出情绪。

她说:“它们不是坏人,它们跟我一样,都是这里的子民,不会伤害你。”

有女子的陪伴,“般若”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猴子开始在身上捉虱子,“般若”才想起什么似的问白虎、猴子和白象。

“你们觉得,我跟她像吗?”

三人纷纷摇头,一脸莫名:“不像。”

女子眼皮都不抬,似乎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

“般若”不死心,喃喃地说:“你们都不是人,认不清人的长相,我不怪你们。”

白虎、猴子、大象闻言,都有些生气,但碍于女子的颜面,没有给新来的人脸色看,各自嗤笑了一声,就回自己的草堆休息了。

它们走后,“般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执拗地想要解开女子的衣服。

“我就看看,不干别的。”“般若”解释说。

女子一开始还有些拒绝,但知道她没有恶意后,还是允准了。

女子的胸口,有一处浅浅的伤痕,似是很久很久以前留下的陈年旧伤。

“般若”怔住,显得有些不可置信。

“你怎么了?”女子问她。

“你的伤……我也有。”

“般若”说完,急忙撩起头发,想要给她看自己的伤。但是她的胸口,早就被掏空,不要说疤痕,就连一块完好的皮肉都不剩。

女子一脸看精神病的目光看着“般若”。

“般若”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有错,反而用更加坚定的目光看着她,说:“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会证明给你看,我跟你,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往后的日子,“般若”一直住在洞里。

在血狱里,没有可以作为参照的镜子,她找不到别的东西能倒映出女子的面容,只能用石头凿出一个水盆,然后日日流泪。

眼泪在水盆里汇集,越来越多,导致她原本就不剩什么生机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她的内脏和血肉渐渐消散,胸口以下只剩一摊白骨,脸上的血肉也渐渐枯萎,形如枯槁。

只唯独剩下一双大而灵动的眼睛,一日日地哭泣。

“她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是啊是啊,我都不敢看她了。”

“太吓人了。”

白虎、猴子、白象每天都在石头剪刀布,想要派一个人去了结“般若”的性命,但是都心存慈悲,不敢下手。比赛结果也总是鬼打墙一般,分不出胜负。

女子好几次想亲自动手,但是每每到了“般若”身边,就会听到她用嘶哑空灵却又带着十分执念的声音说:“等我一会儿,再一小会儿就好了。你必须想起来,你究竟是谁……因为……只有你能告诉我答案……”

然后她就会手软。

一是因为她下不了手,二是因为,连她自己也想知道,自己究竟长的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