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盒一点都不重,单只手指就能勾起,然而现在他站在门外,却觉得手一再往下沉,病房里的嚎叫声渐轻,变成低声啜泣。
走廊里来往的医生护士都会奇怪地瞟了一眼,但他懒得变换这个和罚站一般的姿势,大脑在钝痛,阳光投射在窗户,地上的影子变换着角度。
五年前火葬场运出骨灰盒的时候,父亲颤抖的手几乎不能抬起,他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那个小小的盒子,轻得让人讶异。
小时候辰西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让自己都快直不起腰,现在他去了那个世界,剩下的分量竟是那么轻。
那天他们父子俩在火葬场边上的长椅上坐了许久,初雪放晴后的阳光很好,他看着树的投影在雪地上一寸寸挪着位置。
他清晰地听到父亲叹了口气,好像要把这么几天笼罩着的阴冷和浊气都叹出来,水蒸气在空中腾了几个圈,消散。
“你妈……精神状况好像不太行,她把之前写的小说手稿都烧掉了。”父亲抬头望着干枯的树枝丫,上面还留着些结晶了的残雪,“我认识她之前,她是个很有灵性的女孩,情感丰富细腻,写出来的文章的真实动人,我一直在想,她有怎样的思维才能写出那样的文章,那个时候她在青茗市作家协会里已经小有名气,我是书法协会的,搞活动的时候我们俩协会就一起,来往几次就熟了,结婚后,她生下你,就在筹划着下一本小说,她说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写文的风格会变,期期艾艾的东西写不了了,要多关注家庭,多关注生活。”
“她不用电脑,非得手写,说就当练字,我说她古板吧,她也不听,所以写得很慢,一边写,一边想一边改,生辰西的时候,我说两个孩子会不会太累了,她说,辰北这孩子从小就没什么同龄人在一起玩,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也没有,有个弟弟,可能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辰北颤抖的嘴唇,抱紧了手中的盒子。
“身为作家本就心思复杂,受到打击,想得也比别人多,一绕就绕不出来,现在她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她自己也知道,就是控制不了,难得清醒的时候,她就会写点东西,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和自己沟通的方法。”
病房里的地板上,纸张随风飘散。
等到他察觉之时,发现自己差不多在门口站了一下午,大腿有些酸麻。
辰星海合上门,拍了下他的肩膀,又示意了下里面:“睡着了。”
“我下次……还是不要来了。”辰北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上次也是这样……”
辰星海没有说话,扯了扯辰北的手臂,向着走廊走去,辰北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直到大巴车站。
“你在当心理咨询师的时候,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吗?”
大巴缓缓启动,他们又坐到了同样的位置上。
“有……”辰北坦白,“那是一个丈夫车祸死去,独自养了一个女儿的母亲,她说好几次都想杀了女儿之后自杀,因为他丈夫是在去接女儿的途中去世的,她一直觉得她和女儿都有罪过,如果那天去接女儿的是她,如果女儿自己回家,是不是车祸就不会发生了,久而久之精神状况非常差,看到女儿就受不了想要崩溃。”
“最后你怎么解决的?”
“干预她的思维,反复向她灌输自己是没有错的,首先不能让她的心自我理压力过大,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其次让她意识到女儿的重要性,生命的可贵,不能因为失去了一个生命,而去无视另外的生命,丈夫是亲人,女儿也是亲人,他们同等重要。”
辰星海点了点头。
“但是对于妈,我说不出口。”辰北自嘲地笑笑,“她现在连见我的面都受不了,更不用说我对她进行心理治疗,我学了那么长时间心理,连自己家人都帮不上……”
“你妈现在的状况,不管哪个心理医生来都是一样的结果,她本就极其排斥,我们也束手无策。”辰星海的表情看不出悲喜,他低头望了眼辰北手上的餐盒,“这三个菜,可惜了。”
医院的饭点五点准时开始,食堂在住院部一楼,时析在**躺了好一会儿,还是挪着挪着下了床,他拿好餐盒,缓慢地走到门边。
“今天有什么好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