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七章 果然是大鱼
不光王况在,还有几个小公爷也在,所以佟家人这一席酒是殷殷相劝,脸上泛着光,这可是头一遭呢,佟家老大,不由的很是为自己死乞白咧的硬是把这第一餐的请客权给争到手而沾沾自喜,谁能想到,不光是二郎来了,几个小公爷,还有掌着内府的徐监丞也来了呢?这以后出门,腰杆子比以前又要更加的硬实了三分哦。
酒过三巡,就有尉迟保琳的随从,昨天跟着他在东市的那个匆匆的从门外走了进来,附耳和尉迟保琳说了几句。王况看得分明,尉迟保琳那一下,酒瓯差点就没握住。等那随从退了下去,尉迟保琳捏着酒瓯过来,和坐在王况身边的徐国绪调换了个位置,低低的吃吃笑道:“二郎,可真有你的,这一网下去,大鱼哟!”
程处默先是见尉迟家的随从神色匆匆进来跟小黑碳说两句,小黑碳就跑去找王况了,所以,也就随手一拍赖着坐在王况左手边的麦家老二道:“麦胖,某跟你换个位置,等你结婚了,某一定送上贺礼。”
麦老二其实就是怕王况反悔所以才赖在王况身边的位置的,也没人跟他计较这些,麦老二老实,大家都知道,又加上他今天刚说成一门亲,也可以算是主宾之一,自然也就由着他爱坐哪坐哪,人家小公爷都没吱声,二郎都没说话呢,咱多嘴作甚?
一听小魔王会送贺礼,麦老二掂量了下,就让出了位置来,走过去之前,还不忘叮一句:“小公爷说话可要算话哈。”
程处默却是没了心思理会他,将个大大的脑袋往王况和尉迟保琳那使劲的凑了过去,倒是徐国绪替他说了句:“麦胖你放心就是,他这人嘴巴大,但说话倒还从没食言过。”
原来以为张大之事不过是个小事,尉迟保琳都没跟程处默和秦怀玉提起过,就更没跟徐国绪说了,徐国绪则是刚和王况走了一遭的东市,见尉迟保琳和王况凑一块去,就知道他们大概说的是那东市之事了,不过对他而言,东市上的事,再大也大不到哪去,还能有什么比起县伯府将要进行的大变化可比呢?这可是二郎出手,没大效果的二郎才不会拿了出来。
“多大的鱼?”王况很意外,竟然是大鱼?这是谁啊,这么没品味的,竟然连一两文钱也要诈?那些住城外的,会拿了鸡子进城里来换钱的,基本上最多凑足了一篮就会送了来,在长安还没人开始像建安一样的搞大规模养殖,寻常人家,能有个五六只母鸡就不错了,凑足一篮来换钱是正好,要是想再等段时间,鸡子就该开始坏了。一篮也就几十只,最多不过百文的价值,这点钱,还真不放在能有能力去东市摆个摊的人的眼中。
“不急,不急,如今已经是人赃俱获了,就是现在赶去,衙门里也早歇下了去吃饭啦,说是午后再审,咱们酒足饭饱了再去瞧热闹便是,嘿嘿,这回二郎你倒是可一出恶气了,那句怎么说来的?哦,是天作孽,尤可以,自作孽,不可活啊,哈哈,来,吃酒,吃酒。”见程处默的大脑袋凑了过来,好不容易做了回对的,尉迟保琳就存心的要吊一吊程处默的胃口,至于王况的胃口么,他知道再吊也没用的,二郎从来就是该吃吃,该喝喝的。
见尉迟保琳存心卖关子,程处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哪知道这一招以往挺灵的,今天却是不好使了起来,尉迟保琳是径自将头扭过一边,遥遥的给隔了个座的秦怀玉敬了一下,就是装做没看见程处默的眼色!
尉迟保琳说的能让王况出一口恶气的话,王况听在耳中,心里一动,也没说话,又和在座的各家家主敬起了酒来,这说是二十多家轮流请,但每一餐,各家的主人几乎都会到齐的,这便是坊间的规矩,各家出一分力,都能享受到二十几次的口福,这种习俗,后世的许多地方还是依旧保留着些影子,比方说正月里,各家轮流办一次酒席,整个村里的人都参加,倒是能热闹整整一个正月,天天都是过大年。
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尉迟保琳便站了起来告辞要走,虽然舍不得王况等人就这么早早散去,但先前几个小公爷和二郎凑一块说话的情形,大家也都瞧在眼中的,知道这是有事情要处理,自然也就没有挽留,不然不要别人,就是麦老二都要扯着王况不肯放的,这次是他老爹将他给喝住了。
回到佟家,王况让一直在林家听命的苗五套了马车,往长安县衙门赶。如果说长安有一大怪的话,那么就应该是属于长安县和万年县的衙门了,朱雀大街的东边是长安县,西边是万年县,但是,两县的衙门却全是在万年县内,光禄寺的南边,通义坊的东边,紧邻着朱雀大街的便是,两个县衙门只隔了个坊街,北边是长安县衙,南边是万年县衙,这在大唐是绝无仅有的唯一一处,一个县衙在别县的境内。
到了长安县衙,时间却是正好,刚好赶上开审,王况这还是第一次来到长安县衙门,也让他着实的见识了一把长安县衙门的庄严,毕竟是天子脚下,又是紧邻着朱雀大街,可能是顾虑到万邦来朝的使者常常路过的缘故,长安县衙门修建得倒也颇是气派,这就是顾及到了天朝脸面的面子工程了,在这里,不得比民富就要退到次要的位置。难怪说,都说长安居大不易,又说在长安的县令地位还比不上一个下县的县尉,但长安和万年县令这两个位置每次到了更替的时候,偏又是各家族极力角逐的,就这居住和办公环境,比之于各道监察衙门也差不到哪去。
长安县令不认得王况,却是认得程处默他们的,一见几个小公爷到来,只当王况是程处默他们的随从,却也没在意,概因王况一回到家,就又换回了穿着更舒适的麻布袍子。等到县令吩咐了下去,让衙役给在堂前给腾出一块空地来的时候,就见一个衙役上前去附耳冲县令说了两句,那县令却是吃了一惊,抬眼往王况看来。
那衙役王况认得,便是升平坊的子弟,想来是告诉了那县令自己的身份了,就抬手微微的冲县令拱了拱,眼睛却是一眨再一眨。这便是长安官场上的暗语了,这些个暗语,自有那升平仿的子弟早就教会了王况和王冼了。长安官场的暗语比起建州官场上的暗语来,要逊色一些,建州暗语那是绝对的不动声色,不着痕迹的,这眨眼么,有点心思的都能瞧出有猫腻来,从这暗语的制定上,倒也能粗粗的分出这一地官员的水平来,如今看来,黄良当初只做个建州别驾,后来还是钻了空子才晋升到刺史却还是委屈了他。
那县令原本想过来见礼的,小公爷他可以不理会,但建安县伯呀,这个可不能不理会,这可是位能轻易的将几个下县三两年就拔到中县甚至上县的高人,只要得他指点一二,自己长安县令的位置岂不是要稳如泰山?看见王况眨了两下眼,这便明白了,建安县伯不想露了自己的身份,也对哈,都从来没听说过建安县伯进京的事,如今突然出现,又是着了便服的,怕是身负要事,可别为了要巴结建安县伯而跑去见礼,反而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才是。
人么,就是这么怪,本来长安县令的官位比起王况的奉议郎高了几级,且是和王况的辅国县伯同级的,若论正常来讲,长安县令比起王况还要位高权重许多,毕竟抛开朝会不提,那些个朝中大佬们,下了朝后明面上却也是要听长安县令的调派的,毕竟,人家可是长安县父母,是以,长安和万年两县的县令见了其他品级比他们高的官,却还从没想过主动见礼的。
但这一条放在王况身上却是不合适了,不要说长安县令,就是臭老酸见了王况,也不会像跟见其他人一样死板着一张老脸的。因此这个县令见到王况的下意识就是要上前主动见礼,也幸好他这产安县令不是白给的,心思转动得快,这才按下了自己的脚步,装作没事人一样的清了清嗓子:“呵啊!开堂!”。
“开堂!带人犯,带苦主!”这一套流程王况已经是非常的熟悉了的,并没有影视作品里的那种衙役冲地面敲打着杀威棒口中喊威武的场面,本身衙门里的颜色就是暗色调,再加上衙役那皂服红束带,一般人进了衙门首先就起了恭敬心,原本庄严肃穆的情景,你突然喊上这么一嗓子,反而是不伦不类,相反的,衙役越是抿紧嘴巴表情严肃,反而起到的威吓效果更明显。
不过影视作品这么做,王况倒也没什么非议的,这就是照搬以前戏台子上的一套,是一种文艺表现手法,戏台子上的光线充足,演员又要追求视觉效果,服装讲究华丽,这就冲淡了许多的庄严效果,所以,就有必要通过其他方式来弥补。王况估计,喊威武,最早可能就是满清开始的,他们对中原的诸多都是一知半解的,于是从戏台子上照搬下来,也就是在情理之中了。
这边叫开带人犯带苦主的时候,那县令心里就琢磨开了,这案子么,是尉迟小公爷报了上来的,也是尉迟小公爷出的点子如何抓破绽的,现在建安县伯又跟了来,说不定,这和建安县伯也脱不了干系去,谁不知道长安三虎和建安县伯的关系啊?那么,既然是如此,不管这案子后面牵扯到什么人,咱就给他来个一查到底准没错,要知道,当初就连长孙家可都向着还只是个白身的建安县伯让步的呢,有这么个先例在,咱怎么做都不过份,只要占住了理字就成。
人犯还没上来,先前那个升平坊子弟偷摸着到了王况身边,低声道:“二郎,某刚刚是不是多嘴了些?”
“没事。在其位就谋其政就是了,现在长安,估计得到某来了的消息的人,怕是不少了。”王况知道他是为刚刚泄露了他的底细来道歉的,但王况理解他的做法,他既然是在长安县做事,就要先考虑到长安县,考虑到自己的主官才是,这是一个下位者的最起码准则和自觉。但是,若这升平坊子弟是属于孙家子弟或者是林家子弟的话,这么做就有点不对了,就应该是先来请示过王况才行事才对。但他不是,他只是个升平坊子弟,是长安县子民。
那衙役也就不再说话,正想退了回去,抬头却见县令冲他点了点头,就不再走开了,站在王况身边,随时等候着王况有什么需要他去传递给县令的。
“去罢,你站这反而显眼,该怎么做,明府应该心中早有定论了。”打从那县令想抬腿过来的那一刻起,王况就知道这个县令不至于做出包庇的事情来,所以,对结果如何,王况心里也有一丝的明悟,他来,只是要验证自己的猜测而已。
偏生是尉迟保琳这个小黑碳,只说了酒席上的那番话后,其余的却是打死也不肯再说了,这一路上,不管程处默怎么威胁他,都是不为所动的,只是一路光知道嘿嘿的偷着乐,说是到了地头便知道了。
苦主自然就是昨天的那个老妇人,还有尉迟保琳安排的今天去“钓鱼”的自己庄上的人,人犯就是张大一伙人了,王况之所以敢对那个县令早早的下了判断,就是从人犯和苦主这两个称呼上听出来的,都叫人犯了,那就是认定是罪犯了。
案子其实上午已经审了个大半,尉迟保琳做事也是比较严谨的,头天先过来在长安县令这里试过了王况教的用手摇鸡子来辨别好坏的法子是百试百灵的后,今天就使了家人,等到长安县衙的衙役们都埋伏好了后,一个眼色就发动,同时也将张大家中存的几筐坏鸡子都搜了出来,所有人等,一个都没跑,全落了网,家中也被查封了,而且,当听到张大口吐狂言说什么后面有人后,尉迟保琳还派了自家的私兵协助衙役守着所有的证据,就不用再怕有人捣鬼。
本来案子似乎上午就可以了结了的,但尉迟保琳的那个负责操办此事的家人,却是知道这个事情建安县伯会过问的,又有那张大出言威胁,让那尉迟家的感觉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本来么,能被尉迟保琳全权派了来做事的,脑子就不会那么的笨,知道自家小郎君和建安县伯关系甚密,当下就当成了自己手中的头等大事来抓;还有就是张大被抄了家后,陆续有那不明身份的人在前后转悠,就更是让他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斗志昂扬起来,想想下,一个泼皮无赖出事了,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打探消息,定是有什么首尾对方还没收拾了的,才会如此。
因此他在县令准备结案的时候就将自己所看到的和所怀疑的都说了出来,既然是尉迟小公爷重视的,那么反正午后也没什么事情,就卖个面子,再审就是了,这是那县令开始的想法。
而那尉迟家的,也偷偷的让人跟了那些不明身份的人去,结果却是让他大吃一惊,所以才会在王况他们正在吃酒的时候匆匆赶去报信。
人犯很快就带了上来,可以想见,中午收监等候午后再审的时候,这个张大定是吃够了苦头的。王况只看他那萎靡不振的样子就能猜出来一点,一定是因为上午尉迟保琳的家人打过招呼,而且又在审理中发现了疑点,为了让下午的审理更加顺利,中午肯定要给这个张大加加餐的了,衙役们有的是法子让人受尽了折磨却又不会落下任何的痕迹来,尤其是牢头在这方面上是几乎个个都有自己的绝活的,没个一手两手的,那就趁早的走人,不要吃这碗饭了。
张大路过王况面前的时候,王况的眼睛一缩,他分明看见了一件他觉得熟悉的东西,那就是张大脚上的那双靴子,如果粗看的话,他这双靴子和王况脚上的没多大的差别,都是鹿皮软靴。
但王况却是忘不了,曾经有个人的脚上穿的靴子和这个张大脚上穿的是一模一样的,除此之外,王况就再也没见过有第三个人穿过这样的靴子。
唐时没有成衣店,但却有店铺专门卖幞头和靴子及束带的,大抵是因为袍服需要量身定做,而幞头和束带却是通用的缘故,至于说靴子,也是没有现货卖的,需要量了尺码后过几天取的,整个长安城里,有定制靴子的地方绝对不会超过五家,这五家,都有自己的特定标记的,很像是后世的商标,但又不是那种标签式样,比如说东市边上的那家,就一定会在靴的足尖位置加缝一块三角形的料子以增加靴子的耐磨程度,而明德门边的那家,则喜欢在脚后跟多缝一块,至于说西市的那家,则喜欢沿着靴掌的结合部位加一圈。
王况曾经为了挑选礼物而逛遍了长安的所有卖幞头束带和靴子的店铺,都从来没有见到过当时在于广兆脚上的样式,那种样式,绝对是给不常走路,喜欢享受的人家做的,这样的靴子需求很少,不会有人做了卖,只能是找匠人定制或者是自家人缝制,王况能认出来是因为张大脚上的这双,和当初于广兆脚上的那双一样,是双线缝,在此之外,王况从没见过还有谁穿过双线缝的靴子。
果然是条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