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九章 人口问题
王况把眼睛又瞄上了红菇,红菇,闽北话叫蛀菇,因其和其他菌类相比,更容易被虫蛀而得名。为什么虫子更喜欢红菇?这个在王况看来,很好理解,营养丰富么,自然就更容易招虫子喜欢。
夏天,也是红菇的采摘季节,但不如春末的多,采的红菇也不如春天采的好。
这个时候,红菇还基本没有人吃,因为其颜色太过鲜艳,长得和毒菌差不多,所以是没人采的。事实上,本身红菇也是不好辨认,因为还有一种菇,俗称满山红的,顾名思义,满山红,那就是满山都是。满山红和红菇长得非常的像,长在地里很难辨认出来,虽然满山红是没毒或者说微毒(好像还没出现过吃满山红出事的,但其味微苦,以王况的理解就是,有苦味的菌肯定也是有毒的,只不过是毒大毒小罢了),但比起红菇来,那就是红菇算山珍,满山红只不过是路边的野草。
晒干了后,真红菇的脚是皱巴巴的,很难看,满山红的脚则是光滑的,真红菇是红得发紫发蓝,连菌脚也是微红的;而满山红只是鲜艳的红,有的满山红菌边和菌脚甚至是白的;真红菇炖汤是甜的,满山红炖出的汤则没甜味,甚至有些发苦,菇吃到嘴里也是微苦的。虽然二者炖出的汤都是红的,但味道却是绝对的不同(现在市面上能买到的红菇,里面至少掺了一半的满山红,所以灰雀从不在超市里买,都是回到老家去买的,去村民们手中直接收,一斤红菇干就要三四百了,超市里一斤才二三百,可能么?)。
自然建安人乃至于唐兴,建宁等地的人都又被发动了起来,这时候田里面基本没什么可忙的了,有也就是锄锄草,赶赶鸟雀或是放放水而已,就等着秋收了,大家闲着也是闲着,这回就是大人往山上走了,小孩子则留在家里看着家或者是去田里看看。
第一天,大家都没采多少,因为小东家说了,有一种菇和红菇很像,因此要他们自己小心些采,采了回来后经小东家辨认了后,才做数,以后就按这个去采,就不会错了。当然了,基本没人吃不等于绝对没人吃,有的人家里因为困苦,所以是常到时令了就回上山采菌的,也会辨认,因此这些人第一天是采了许多回来。
红菇是绝对没办法人工培育的,至少,到王况穿过来之时,还没听说过谁有本事人工培育了红菇出来。王况本来对人工栽培菌类也是不懂,加上这时候山上野生的菌类也是非常的多,人少,山多,林多,不管你怎么摘,每年都是非常的多,犯不着去人工培育。而且,人工栽培的东西,除了产量高,个头大外,其口感,味道都要比野生的差了许多,所以,王况也不想费这个气力去搞人工栽培,只要将山林保护好了,还不是想要多少山珍就有多少山珍?
就比如说春笋冬笋吧,一到季节,遍地都是,吃得建安人都不爱吃了,也是非常的便宜,一斤冬笋,一两文钱都不要,还不一定有人会买,相比之于后世十几二十几一斤,恐怕此时候的唐人都想象不到后世这么贱的东西竟然能卖如此高价。不要说这个时代,王况都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一斤冬笋也才几分钱,而一斤肉就要几毛钱,没想到十几年后,冬笋卖得比肉还贵。
这其中,以前的交通物流不顺畅是个原因,但何尝又不是山林植被被破坏的后果呢?
既然自己来了,那就尽点自己的力量吧,不敢保证说一定能做到好,但去做了,总比不去做要强得多。再说了,自己在建安乃至建州,都只要动动嘴皮子就成了,又不用自己亲历亲为。哪怕是只养成个保护山林的习惯,那也是好过让人随意滥砍滥伐许多。
所以,建州出台的政令都基本上贯穿了一点,那就是山林绝对不允许轻易的去动,要动,那也得经过批准,即便批准了,那也是要毁一种三,这是基本政策。
这回那些酒楼客栈学乖了,富来客栈收红菇,他们也跟着收,至于收来后要怎么吃,跟着富来客栈学就是了,总好过等到季节过了,再去央求着富来客栈匀点来。
因为以前基本没什么人去采红菇,所以红菇的量也是不少,到了八月底,建安这边富来客栈就收了有上百斤的菇干,唐兴慎家在那边也帮着收,再加上周边县送来的,这一年,富来就有了四百多斤的红菇,把王况最早住的那个小屋子给塞得满当当的。隔壁原来改做小厨房的,也塞满了苦菜干。
为了储存红菇干和苦菜干,这两间屋子都被王况找了匠人改造过了,在原来的泥地上,又铺了一层青砖,再在青砖上铺了厚达一尺的生石灰(石灰早已经出现,前文说过,皇宫里的建筑可都是青瓦白墙的),然后铺上木板,这么一来,可以保证至少一年屋子里不会返潮,而且生石灰吸收水气后还会发热,又间接的把屋里的潮气给驱赶了。
自然,这红菇炖鸭,红菇炖豚排等菜肴也就适时的推了出来,有客商一吃,嗯,好吃。脑子转得快的,就也打起了红菇和苦菜干的主意,跑到隔壁的富来商行,央着看能不能贩点回去卖。
王况也是不客气,红菇干一斤他收来是二十文,这些客商要买么,行,一斤五十文,也就是半吊钱。苦菜干便宜些,十文一斤。
之所以王况要这么大张旗鼓的大量收红菇干和苦菜干,他就是担心如果今年不把红菇苦菜收得差不多的话,那些个客商见到这么好的东西,会来乱压价,直接的去农户家里收,用很便宜的价格收去,家住建安或周边的还好,因为随时知道消息,可那些住得偏远的,一年都难得上一次城的人家就不知道了,平白的就会吃了亏去。
自己今年把红菇苦菜收得差不多,在价格上树立了一个标杆,等到明年夏天,经过这么差不多一年时间的口口相传,基本上,大多数人都知道了红菇干可以卖到五十文一斤,那么到时候该卖个什么价格心里就有了底,那时候,就由着那些客商去自由收了,建安并不禁止外地客商直接去农户家里收东西。
等到那时候,若是这些客商给出的价格比今年富来定的价格低,山民们自然就会想着把东西送到建安来卖给富来,也就吃不了亏去。
而且,王况相信,即便是那些客商定的价格和自己的收购价格差不多的情况下,如果近期打算进城一趟的话,山民们是更愿意扛了来卖给富来的,这就是淳朴的民风。所以,那些客商想要收到,就必须给出比富来高出不少的价格来。
五十文一斤的价格,差不多抵上一石米的钱了,从二十文收来卖到五十文,中间的差距不少,不过建安人并不认为富来黑心了,他们心里可是知道,若是富来不收,若是小东家不说话,这红菇还不是年年就那么烂在山里?谁能想到竟然这么值钱?
就算是二十文,那也不低了,现在城里城外都在流传着,某某村某某家的,原来家徒四壁的,因为住在山里,只是偶尔的恰好让他在进城的时候碰到富来收红菇,回去后发动了全家去采,竟然采了几十来斤的红菇,得了差不多有一贯钱,当下就把茅屋给翻修了下,又给家人添了不少的衣物,吃得也好了许多。
一贯钱,在建安城里的小户人家也能用上好几个月了,在山里,吃的是自己种的,除了衣物,农具,油盐需要去市镇上买外,几乎不用怎么花钱,所以这一贯钱对山里人家来说,那就是天大的财富。既然每年都有红菇采,每年都有这额外的钱收入,那么,有了钱,先改善改善下生活,也是不错的,要存钱,以后慢慢存了就是,只要小东家还在建安一天,那么他们就不用发愁以后没的收入。
红菇在闽北闽西赣东南一带的产量并不低,但是,王况恰好知道,除了这一带外,其他地方再也没有了,也就是说,要红菇,你就得来建州,所有菌类中,红菇的味道是最为独特的,找不到替代品。
这么多的产量,要是全由建州一带消化,肯定价格上不去,但是要是分摊到全天下去,那就根本远远满足不了需求,不然后世也不会让王况见识到红菇从十几二十年前的十几元一斤一路飙升到几百一斤了。
这也是王况偏偏要选在山上红菇所剩不多的情况下才开始收的原因之一。第一是控制当年的产出,产出少些,留一年的时间让外地客商去宣传去销售,等到明年,来收的客商就多了起来,价格也就不会波动那么大。即便是价格会比今年低一些,但再过得几年,还是会回归到正常的价值上的。
至少,抛开红菇本身的高营养价值不说,就算是现在的唐人没认识到红菇的营养,但是红菇烹出的汤可是红的,不是浅红,而是大红。仅凭了这一点,王况敢保证,只要自己今后稍微用力一点去推广红菇代表喜庆的概念,不用几年,全大唐但凡是喜庆的宴席,这红菇就少不了。
四百多斤红菇,也让富来商行赚了十几贯钱,其他酒楼食肆客栈多多少少的也赚了点,都是跟着富来商行,二十文收,五十文的卖。多的,也赚了几贯,少的也有一贯两贯的。
红菇和苦菜干的横空出世,更坐实了王况生就一双点石成金之手的说法,往常无人问津的山野东西,小东家只一转手,就带来如此丰厚的利润。大家都深信不疑,以后,这个灶神星君下凡来的小东家,还会搞出不少惊喜给建州人,估计还都是和吃的有关,不然的话,怎么叫灶神呢?灶神么,那就是管吃的。
果不其然,九月,一条爆炸性的消息在建州飞快的流传开来,唐兴慎家,这个和小东家一直走得很近的原本只是个小门小户的家族,今年的稻米产量翻了一番上去,并不是他们多了田地,也不是他们多派了人手。还是和去年一样多的田地,还是和去年一样的人手,还是和去年一样的照顾,只是把稻秧插密了些,地犁深了些,每茬秧苗的植株数多了些而已。
这些可不是谣传,慎家收割当日,建州许多大户人家懂农耕的管事都在场看着的,事前他们也下过田检查,并没有人为的做假痕迹,慎家所有的田里,都是一般的密集。
不光是那些大户人家的人在,连使君和建州的地方父母都在场的,在那么多人的监督下,现场收割,现场称重,没晒干的毛重都到了亩产五石多快六石了,要是晒干了,去掉三成的水份,那也有一亩也有四石多。四石啊,那够个成年汉子一年的口粮了,这岂不是说,若是加上赋税和地租,只要人均有不到两亩的地,这一家子一年的口粮就再也不用发愁了?
这还没包括了种在田埂上的豆啊,米仁啊什么的呢。还有那些山石地缝隙里种的番薯呢?如果这些都算进去,那么只要人均有一亩地,再加上开些荒芜的山石地来种点番薯,那就不用挨饿了,以后,家家都能存余粮了,只要能保住连续三四年的丰收,那么,哪怕来个大旱或是大涝一年颗粒无收,也是不用担心的。
如今,有哪家有田的人家,人均不超过几亩地的?田地多的,人均都有十几二十几亩。基本上,就算把整个建州人都算了上去,不管有田没田的,人均耕地也不止三亩。换言之,如果全州都按了慎家今年的耕作法子去劳作的话,加上在田埂上也利用起来,荒芜的山石地也利用起来,刨去上交朝廷的纳粮赋税等等一切开支,建州还能存下一足年的余粮还有多的。
假如建州人口再增一倍,那么还有那些个杂草丛生的荒地也是能开成耕田的,根本不用费那么的辛劳去毁林开地,也是绝对可以满足需求。
人口相对于一个地方的重要性,在场的官员没有一个是不明白的,有人,你就有劳力,你就能大兴水利,能大动土木。不管做什么,只要人多,地方父母振臂一呼,若是勤勉的,自然是从者云集,那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好呢?
以前,因为亩产不高,而一个劳力能做的也是有限的,一个人,撑死了也就只能照顾那么点的田地,为了温饱,通常都是非常的辛苦。现在,如果这样的产量不是特殊的,是以后都能常有的,那么一个人照顾的田地也就不用再那么多,随便就能填饱了,也有就了更多的时间来做点其他的。
换句话说,如果再补充了人口进来,帮着分担了照顾田地的工作,那么,每个人能空闲下来的时间也就多了起来,想要开个渠啊,修个路啊,架个桥啊什么的,也根本不用派什么徭役了,管他吃就行。
要知道,派徭役那是地方父母最不愿意干的活,农户们本来时间就不多,要照顾田里,你这一派徭役,不就是让人把田地荒了疏于照顾么,这可是个得罪人的苦活,如果这建州要不是有王况的号召力,想这么快的就基本把路都修好了,那可以说就是痴人说梦。
以前,因为产出不多,所以,外地想要迁来建州的并不容易,你来了,你就要占用一份农田,就要分了些产出去,人是多了,可地并没多,即便是不占原本的农田,你去开荒,要将地养肥,也要好多年的时间,这几年里,官府和邻里总不能看着人饿死吧?
所以,除了投亲靠友的能被批准外,基本上,就算是官府同意,乡、亭、里也是不大乐意的,会排挤的,这个,恰恰是朝廷要严格的盘查行人,查看路引的原因之一,需要路引,固然是怕什么流寇啊什么的,但另一个原因就是控制了人口的流动,不然大家都涌到富饶的地方去,那再富饶的地方,田地也是有限,被这么一分摊,恐怕就要变穷了。
所以,普天之下,人口之于地方父母而言,是又怕又爱,怕人多,地不够;又怕人少,许多事情做不起来。
现在好了,人再来得多,也是不怕了,只要慎家的法子是可以推广的,是证明了不是特例,那么,以后建州,就再也不是那个物产不丰,地广人稀的蛮荒之处。自今之后,只要有愿意移居到建州的,只要不是作奸犯科的,建州都将敞开了大门的接纳。
黄良也明白,今年是慎家的粮食大丰收,明年后年是全州大丰收,再过个年把两年,恐怕是江南都会如此,等到了那时候才来放开迁移限制,怕是早就被其他的州县半路截去了,建州要广纳人口,最多,只有三年的时间。
眼前的光明大道陡然的明敞了起来,再是无能,再是浑浑噩噩混日子的官员也看清了这一点,一时间是信心倍增,确切的说,是以百倍增的。全都精神抖擞了起来,心下发狠,咱也得拼一拼了,有宣德郎这么好的引路人在,要再混不出个人模狗样来,怕是都要被族人戳了脊梁骨骂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