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决定好了要结婚?”

贺峥冷眼看他,“怎么,几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想好怎么对付我吗?”

贺峥一向不屑且嚣张的态度让贺嵘着实火大。

他嗤笑一声,“谁要对付你?我想通了,报复你其实也没多大意思,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跟姜逸在一起了。”

贺峥面色未变。

贺嵘:“不信?”

贺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你看,他跟我在一起时,明显比起跟你在一起开心得多。”

贺峥的目光从照片上扫过,心口猛地一窒。

照片上的姜逸身处一片如梦似幻般的紫藤花瀑中,一头银白发在阳光下透出几分金色的暖意,猫猫耳朵很惬意地舒展开,整个画面都透着温柔和安宁。

最重要的是,姜逸在对着镜头笑,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就仿佛他在对自己笑一样。

他已经很久没有再见到他了,更是记不起多久没有见过他这样笑过。

一如当年,一如他还是那个什么苦难都没经受的天真少年。

原来,这些年他每次对自己笑,其实都不是完全的开心。

贺峥手指微颤,他想将那张照片拾起来细看,却被对面的手毫不留情收走。

贺嵘说:“怎么样?反正你也要结婚了,是不是也该祝福我一下?”

贺峥咬牙切齿,“他身上还带着我的标记。”

“是啊,那真是个烦人的事,不过没关系,等他身体养好了,我会再带他去洗标记的。”

“不行!”

贺嵘轻蔑一笑,“怎么不行,你曾经不也让他洗过标记吗?”

“你如果真的在意他,就应该知道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二次洗标记了,他会死的!”贺峥隐隐有些怒意。

“怎么可能,”贺嵘觉得他完全是在危言耸听,“他就是身体差了点,再说,也不是没有Omega洗过两次标记的先例。”

贺峥死死攥紧五指,强烈的杀伐之气压得贺嵘喘不过气来,但是贺嵘却能在他的眼里看到罕见的难过。

“我没有说谎。”

贺峥声音低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别动他,我把贺家给你......”

“等我办完了婚礼,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把他还给我......”贺峥张了张口,艰涩道,“我求你。”

贺嵘呆愣了一下,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贺峥,会求他?

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看什么都如蝼蚁一般的男人,竟然会为了姜逸去求他?

可他也同样觉得讽刺,“所以呢?既然你那么在意姜逸,为什么还要跟诺格纳结婚?”

“你该不会是想,两个都要吧?”

说出这话的时候,贺嵘不自觉轻轻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在他平时很喜欢看的一本书里面发现的,他有个习惯,喜欢的书睡前就会习惯性翻一翻,但是那天他回去,却在那本书里面翻到了这张照片,还夹放在他平时很喜欢看那一页。

贺嵘第一反应是想把那张照片扔了,可是看着照片里的人,他又不自觉停了手,一种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助理和医生对他说他那段时间对姜逸有多好,他听来都像是别人的故事,甚至产生了他们在编故事的错觉。

但是直到在自己的书里发现了他的照片,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的秘密基地里毫无征兆地闯进了一个人,可是他却并不觉得突兀,反而很是乐意与他分享自己的秘密乐园。

他突然明白了助理他们之前含糊其辞的解释,他其实,是在这几个月的相处里喜欢上姜逸了吧。

虽然他内心觉得不可能,但是现在看来,也只有这样一个解释了。

而且看张照片存放的位置就知道,他当时确实是动了真格了。

然而他也突然明白姜逸为什么要那时候逃走了。

或许说,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姜逸了。

这一切,都在姜逸的计划之内。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筹划着让自己对他一点点沉沦呢?

贺嵘不知道,因为他完全不记得过去那些事。

他只知道,姜逸是个狠心的骗子。

他让自己爱上他,心甘情愿被他愚弄,以此来让自己放松警惕,最后又抛下自己,还将自己的记忆摘除。

失去部分记忆的贺嵘一如从前手段狠辣,不通情爱的他,对姜逸当然生不出丝毫感情,只有被愚弄后的愤怒。

要是抓到姜逸,他一定会好好给他点颜色瞧瞧。

当然,这一切都不能让贺峥知道。

姜逸还没有找到,他现在尽力封锁消息,就是要利用这个时间差,在贺峥面前博弈一番,利用姜逸为他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没想到贺峥居然会为了姜逸求他,他除了感到惊愕之外,自然也十分得意,这证明姜逸这颗棋子的确有很大的用处。

但是贺峥依旧不肯放弃跟诺格纳结婚,贺嵘觉得他未免太过贪心了些。

贺峥听到贺嵘的嘲讽,却没有解释。

只是重复了一遍,“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可他不能再洗标记了。”

贺嵘嗤笑,“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就算将贺家给我,但是费曼家族早晚是你的囊中之物,要想夺回贺家,不过是轻而易举。”

贺峥突然问:“贺嵘,你的目的是什么?”

贺嵘恶狠狠道:“我的目的很简单,想要你身败名裂、一无所有、生不如死!”

贺峥沉默片刻,有些怅然,“是么,我以为,你会想要我死。”

“你以为我没想过?”贺嵘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当你亲手杀了爸爸,连一具全尸都不留给我的时候,我真恨不得把你挫骨扬灰!”

“但是,”贺嵘道,“但是我杀不了你,而且让你死,也未免太容易了。”

“这些年,我早已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有时候活着,才是最大的痛苦。”

因为这些年,他一直都是如此。

他好像永远活在了那天,他一向敬重的哥哥,将他的爸爸杀死,那惊悚又诡异的一幕,总是在午夜梦回间磨吮他的血液和心脏,让他心痛绞痛,难以自抑。

“你这么恨我,只是因为爸爸,没别的了吗?”

“什么叫只是?”贺嵘怒道,“你觉得这难道不足以让我恨你一辈子吗?!”

贺峥眼眸微垂,神情看起来有些落寞,“其实,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

“什么?”

贺峥抬眼,定定地看着他,“爸爸,不是我杀的。”

贺嵘一愣,随即笑出声,“贺峥,你是走投无路了吗?居然想到用这种低劣的谎言来骗我,你当我三岁?”

贺峥没有理他,继续说:“你以为当初爸爸是真的愿意为了我们留下吗?”

贺嵘瞪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早就说过,失去自由的笼中鸟,宁可绝食而死,”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人感到无限的哀伤,“爸爸他,是自杀的。”

贺嵘瞳孔猛地一瑟缩,他霍然起身,猛拍桌子,“你闭嘴!”

“别用你那套歪门邪说来骗我,爸爸一直都在努力走出来,他还说等他好了,会去帮我开家长会......”

“你知道他那一年内自杀了五次吗?!”

贺嵘眼眸一颤,“你说......什么?”

贺峥说:“那时候,贺放天不是说爸爸接受过几次精神治疗么?”

“你以为他只是单纯不接受贺放天,会用得着去那种地方接受治疗?”

“他自杀五次......两次被贺放天救了回来,一次被我发现救了回来,一次被我拦下,”贺峥话里有点哽咽,“最后一次,我没拦住他,也救不了他......”

贺嵘一怔,趔趄着倒退几步,他失魂落魄道:“不......不可能,爸爸怎么会——”

贺嵘脑子里像是被一团杂乱的线团缠绕,思维陷入混乱,他拼命告诫自己,这只是贺峥的骗局,他别有目的,爸爸是不会自杀的,他明明之前、之前......

“你其实也并不是毫无知觉的不是吗?”贺峥说,“他身上那些伤,你也看到过的。”

贺嵘眼眶通红,贺峥的话他已经信了七八分,可是心理上还是难以承受。

“可是、可是可是爸爸怎么可能把自己变成沙尘!他没有那样的能力的,而且那天我回来的时候,明明看到是你......”

“的确是我把爸爸变成那样的,那是我的第二能力。”

“因为爸爸说,他不想将他的遗体留给贺放天,他不想死后肉身还要被贺放天拘禁,那样他死都不会瞑目。”

“......”

贺嵘一脸茫然地看着贺峥,想继续反驳什么,但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哈哈......”

“所以,所以我这么多年都恨错了人?”贺嵘笑得凄凉,“所以你为什么不一早告诉我!”

贺峥没有回答他。

贺嵘却想到了一个可能,觉得十分荒谬,“你是怕我接受不了?接受不了爸爸宁愿死也不要我们了,是吗?”

“......”

贺嵘吸了吸鼻子,呛笑一声,眼泪都笑出来了,“我的好哥哥,你还真是伟大,这么多年一直背负着杀害爸爸的骂名,只是为了怕我承受不了?”

“我哪儿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贺峥,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只不过比我早出生四年,我也是爸爸的孩子,他要丢下我凭什么我不能知道,凭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贺嵘面露疯狂之色,声嘶力竭地对他嘶吼,仿佛这样就能纾解一切伤痛和悔恨,可是他似乎失败了,吼过贺峥之后,他又抱着脑袋,哭得泣不成声,“为什么,爸爸,为什么要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