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灯光照在他惨白的面容上,姜逸呆呆地看着前方,脚上像是生了根,生生定在原地。

贺峥显然也注意到了走廊那一边有人,等他转头,似乎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下看到姜逸,搭在诺格纳肩膀上的手微不可查地僵住。

诺格纳面色也有点惊讶,随即便对着姜逸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不是让你在病房歇着吗,怎么......”

姜逸撑在墙边,缺血和信息素的缺失让他整个人都有种快要倒下般的羸弱感。

他张了张口,还没说话,鼻子却陡然酸涩得厉害。

姜逸快速低下头,生怕两人看到他迅速红了的眼睛,哑声说:“我、上个洗手间,打扰了。”

即使身子很不适,眼前那种阵阵发昏的眩晕恶心感又涌上心头,他还是低着头,快步上前,从两人身边匆匆走过。

他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姜逸无法分辨其中的含义,只觉得大概是Alpha在怪他打搅了两人的好事吧。

想到这里,姜逸感觉呼吸变得困难起来,脸色越发惨白。

他撑着墙跌跌撞撞地快步走。

走过了拐角,他却没有回病房,而是仓皇地半跑出了医院。

他此刻就像是一个得知了自己身患绝症的病人,整个人脸上浮现出一种濒死的恐惧和窒息感。

姜逸撑在医院门口的墙边,又是一阵干呕,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额前又冒出冷汗,他感觉到天旋地转,胃里在绞痛,有种眼前的世界在逐渐坍塌的崩坏感。

然而他知道,世界不会坍塌,只有他会。

苍白的指节攥紧衣袖,他咬牙走到马路边,想要打车回去,然而还没有走到马路边,他便彻底坚持不住,眼皮和意识都很沉重,他扶着路边的一棵树,缓缓倒了下去。

彻底昏迷前,他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视线太模糊,他分辨不出那人是谁,只是有些后悔,自己贸然跑出来,连累了宝宝也要跟他一起受罪。

姜逸醒来时,脸上被风刮得有点疼,周围环境有点冷,身上还有种被紧紧束缚的不适和僵硬感。

他睁眼,就看到眼前是一片深邃的大海汪洋,一望无际的蓝延绵千里,仿佛深渊与他对视。

姜逸瞳孔骤然一缩,眼里浮现出恐惧。

他艰难地看了看自己现在的处境,他正被粗糙的麻绳五花大绑,整个人被一根绳子吊在海面上。

他知道,自己被人绑架了。

脑子里瞬间想过好几个人的面孔,姜逸恨恨地咬牙,心中却是狂跳不止。

他最怕水了,连游泳池都不敢下,大学游泳课都特地申请了换课。

更何况,现在这种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被吊在半空中,随时都有会被人丢下去的可能让他生理上产生本能的抗拒。

姜逸挣扎了几下,但是他根本使不上力,身体反而因为被捆绑住,皮肉被重力拉扯出青紫的伤痕。

不过他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绳子这么牢固,他这样挣扎不仅不会挣脱,反而会消耗体力,受更重的伤,说不定还会伤到肚子里的宝宝。

就算他侥幸挣脱,无非也是面临掉下去的后果。

他之前虚弱到昏迷,醒来又被吊在这里,可想而知,他前后经历折磨甚至都没能给他喘口气,现在又以这么难受的姿势被吊在海面上,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海风,身体上遭到的摧残可想而知。

海风吹过他的身体,带起一阵令人战栗的凉意,姜逸被吊着的身子转了半圈,眼前是一艘货船,货船甲板上,站着几个人。

他正是被货船上的人吊起来的。

可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姜逸知道他们敢这么做肯定是不怕警察的,也没想用法律道德去批判他们,而是直截了当地对着他们大声问:“你们是谁人的?”

可底下的人却纹丝不动,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而另一边,远处的一艘游轮上。

两个面容有三分相像的男人并坐在船头,中间的小桌上放了两杯热气腾腾的红茶。

贺嵘拿下望远镜,转头对贺峥戏谑道:“你要不要看看,你那只蠢布偶都吓成什么样了,我保证,他的表情可精彩了。”

说着,他把望远镜拿给贺峥,诚挚地邀请他一起观赏远处的Omega惊慌恐惧的神情

贺峥没有接,语气淡淡道:“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这种无聊又愚蠢的把戏?”

贺嵘被他讽刺得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后还是换上一副灿烂的笑容,“当然不是,我只是在做一个测试,也是在帮哥哥做个测试。”

贺峥不想听他废话,脸上显出明显的不耐烦,“什么测试?”

贺嵘端起茶杯,红茶浓醇的香味碾辗于唇齿间,生津回甘。

他眼神带着几分轻挑,茶水上方氤氲的热气遮挡了他的视线,显得他的眸子有些深幽。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

“是什么让我这位冷血无情的哥哥会在和未婚妻约会的时候,竟然会抛下未婚妻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还这么好心在他被暗算的时候标记了他。”

他慢慢品着茶,笑容很是欠揍,“贺峥,你可不是这种会在同一个地方栽两次坑的人。”

贺峥眸光锐利冷沉,显然贺嵘的话让他想到了五年前在老宅那一次,那是他好不容易摆脱姜逸,却又再次与之纠葛这么多年的开始。

贺嵘也毫不心虚,丝毫没有对五年前那件事感到抱歉,“你别瞪我啊,毕竟这次,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吗?”

贺峥没有上套,像是看白痴一样看他,冷哼一声,“就凭这个?”

贺嵘觉得自己被看扁了,腾地站起身,怒道:“那几家欺负他的人是你搞垮的吧?还有最近,他前脚刚搬走,你后脚就跟着,总是偷偷往那条街跑。其实你在看他,但是自己并不想承认对不对?”

说到最后,贺嵘语气甚至称得上笃定。

贺峥短暂地沉默了一瞬,问:“你想要什么?”

把他叫到这里,特意绑了姜逸,还将人放在他操控的能力范围之外,让他不能轻举妄动,又跟他说这么多废话,他清楚自己这个愚蠢的弟弟,肯定是想用姜逸来换取一定的利益。

贺嵘见他松了口,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讥讽道:“我没想到,父亲最后还是愿意把股份让给你,就因为你是S级Alpha,现在又跟费曼家族的人搭上了关系,他甚至愿意放弃仇恨接纳你。”

贺峥修长的指节敲击着桌面,轻睨他一眼,明明他一个字都没说,但是Alpha强大凌厉的气势还是让贺嵘一噎。

贺嵘脸色难看,他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为什么还会被贺峥压了一头。

贺嵘语气冷硬道:“我要父亲给你的股权中的1/2,然后,你取消和费曼家的婚约。”

贺放天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人,即使是贺峥这么多年为集团卖命,绝对控股权也被老头子牢牢掌握在手中,并且他一直都是整个贺氏的当家人,他的决策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贺家未来的发展命运。

现在贺放天快不行了,贺家下一任继承人理应当是最杰出优秀的Alpha,毫无悬念,光是S级Alpha这一超然稀缺的存在,就足以让旁人不敢觊觎。

然而贺放天和贺峥却因为贺峥爸爸的事,父子俩关系一度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这些年两人一直在相互、博弈。

但是最后,一切争斗都会让位于家族利益。

诺格纳·费曼的出现,让贺放天看到了希望,一个将贺家带向中央之城,带领其走向辉煌的机会。

因此贺放天甚至愿意放下心中的不满与恨意,承诺将手中大半股份交给贺峥。

这当然引起了贺嵘的不满。

他恨透了贺峥,又怎么能让他掌管整个贺家,到那时,贺家还会有他的容身之所吗?

所以,他当然要为自己争取一把。

在他看来,贺峥近来的行为很是奇怪,特别是面对姜逸的时候,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做了许多打破原则的事情。

他抓了姜逸,但他不知道贺峥可以为姜逸做到何种地步,因此直接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拿姜逸的命来试探。

“怎么样?一部分股权和一个婚约就能换一条人命,而且,说起来,他被你标记了,现在还是属于你的Omega吧?”

他以为贺峥起码会犹豫,后者却起身,缓缓走到护栏边,“不怎么样。”

贺嵘一僵。

贺峥冷淡的声线中夹杂着嘲讽,仿佛是在嘲笑贺嵘的愚蠢与自不量力。

海风吹来,带着丝丝咸腥味,他利落的黑发被吹得有些纷乱,长风衣的束带猎猎生风,一双黑沉如墨的眼眸中净是毫不在意的漠然,“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到这些可笑的传闻,但是,他的死活,与我何干?”

贺嵘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还想反驳两句。

可是对上贺峥那双冰冷的眼眸,里面没有丝毫温度,简直让人脊背发凉。

他咬咬牙,像是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失败了,又像是不甘心承认自己猜错了贺峥的心思,几乎是嘶吼道:“我不信、我不信你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你真的能对他的生死无动于衷么?!”

贺峥冷笑一声,没有回答,而是极具嘲讽地说:“下次找我谈条件,手里至少拿点有价值的东西,不然,别浪费时间。”

随即贺峥趁他怔愣之际,撑住栏杆,利落翻身而下。

贺嵘立马跑到护栏边一看,便看到游轮底下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了一艘皮划艇。

贺峥稳稳落在皮划艇上面。

贺嵘脸色铁青,狠狠砸了一拳栏杆,他气急败坏地拿起耳麦对另一边命令道:“把绳子割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