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回到家,我心里还在隐隐作痛。放上一张巴赫的《赋格的艺术》,我一滩泥一样躺在沙发里。受伤之后听巴赫,又是另一番感觉。魔一样的音符组成的磁场,把我整个人都吸了进去。

阳台上挂着一串日本风铃,此刻在风中叮当作响。它是一个名叫朱笛的女孩十年前从日本寄来的。十年来,我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带着它,毫无损伤。朱笛是我的高中同学、初恋情人——不,应该说是我的第一个单恋情人。我在她面前暴露了Les身份的那个夜晚,我和她的三年友情,也随之破碎了。

高中毕业后,暑假里的一个晚上,朱笛的姐姐姐夫带朱笛和我去一间舞厅玩得很晚。分别时朱笛告诉我,她很快要和父母一起去日本定居。我一听,心里就乱了,忘情地责怪她,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说她父母怕她学习分心,一直瞒着她。我真诚地请她去我家最后长谈一次,她竟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我带她来到我的房间,两个人盘腿坐在**,一直聊到黎明时候,我也没找到表白的机会。她累得睡着了,我不甘心,躺在床的另一头辗转反侧,心里像藏着一只不安分的兔子。终于,我孤注一掷地坐了起来。看着她恬静的睡相,想着她即将远渡重洋,心底压抑了三年的热望终于火山一样爆发了。我爬到她身边,吻住了她的嘴唇,一只手狂乱地摸进了她的内衣。

我以为她早已意会,会和我一拍即合。可是,我的快感只持续了几秒钟,就被她的一声尖叫斩断了。那声恐惧的尖叫,使我感到自己像个囧囧犯。我怕家人听见,情急之下,用手死命捂住了她的嘴,殊不知这么做是大错特错。她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挣扎着坐起来,一下子就把我推掉在地板上。

我妈推门进来了,盯着地上的我,又盯着**的朱笛,似乎洞穿了端倪。她的嘴唇都气白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一会儿,我的继父也进来了,站在旁边yin笑。他是个野蛮人,我小时候,多次看见他对我妈施暴。就是他,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男人即禽兽”的种子。长期生活在母亲的痛苦里,我对女xing产生了深入骨随的悲悯。我想保护她们,永远不让她们受伤。

继父的yin笑越来越狰狞,我终于忍无可忍,只想立即把那yin笑消灭掉。于是,我搬起窗台上的一个小花盆,朝他砸了过去,砸得他浑身是血。朱笛则在一阵混乱中落荒而逃了。

十年过去了,朱笛没在我面前再次出现。可她并没恨我,每年元旦前,她都会从日本给我寄来小礼物,却从没留过一字半句。她在我心中,成了一个忧伤的谜。

去年元旦,朱笛随贺卡给我寄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发胖了的她和一双可爱的儿女。看着照片上的她,我呆了,流了好久的泪。我怎么也不能把一个如花少女和一个养育了两个孩子的妇人联系在一起。时光弄人,最残酷的也不过如此吧。

风铃虚化成一片白光,我这才发现眼里蓄满了泪水。生命中走过的每一个人,越是试图抹去,越是历历在目。作为一个Les,我的记忆里,屈辱和伤痛更是无头无尾。

《赋格的艺术》停止了,突发的寂静使我感到了无处宣泄的烦乱。矮柜上摆着小满的照片,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她的笑就是对我的蔑视。我把照片从相框里扯出来,慢慢地撕碎了,丢进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