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们很快就把话题从只能看不能用的徐道长身上扯开,转而开始讨论其他又能看又能用的青年才俊身上。
陈邻是个人,但凭借着对八卦的一腔热爱也顺利挤进狐狸们的群聊,边吃松子边听狐狸姐姐们聊八卦。
她们业务范围很广,暮白山的道士,迦南山的和尚,百药宗的大夫,挨个被她们拉出来评头论足,给人的感觉就像陈邻在大学宿舍里和舍友一起看男团选秀101。
陈邻:“道士和和尚不能娶妻吧?”
狐狸姐姐大惊失色:“当然不能!他们若要娶妻,便要还俗,若是还俗,那就没有这么帅了!”
另外一位狐狸姐姐附和:“就是因为他们不能娶妻所以才帅,若是脱了那身衣服,不就和其他人一样了吗?”
陈邻:“……”
懂了,狐狸们还是制服控。
旁边的狐狸揽过陈邻肩膀,谆谆教导:“男人嘛,只有洁身自好又年轻漂亮的童子身才是最好的。别听那些人说什么年纪大些会疼人,都是骗小姑娘的屁话。”
“他们自己还想找鲜嫩的豆蔻少女呢,却劝小孩子们都要找三十四十的男人。”
旁狐附和:“诡计多端的臭男人。”
又有一狐吐槽:“尤其是那种自命风流成日与不同女子厮混的男人,睡了这种男人会得病的。而且你千万不能信他们说的鬼话,一定要用吐真咒,他们为了睡到女人什么屁话都说得出来。”
“所以还是出家的好,又干净又老实。”
陈邻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所以这就是志怪小说里,狐狸精总找道长或者和尚的谈恋爱的原因吗?
关于男人的话题很快又聊完,她们转而聊起衣服首饰,比较起凡间各洲各国的首饰铺子——陈邻也喜欢漂亮衣服和钗环,听得正起劲,忽然被一个狐狸姐姐点名。
“我早就想说了,邻邻你换魂到这具灵偶身上也有两三日了,怎么还是这身衣服?”她探身过来,手指一划陈邻收束的袖口。
陈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蓝白间色的外袍,摊手无奈:“我没有别的衣服穿呀。”
碰她衣袖的狐狸眼睛猛然亮起——不只是她,其他狐狸也齐刷刷转过头,妩媚多情的眼睛精神奕奕盯着陈邻。
她们的眼神让陈邻有种自己是唐僧肉的错觉,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你早说啊!”狐狸们热情的凑过来,一左一右架起陈邻,兴奋得脸颊泛红。
“我们这别的没有,漂亮衣裳最多了,我们可以给你换啊!”
“她皮肤白,就应该穿鹅黄色。”
“你懂个屁!红色!须得石榴红才好看!”
“要我说你们审美都不行,粉白色好吧!粉白色齐胸襦裙,加披帛,这样才与浅发色相配。”
……
狐狸们吵起来也像陈邻的舍友。
不,准确来说,狐狸们要比陈邻的舍友吵多了;她大学住的六人间,顶多六个人说话,现在是有十几只狐狸在说话。
她脑子里被塞满狐狸们你来我往争辩裙子颜色的声音,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架着离开了女席,直直冲进一处宫阁。
宫阁通体用褐青色砖石砌成,内里堆满狐狸们囤积的胭脂水粉,钗环耳铛,款式不一的衣裳。这些东西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颜色鲜艳,这让陈邻想到了婚宴上狐狸们的装扮,她们好像格外钟爱这种鲜妍明亮的色彩。
陈邻自己也很喜欢就是了。
狐狸们热衷于给陈邻打扮。
她们喜爱一切漂亮的事物,包括漂亮的人类女子。陈邻感觉自己现在就是真人版芭比娃娃,被十几个狐狸姐姐团团围住,一会儿被人比划着戴上耳环,一会儿又被拉着胳膊让抬手穿衣服。
忽然,一个狐狸姐姐伸手捧住了陈邻的脸,发出惊奇的声音:“等等!等等!”
“我刚刚还以为我看错了,但好像确实是有……你舌头上是什么?”
陈邻眨了眨眼,脸颊肉被狐狸姐姐两手捧着向内挤,声音含糊:“舌钉。”
“什么?什么什么?快让我瞧瞧!”
“我见过打耳洞的,穿鼻环的,但打在舌头上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还是你们人类会玩,怎么会想到在舌头上也钉个珠子呢?”
一群狐狸围上来,挤得陈邻四周密不透风。她无奈,抬着下巴吐出舌头给她们看了一眼,狐狸们顿时睁大眼睛发出‘呜哇’声一连片。
舌头上钉一颗珠子本该是怪事。
但少女仰着脸吐出一截柔软的舌,健康的淡红色舌面,金属质感的银色圆珠,两相结合有种难以形容的视觉冲击感,于怪诞之中又莫名透着几分……虽然怪,但如果被戳到点了就会觉得又涩又可爱。
只可惜陈邻只吐了一次舌头,很快就把舌头给收回去了。
狐狸们还没看够,发出‘唉——’的一声。
陈邻习惯性的咬了咬舌钉,解释:“本来只是我自己打着玩的,不会经常戴。但是捏人偶的时候,族长好像误会了什么,把舌钉和舌头当做一体了,现在拆不下来。”
好在她已经习惯嘴巴里有舌钉了,不摘也行,漱口勤快点就没事。
只不过想到再换回身体之前,自己都得一直带着舌钉……陈邻其实也挺烦的,感觉一换回自己原本的身体,就会很长一段时间不想再戴舌钉了。
狐狸们不知道陈邻的想法,还在叽叽喳喳讨论舌钉。有的狐狸摸了摸自己的舌头,嘀咕着要不要也打一个试试。
“啊!找到了!我好久之前忘在这里的春梦无痕!”
堆满衣裳的锦绣堆耸动,一只变回原形的毛茸茸橘色大狐狸用前爪推着一个酒桶从衣服堆里爬出来。
另外一只狐狸惊叫:“要死啦!天杀的!你居然把酒藏在衣服堆里!我的衣服被浸坏了你赔啊?”
变回原形的狐狸晃了晃脑袋,大而蓬松的尾巴也跟着晃,狐狸脸上露出人性化的讪讪表情:“哎呀,平时随手搁东西搁习惯了嘛。”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春梦无痕!”
她把酒桶推到狐狸们和陈邻中间,得意挺起自己毛茸茸的胸脯:“我们有苏的特产佳酿,只给喜欢的人类喝喔!”
“邻邻是我们的好朋友,所以我才特意把它找出来的!”
另外一只还维持着人形的狐狸上手打开酒桶封泥,清甜的酒香味顿时飘散出来。
陈邻凑过去,借着月光看见一桶深琥珀色清透的酒液。
有酒味,也有杏干和一点葡萄的气味,光是闻到味道就让人不自觉口水分泌出来,有点像陈邻在现代喝过的稻草酒。
有狐狸已经把酒杯塞进了陈邻手里。
陈邻确实被这股酒香味勾得有点馋——她想虽然这是修仙世界,但除了那群能飞能打的修道者和物种不同的各种妖精之外,生产能力看起来好像还是留在古代的样子。
古代的酿酒技术,反正也酿不出什么烈酒,喝一口应该没事。
她握着拳给自己鼓劲,用狐狸塞给她的酒杯捞了一杯酒,小抿半口。
酸甜平衡,杏干味清甜略酸,酒味也恰到好处,不会给人一种混淆果汁和低度酒的感觉。
但喝起来确实是那种没什么杀伤力的甜酒味道。
陈邻放心了,闷一大口,咕咚咕咚。酒精带着杏干和葡萄的气味涌过喉咙,她两手并用捧着酒杯,眨了眨眼。
狐狸兴冲冲问:“我的酒怎么样?”
陈邻:“超好喝!”
狐狸得意,两手叉腰:“我就说我的春梦无痕是最棒的酒!”
陈邻脑子有点晕乎乎。
但她没有放在心上——区区一杯小甜酒,能醉倒我这个酒蒙子?
她歪过脑袋,水汽蒙蒙的眼转向狐狸:“这个酒……为什么叫……春梦无痕啊……”
她没有发觉自己说话已经有点大舌头了,正如每个醉了的人都没有发现自己醉了一样。
狐狸也用酒杯盛了一大杯,边砸吧嘴喝酒边得意洋洋解释:“因为这杯酒会让人见到怀念的人——我最怀念我那早死的前夫,但每次醉酒见完他都会忘记他名字……哈哈哈前夫太多了不好意思——”
“所以这酒就叫春梦无痕!”
春梦无痕。
会让人见到怀念的人。
陈邻晕乎乎的脑子捕捉到这几句信息。她举起酒杯,眯着眼睛歪头仔细打量里面深琥珀色的酒液。
“我想想……嗯……怀念的人……我会见到谁呢?”陈邻自言自语,迷糊中又生出一种强烈的好奇心。
虽然有很多想见的人,但这酒应该没有一杯下去,就能看见一群人的效果吧?
等等,那多喝几杯的话,岂不是效果翻倍?
陈邻被自己的想法震撼到了,心想我是什么天才啊!怎么能想出这么牛逼的等式!
人在喝醉的时候常常觉得自己是宇宙之神。
陈邻稍微好点。
她现在觉得自己是个很牛逼的天才,马上就能通过这桶酒研究出自己怎么回到现代美美续摊那顿没吃上的火锅。
然后在吃火锅的时候跟朋友炫耀自己去了一个超级酷的修仙时代,还看了狐狸嫁人,鲛人娶亲。
想着想着,陈邻发出‘嘿嘿嘿’的笑声。
她两手撑着地板往后靠,靠到了一样东西上。
那东西没有房柱硬,但也不是很软,而且窄窄的。陈邻靠得不太舒服,扭了扭想找个舒服点的位置;但是它比陈邻预估的还要窄很多,她身子一歪,靠空了,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茫然抬眼看向头顶。
徐存湛就在陈邻身后站着,刚刚陈邻靠的就是他的小腿。
他两手环抱胸口,垂眼居高临下看着陈邻——她身上衣服换了,烟青色十二破长裙,素白垂领衫,杏色垂领背子,都是浅的颜色,交织在一起,有种教人挑不出错处的和谐。
毕竟她皮肤白,头发也染了浅色,浅浅的蓝。
她白净的脸上浮着一层动人的绯红,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那些狐狸给她上的腮红。
徐存湛在她身边半跪下来,伸手拍了拍陈邻的脸。
陈邻有点不高兴,瘪着嘴打开徐存湛的手,把脑袋歪向一边。那些狐狸们甚至还给她编了头发,徐存湛看见自己那条红色发绳被编在少女浅蓝的发辫之间。毕竟是他的东西,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徐存湛:“陈姑娘,你喝醉了。”
醉鬼陈邻在地上滚了一圈,发辫间缠绕的珍珠小钗与银铸的花朵没有别稳,叮咚落地,散在地砖上,被月光照得明亮。
而陈邻则翻到了离徐存湛较远的地方,背对着他,嘴里叽叽咕咕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徐存湛觉得好笑。他蹲着挪到陈邻身边,将她翻过来,她戴着的长耳铛碰到地板,又是一连串清脆声响。
他伸手在陈邻眼前晃了晃,问:“陈姑娘,你知道我是谁吗?”
醉鬼睁大眼睛,神态近乎无辜,歪着头迷迷瞪瞪看他,好像在看什么第一次看见的东西那样。
徐存湛自言自语:“看来是认不出我了。”
从那群狐狸把陈邻架走开始,徐存湛便跟在后面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婚宴。后面陈邻和狐狸们在屋里讨论衣服,钗环,舌钉。
徐存湛就坐在屋顶上看月亮。
一边看月亮一边听屋里那群女孩子叽叽喳喳吵得要死。
他其实很烦这种吵闹。但是他听到陈邻兴奋的说这个珍珠钗子好漂亮——徐存湛想到他在陈邻回忆里见过的小陈邻,编起来的头发里也别着漂亮的珍珠。
陈姑娘是因为莫名其妙穿越到了这个世界,才失去了她喜欢的漂亮珍珠。
联想至此,徐存湛又安静下来,继续躺在屋顶上,就着吵闹声看月亮。
直到他闻到了酒味。
有苏的春梦无痕,出了名的烈酒,又叫三杯倒。
等徐存湛推门进屋时,屋子里已经醉倒了一片的狐狸,还有个醉鬼人类。
总不好把陈邻一个人扔在这。毕竟她只是个普通人,万一自己走开,回头她被某只狐狸吃了,自己上哪找人算账呢?
徐存湛觉得自己还是得守着陈邻;但他又不想呆在这。
这里的狐狸太多了,徐存湛不喜欢狐狸的味道。
他低头问陈邻:“能自己走吗?”
陈邻眨了眨眼,不说话,表情还是懵懵的,似乎还在思考他是谁。
徐存湛知道这人醉糊涂了,干脆放弃与她对话,直接上手抓住陈邻胳膊,把她从地上拎起来架在自己肩膀上。
他还把地上散落的珍珠小钗,银铸的玉兰花,一并捡了起来,塞进自己搭包里,然后扶着陈邻往外走。
说是扶,其实算作拖。陈邻个子不如他高,体重也轻,徐存湛就像平时在山上拎水一样拎着她出门。
门外月亮明晃晃,照得满地银白。
陈邻忽然抓住他衣领:“啊!我知道你是谁了!”
徐存湛脚步略停,偏过脸看她,眼眸弯弯似笑非笑:“哦?那你说说,我是谁?”
陈邻挣扎着推开了徐存湛的手,绕到他正面,抬起胳膊捧住徐存湛的脸。
平时总是坏脾气的家伙,脸颊肉却是软的。
陈邻用掌心挤了挤他的脸颊,咧开嘴笑,眼眸弯弯,唇缝间隐约可见一点银色。
她醉了的声音很飘忽,又有点黏糊糊的,像欲化不化的麦芽糖:“你是我的宝贝莉莉!”
徐存湛:“……”
陈邻眼睛亮晶晶的:“对吧?”
徐存湛扯了扯嘴角,微笑:“猜错了哦——”
他那句话尾音未落,面前少女忽然扑过来搂住徐存湛脖颈,踮脚,贴脸,脂粉的香气窜入徐存湛嗅觉之中。
徐存湛愣了下,手还悬在空中尚未反应,陈邻已经仰起脸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啵啵——不要生气啦~今天吃火锅想刷你的学生卡~”
她嘴里嘀咕着徐存湛听不懂的话,声音越来越低,亲完就栽倒在徐存湛肩头,迅速入睡了。
春梦了无痕,效果胜过催眠符。
徐存湛脸上的微笑还凝固着。
他好像被人定住了一样,悬在半空中的手也没落下,直到靠在他身上的陈邻贴着他胸口缓缓滑坐到地上,最后一翻身睡在了台阶上。
徐存湛这才回神,眼珠僵硬转动,看向陈邻。
他下意识的就要后退。脚步一动,腿软,徐存湛没站稳,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抬手胡乱扶住门框站定,脸上表情慢了不知道多少拍,终于跟上,五官生硬的挤出几分惊恐。
他伸手一摸自己嘴巴,指尖蹭下一点柔软的口脂。
徐存湛眼珠子瞪得险些脱框,又不自觉后退,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腿软,连着踉跄好几步,这次他没能抓住什么能扶的东西,终于摔了一跤,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