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匪玉醒来时, 已经是傍晚,看向外面的昏暗天色,脸色骤变, 好像有什么事情要来不及了, 立即掀开被子下了床。

谢知归跟在他后面起来, 看着他穿好外衣和鞋子,主动上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随后送他出了院子。

他们一路牵着手,还是踏出房门时谢知归主动牵过来的。

明匪玉小小惊喜了一下,如果不是急着走,他肯定不会只是和他十指交握这样简单。

这次,那群烦人的红虫子看到他们一起出现在院门口,没有拥上来挡谢知归的路。

谢知归好似勾起了一抹隐晦的笑, 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到。

“回去吧。”

明匪玉站定, 依依不舍地松了手, 给他整理了一下头发,就当是道别。

因为这次分别,最起码要五六天才能再见面了。

谢知归望着他, 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他指着林子说:“我再送送你。”

“你要送我?”

明匪玉露出狐疑的目光, 像是在思考谢知归提出这个要求背后的目的,毕竟他了解谢知归不会干对自己没用的事。

但谢知归及时打消了他的疑惑:“谢谢你帮我打理这头乱糟糟的头发。”

“你不是说后面要离开一段时间不回来吗?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就让我送你吧, 路上也可以多说会话。”

这话里,隐隐透露着一个人依恋爱人的味道, 故意没有挑明, 让人自行遐想。

明匪玉俯身靠近, 看着他的眼睛,疑道:“你什么时候还学会粘人了?”

“刚学的。”

“嗯?”明匪玉拉长了语调,意味不明。

下一秒,谢知归毫无征兆直接走上前,搂住他的脖子,微微踮起脚,在明匪玉唇上点了一下,轻如蝶翼。

眼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眼帘掀起,那双多情眼此刻化了霜,盛一滩春水,直勾勾望向僵住了身体的明匪玉,眼神短暂相融,气息紊乱难分。

可谢知归狡猾极了,只给一口,趁他没反应过来又退了回去。

明匪玉抬手想抱住他,谁知谢知归却像朵云一样拢不住,从他指尖飘走了,

怀里空****的,心里也好似被他偷去了一块。

谢知归看见明匪玉流露出怔然与不舍之色,就知道这个下了许久决心才主动献上的吻值了。

“走吧。”

谢知归淡淡笑了,先他一步,淡然自若地径直朝那片林子走去,笃定了明匪玉会跟来。

可是被他戏弄的明匪玉不淡定了,整个人仿佛被盯在原地,手指抚摸上嘴唇,回味着那点甜味。

刚才谢知归过来那一刻,他还在想谢知归又会怎么欺骗他,但一个温柔的轻吻让他脑子瞬间空白,即使现在,也没办法走出来。

甜腻、燥热的感觉几乎要冲昏了他的理智。

不行!

他想把谢知归抓回来,狠狠掐住他的腰,继续加深刚才那个轻吻,然后、然后……让彼此都染上方的味道!怎么都洗不掉的那种!

他想的不止一个浅尝辄止的糖,他还想要酣畅淋漓地大吃一场!

可是随着念头深入,他眼神骤变,变得浑浊幽红,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破裂,他仰起头大口喘息,五指覆上痛苦挣扎的面,青筋在手背暴起,压在眼底许久的渴望就要冲破理智的束缚!

想要抱点东西在怀里,可以是一件味道熟悉的衣服,也可以是一个人。

渴望、贪婪、占有、施虐……一切可怕的念头接连出现在他眼里,争先恐后企图抢夺主动权。

他闭上了眼,将它们强行压入眼底。

该死的!

不能在这个时候发作,忍了这么久了,不能因为谢知归突然的一次主动而功亏一篑。

谢知归啊谢知归,还是你最有把人搞疯的本事!

“明匪玉!”

谢知归站在很远的地方大声喊他,他还不知道明匪玉在经历多艰难痛苦的挣扎,只以为他还没从惊喜中缓过神来。

隔得远,他也没看到明匪玉眼底浓重的欲色,就像一只青涩狐狸精,用最天真的眼睛勾搭了一只老实的尖牙狗,却不知道这只狗其实是每晚跑他窝里偷偷在他身上乱咬的那只大尾巴狼。

“过来啊。”

这话到了明匪玉耳里,成了一种意味深长、暧昧勾人的邀请。

如同深夜无人时,狐狸精懵懂无知地把尾巴塞他手里了,让他摸摸看,舒服吗?

那当然是舒服的。

明匪玉眯眼盯着他看了一会,谢知归也不知道是因为站在树阴里冷,还是明匪玉的眼神古怪,竟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接着抱住手臂护住了自己。

等明匪玉过来了,他神色已经恢复了平常,谢知归看不出什么。

“你刚才在发呆吗?怎么喊你一直不过来。”

明匪玉斜斜看了他一眼,牵起他的手,一言不发进了林子。

如果他这个时候说出一个字,一定会被谢知归听出他的嗓音有多暗哑。

所以最好的掩饰就是一个字也不说。

但他这样,谢知归会想是不是那个贸然的轻吻让明匪玉生气了。

可能一开始猜错了,明匪玉只是喜欢这张脸明媚张扬的样子,但是并不喜欢其他人用这张脸做出主动的求爱行为。

要真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走错了路,把明匪玉得罪了?!

谢知归一路上频频观察明匪玉的神色,可他的神情不喜不悲,也看不出有没有生气。

谢知归摸不着头脑,也不说话,把心思放在记住路线上。

之前他乱窜了好几天都没能找到路的林子,但在明匪玉的牵引下,犹如在逛自家后院一样轻车熟路。

果然,他之前的猜测没有错,这座林子受明匪玉的控制,有自我意识,只要明匪玉不让他走,他就是在林子里转到死也找不到一条正确的路。

后面他要离开的话,不可避免要经过林子,怎么骗过明匪玉的眼睛又是个大问题。

才一会,层层叠叠的树冠消失了,头顶枝叶变得稀疏,道路平坦,地上是大块大块的光斑。

很快,谢知归听到了水声,随着他们走近,声音越来越响亮,明匪玉拨开几根藤蔓组成的绿帘,光撒了进来,谢知归抬手挡了下,等不那么刺眼了,才看清楚前方是一处断崖,约有百米长,上面搭了一座吱呀做响的木桥。

明匪玉牵着他来到崖边,谢知归低头往下看,崖下不知道有多深,只见一条泥黄腥臭的河奔涌而过,声如洪雷,浪花撞击在礁石翻出雪白的泡沫。

人如果掉下去,不撞到礁石上撞死,也会被卷进汹涌的漩涡里溺死。

谢知归心有忌惮,默默退回了安全地带。

明匪玉指着那座年头不小的木桥,说:“这座桥一次只能让一个人通过,桥那边就是村落了,你送到这里就回去吧,天马上黑了,林子里到了晚上会有很多野兽和脏东西出没。”

“好。”谢知归点头,松开了明匪玉的手。

“回去的路上要小心。”

“我知道,你也小心。”

他站在原地,目送明匪玉过桥,挥手笑着和桥那头的明匪玉告别,阳光下,少年的模样明艳无方,褪去了青涩和清冷,比阳光更刺眼,隽永刻在心上,明匪玉目光久久驻留,最后不舍却不得不狠心地转过了身。

明匪玉背影消失的瞬间,谢知归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虚伪的温顺下,尽是结实生寒的冰层。

他来到桥边,手有些颤抖地触摸上潮湿的木桩,任凭崖下河水如何鬼哭狼嚎,他全然听不进耳朵里,只听得到他的心脏,因为紧张和兴奋在剧烈跳动!

离开的路此刻真切的被他握在手心,不是梦,不是幻觉,是一条真的路!

崖下吹上来的风很冷,但他感觉不到,全身血液都在以极快的速度流动燃烧,沸腾!

不枉他演了这么久的温柔假情人,主动亲近、示好,总算被他找到了逃出生天的办法!

通过这座桥,他就能够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回去找到同伴们会合,然后回家,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把这件事忘了,永远不再回来。

至于明匪玉,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场可笑的替身游戏,他爱找谁玩就去找谁,反正他受够了,再也不想奉陪下去!

他讨厌被人当做替身、讨厌和一只没有温度的怪物亲密、讨厌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日复一日地等一个人!

离开!一定要离开!

这个强烈的想法占据了他全部脑海,谢知归牢牢盯着这座桥,手上不自觉收力,腐朽木桩被他捏的变形了。

但现在他还不能走,明匪玉并没有完全放心他,留了后手。

有脏东西一路跟过来了。

他微微侧身,冷冽余光扫过他身后那团红雾,明匪玉一走,那些红色生物就出现在林荫下,不断盘旋、嗡鸣,等待他回去。

它们是明匪玉喊来带他回去以免迷路或者被野兽攻击受伤,但同时也是一道被美化了的监视机器,此刻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他,明匪玉可能正通过它们,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如果他今天敢踏上这座桥一步,他完全有理由相信,下一秒明匪玉就会去而复返,出现在桥的另一头。

这是明匪玉给他的一道有关忠诚的考验,否则也不会放心带他来到这里。

“呵。”谢知归望着桥那头冷笑。

看来明匪玉还没有色令智昏,知道他还没绝了逃跑的心思,要时刻防备他跑。

可是他能防的住一时,却防不住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