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压抑着内心的沉重感，艰难地开口：“若鸣，我对你妹妹的经历感到不易。但，我没办法为她的人生负责。”
钟若鸣还在那边嘶吼着逼问他：“为什么？”
难道，给他妹妹一个机会都不行吗？
她好不容易等到宋越离开，她从异国他乡跑回来，只是想争取一下自己的幸福而已。
程靖嘉沉默半晌，他已经身处黑暗，连宋越都不想拖累，更别说尝试接触别的人了。
许久，他平静地回答道：“钟若鸣，我问你，我连宋越都推开了，你觉得我会接受你妹妹吗？”
对面的人突然间沉默。
“劝你妹妹放弃吧。”
语毕，程靖嘉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希望他这个做哥哥的能清醒一点，别让他妹妹继续一件没结果的事情。
可没想到，那通电话挂完之后，命运和他开的玩笑也就此开始。
钟步芙查到了他住在哪之后，一有空就会去单位附近去看他，为的就是能和他说上两句话。她连工作，找的都是离他学校近的地方。
虽然程靖嘉有意避开她，但当他看到脚一瘸一拐的小姑娘站在烈日下艰难地挪动时，还是不免心软。
程靖嘉主动走过去，瞄了眼她的腿：“怎么了？”
听到他的关心，钟步芙低头又抬头，怯怯地说了句：“上课的时候接了我哥一个电话，所以，不小心摔伤了。”
原来钟若鸣听进去了……他松了口气。
这件事毕竟是他拒绝人家在先，也不想做得太绝，希望钟步芙能回到属于自己的正途。
他低头看着她的腿，轻抬眼皮，语气放缓：“能走吗？”
“能……”她小声地应。
她喜欢靖嘉哥大概是从情窦初开的时候就开始的，喜欢他早已变成自己生命中的一个习惯。即使她哥告诉她，这种习惯最后会害了自己时，她还是无法撤回多年来的心动。
钟步芙决定坦白，道歉：“靖嘉哥，对不起，我不应该整成宋越的样子。”
程靖嘉放慢脚步，跟在她身边，像劝自己的妹妹一样，耐心地和她沟通。
“你没有对不起她，你对不起的是自己，没有好好爱自己。”
“我之前想不起来你，但现在我记起你了，你小的时候挺活泼可爱的，和现在不一样。听你哥说，他高三补习到晚上十点多回来，还是你给他做的饭。其实你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不如想想你哥。”
两个人终于挪到了凉快的地方。
钟步芙触动地抬头：“我哥？”
“嗯，”程靖嘉点了下头，“你哥这么多年一直很关心你，他是最爱你的家人，我希望你珍惜家人，而不是把时间精力花在我身上。”
她还有这么爱她的亲人、有健康的身体、无限的前途，而他什么都没有。
他不想让这个女孩放弃他所羡慕的一切，等到自己清醒的时候，再后悔也没机会了。
这就是他拼了命也要推开宋越的原因，他给不起她灿烂的人生，但她给得起自己无限的美好。
钟步芙倔强地回应：“那宋越呢？”
“什么？”他怔了下。
“如果我是宋越，我这么追你，你还会残忍地要我放弃吗？”
程靖嘉顿了下，想到自己的处境，坚定地回了一个“会”字。
因为他身上，有一个无人知晓的，很可怕的梦魇缠绕着他。
钟步芙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回答，瞬间失语。程靖嘉重重地喘了口气，转身给她点了一杯热牛奶。
点单后，他绕过来告别，不拖泥带水：“你坐在这好好休息一会，以后不要过来等我了。”
程靖嘉转身离开，直到钟步芙看不见他的时候，他才停下脚步。
“我可能答应她吗？”
他低下头来，不抱希望地摇头：“不，应该说，我还能再遇见她吗？”
那天过后，钟步芙有好几天都没再联系他了，他算了算时间，她也应该快回去读书了吧？
钟若鸣在朋友圈发了妹妹被国际芭蕾舞团选拔为白天鹅的消息，看上去亢奋无比，像是拿到至高荣耀。他松了口气，看来，即使选错了路，也不一定代表走不到成功……
实习结束的前一天，北市突然爆发一场大雨，程靖嘉和几个加班的同事被困在单位里，水都已经淹到一楼了。
一楼有不少的电器，排插都浸在水里，大家紧急撤离到二楼，等待消防救援。
就在消防赶来前，钟步芙也赶来了。
她双腿浸在水里，推开了单位的门，紧张地大喊：“靖嘉哥！靖嘉哥你没事吧？”
但不幸的是，在二楼嘈杂的人声群里，程靖嘉并没有听到钟步芙的声音。
可她还在蔓延到大腿根的水位里行走，在黑暗里寻找程靖嘉的身影。
“靖嘉哥！”
她越往里走，声音也越清晰，程靖嘉终于听到了钟步芙的声音。
他心一紧，冲下楼，看到那张脸的瞬间，心脏的鼓点瞬间响到最高。
他下意识地感到生气：“你怎么这么傻？你不跳舞了吗？”
钟步芙浑身都是水，湿漉漉的，但还是朝着他笑，她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
她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会为她有一点点情绪波动了。
“靖嘉哥，其实在我决定放弃最喜欢的舞种，也要成为你喜欢的人的时候，我就回不去了。”
“跳芭蕾舞不是我喜欢的事情，所以我去不去跳白天鹅都无所谓。但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程靖嘉想不通，她怎么会这么傻呢？
突然，她抽痛地弯下半截身子：“靖嘉哥，你不要过来，我的脚麻麻的，这里好像有电……”
“钟步芙！”
程靖嘉想下水救她，但她又冲他大喊：“别过来，你过来也没有用……”
仅仅过了一分钟，她就抽搐起来，倒在水里了。
就在程靖嘉要冲过去的时候，消防人员冲进来了，顺利将钟步芙救起。
救护车的鸣笛声拉扯着程靖嘉的心，护士不停地皱眉，看得他心弦紧绷。
“步芙妹妹，步芙妹妹……”程靖嘉开始喊她的名字。
他要看看，能不能把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你不是想学宋越吗？我告诉你，你不要模仿她长什么样，喜欢什么样的人生，你要学习她身上不服输的韧劲，永远有勇气做好一件事的决心。”
“你要去为中国人争光，要回到舞台上跳完辛辛苦苦学了十多年的芭蕾，我也想看你跳回民族舞，去做更多你喜欢的事情！”
可是……他说了这么多，她的心电图还是一条直线。
他看着一动不动的心电图，大脑开始闪过父亲去世的画面，一种被强烈负罪感包围的感觉，让他浑身僵硬麻木。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为了他做那么多事，他承担不了他们生命的代价。
为什么他只要稍微一点没做好，厄运就接踵而至，降临到他身边的人身上。
可上天，偏偏不带走他。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程靖嘉这个连累所有人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