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微皱眉,不动声色看着他,“陆总说什么?”

“没什么,还以为是个熟人。”陆屿初回神之际已经收回了见鬼一样的表情,温柔地替她拂平裙角。

沈舒微眸色渐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陆总可能认错人了,她在这里没什么朋友。”

陆屿初神色如常地点头,“嗯,我也觉得是认错了。”指挥化妆师,“给她换个大红色的口红。”

陆屿初说这句话的时候,顾盼才直起腰,自然也没把它听进去,只是在出去时面带微笑地跟他点头示意。

影棚里的镁光灯不断闪烁,陆屿初跟她同坐在一张沙发上,忍不住微微侧目。顾盼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杂志,手边还摆着杯咖啡,上面还有淡淡的唇印。回想刚才她见他时那个神情,分明是第一次见面……

陆屿初忍不住问:“请问小姐芳名?”

顾盼握着杂志的手一顿,内心OS:你才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面上仍然保持着得体的笑,照实答了。

诚然,她一向对这类花花公子没什么好感,但毕竟算是沈舒微的“金主”,她不能得罪。

“顾盼……”他反复嚼着这两个字,若有所思。

“挺好听的,是不是?”不等他回答,顾盼自己已经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挺好听的。”

“……”

说完这话之后顾盼就安静看书,陆屿初微微眯眸,目光从她淡淡的神色一路下移,最终看向有着火辣女郎的封面。

还是这么爱看书啊,只要手边有本带字儿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她都能看得专心致志。心念一转,他突然问道:“你要来试试吗?”

“什么?”顾盼应声抬头。

陆屿初对着影棚扬扬下巴。雪白又明亮的房间里,沈舒微正对着镜头笑靥嫣嫣,她跳芭蕾出身,虽然现在很少跳舞,但基本功还在,拍照时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像活的,散发着诱人的魅力。

看了一会儿,顾盼又低头去看杂志,“我就算了,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的。”

陆屿初摸着下巴,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换衣服的间隙,陆屿初站在影棚前指挥助理调整背景,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的人。

沈舒微站在他身后,把他的小动作全看在眼里。等幕布前面重新换上高脚椅,才轻轻凑在他耳边问:“喜欢啊?”

“嗯?”陆屿初回头,反应了一会儿,笑了,“吃醋了?”

“我吃什么……”笑声陡然被他的动作打断。

陆屿初用指尖勾过她小巧的下巴,微微上挑的眼里盛满深情,定定望向她,“我一心都在沈小姐身上,哪里还有地方能装得下别人?”

沈舒微握着腰带的手顿住,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休息的时候,陆屿初全程跟在沈舒微身边,像个全职老妈子,什么空调太凉啦,午餐怎么还不到啊,不吃盒饭要在饭店里点菜啦。员工都累得满头大汗,但自家老板又哪敢得罪,只好忍着无论他说什么全都一应俱全地办了。

最终外卖送来的是广式茶点,口味清淡,也不至于在酷暑里难以下咽。

陆屿初让顾盼留下一起吃,顾盼也没客气,打开一双一次性筷子,眼睛扫了一圈儿,在几道口味重又带辣的菜上面停了停,确定离自己太远,只好就近夹了一个奶黄包。

陆屿初见状,又往她那边递了笼凤爪。

刚好是她爱吃的。

顾盼倒也没觉得怎么,夹起来吃了。倒是沈舒微看到,忍不住问一句:“陆总怎么知道,盼盼爱吃辣的?”

嘴里嚼着半根凤爪,顾盼想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他。

陆屿初神色不变,捏起个烧麦嚼了,“我会算卦。”

“那你算得还挺准的。”顾盼拿起纸巾擦了擦手,又端起一碗粥,“不如再帮我算算我什么时候结婚呗。”

“……”

下午的拍摄进度依然紧凑,三点多的时候陆屿初被秘书喊走,说是有事情要处理。临别时特意嘱咐沈舒微让她拍完之后务必等他,并配上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影棚的众人像是终于松了口气,浑身紧绷的神经也松垮下来。姚姚指挥助理换上轻快的歌,像举杠铃似的上下举着照相机,随着音乐摇摆身体。

顾盼看了一会儿,抚了抚额,恕她不是很能理解这些文艺青年的喜好,回过头又去找沈舒微。

雪白的幕布前,她正坐在高脚椅上,仰着脸让化妆师帮她补妆,两条大长腿一晃一晃的。

难怪最近早出晚归的,时不时还提着几个奢侈品的袋子,问她在忙什么,她也不说。

顾盼凑过去,一脸八卦,“他是在追你吗?”

“大概吧。”补过妆,沈舒微接过助理递来的水,怕蹭到口红,拧开瓶盖隔空喝了一口。

顾盼拧眉,“大概是什么意思?”

沈舒微垂下眼,声音辨不清情绪,“这种花花公子,谁知道呢。”

……

五点的时候,陆屿初再次回到影棚,刚赶上收工。顾盼见状,很自觉地先走一步,接着整个影棚的人都效仿她先走了一步。

关掉镁光灯的影棚里,空气变得干燥清冷,陆屿初闲庭信步似的在化妆台前晃了一圈又一圈,目光最终停在沈舒微纤细的腰上,“我听姚姚说,你是跳芭蕾出身?”

沈舒微摘掉一只耳环,点头,“嗯。”

陆屿初走到她身后,扬唇问:“为什么不继续跳舞了?”

“跳不出灵魂了。”摘掉另一只耳环,她反身坐在化妆台上,一只脚搭在凳子上,补光灯在她的周身打出明亮的影,自言自语,“舞蹈失去了灵魂,怎么样都跳不好了。既然跳不好,为什么还要继续跳呢?”

他站在她身前两步,若有所思,“那为什么要做平面模特?”

为什么?似乎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她想了想,讲了另外一个故事:“我第一次在台上跳舞的时候,只有六岁,才这么高。”伸出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笑了,“当时教过我的老师都说我很有天赋,后来连我妈也觉得我很有天赋,做梦都想把我培养成一个专业的舞者,只要有机会露脸,就拼了命地把我往前推。”

“但你做到了,不是吗?”陆屿初轻声说。

“陆总觉得我现在这副样子,像是做到了?”她嘲讽般地扯唇,继续刚才的话。

“那天跳的是《四小天鹅》,是省台的一档儿童节目。我整整练了两个月,虽然在台下训练得很好,但上台的时候仍然出了错。灯亮起来的时候,我都傻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跳什么。

“最后结尾,我因为紧张跳错一个动作,接着又跳错好几个动作,最后狠狠摔在了台上,袜子都摔破了。”

她眼中漫上回忆,很久,才回神般地偏了偏头,问始终认真做听众的陆屿初:“你猜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那样小的孩子,摔倒之后还能怎样?陆屿初甚至能想象到年幼的她,穿着纯白的芭蕾舞裙,袜子破了两个洞,露出红肿的膝盖,跌坐在高高的舞台上哭鼻子。

此时此刻的沈舒微,还带着镜头下精致的妆,被电卷棒烫过的头发披在肩上,眼底洒了层雾,像个被丢弃的布娃娃。

他心底微漾,不由自主靠近她,“后来,是哭了?”

“后来,”她说,“后来我站了起来,跳完了整支舞。当台下掌声响起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都离不开舞台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眼底泛着不易察觉的光,像是看到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一贯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的脸上,仿佛被什么暖意笼罩。

他不忍心打扰她,就看着她重新坐回梳妆台,又伸手去解脖子上的项链,解了半天项链还是纹丝不动地挂在脖子上。

“我来吧。”他凑近她的脖颈,沈舒微感受到一片热气,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膀,又听他说:“是钩子卡住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沈舒微总觉得他的手,似乎故意在她的脖子上面多停留了几分。

取过项链,沈舒微不着痕迹退后两步,淡淡地说:“谢谢陆总。”

刚想收回的手指却被握住,她愣了下,接着就见他越来越近的五官,平时总是藏着风流的桃花眼,正一瞬不瞬看着她,“追了你这么久,也该表个态吧?”

她瞪大了眼睛,“陆总在追我?”

“可别跟我说你看不出来。”他似笑非笑靠近她,声音愈发低了下去,像在说什么暧昧的情话,替她理顺鬓角垂下来的几缕发丝,“给你拍片,约你吃饭,送你珠宝……只差没有单膝跪地表示心意。”

沈舒微垂着眼,表情依旧清清淡淡的,“我以为是因为我条件好,值得陆总重用。”

“是很好,好到让我……”把玩她头发的手指没有放下去,相反像得寸进尺似的更加贴近她的脸颊。见她并未躲开,他的唇蓦然靠近她的耳边,吹出一阵让人心痒的热气,“夜不能寐。”

沈舒微皱了皱眉,“对不起陆总,我……”

“微微,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戒备?”他的唇终于吻上她的耳际,在她挣扎的前一秒又快速离开,盛着桃花的眸子里似乎有些低落的情绪,“就算你不答应,也别拒绝我,好不好?”

戒备吗?

沈舒微有一瞬间的怔忡。她也曾经相信过爱情,拥有过美好,只是那些过往,早就被**裸的现实撕碎了。

她又看向陆屿初,不知怎么就想起他白天喊的那一声“嫂子”。沈舒微的眼睛弯了弯,唇边漾出点笑意,“陆总还没有吃晚饭吧?突然就好想吃日料,陆总有好的地方推荐吗?”

陆屿初的手指抚上她的唇,眸中一片暗沉,声音哑哑的,“叫我阿初。”

……

下楼的时候,陆屿初拿出手机调出微信,看到自己发出的两条信息。

“我今天见到嫂子了。但她好像不认识我,跟她聊了几句,也不像装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时间提示三个小时前,目前为止还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他锁上手机屏,对电梯里的沈舒微笑了笑,“我知道一家日料,里面的鳗鱼卷不错,海胆也很新鲜,想不想去试试?”

……

媛媛还是转学了。

过了平淡无奇的两周,园长在微信群里发出通知:由于下学期园区即将扩建,经领导决定,家长委员会将增设两名委员,请各位老师与家长保持密切联系。

下面一排回复:好的。

谢谢园长。

哇,园区又要有大动作了?

顾盼也回复:收到。

前几天她刚刚收到消息,市里为了保证每个小学的教学质量,从今年开始,学生上小学不再按片区划分,而是直接摇号,摇中哪个学校的号,就上哪个学校。但学校质量有好有坏,再加上小学对口的初中水平参差不齐,导致这个政策一出,所有家长都像慌了神似的。

但在光明幼儿园,如果能成为家长委员会的一员,园区保证能把孩子推荐到市里最好的小学。

顾盼握着手机想,现在的孩子,上个学真难。

园长在大群里发过消息后,后面一句话,是跟顾盼私聊的:“已经有实习生拉到了二十万的慈善金用作校园筹建,顾老师,你要努力啊。”

顾盼脑子里飘出一个等式:慈善金=期末测评结果=奖学金。

她又把这句语音反反复复听了很多次,甩手把手机一扔,又往脸上盖了个抱枕。直到透不过气,才猛地坐起来,抓起扔到地毯上的手机,翻开通讯录,找到学生家长那一栏,挨个拨出电话。

整整一个礼拜,别说筹钱盖楼,顾盼连块砖的影子都没见着。除过已经加入家长委员会的,其余家长不是已经对孩子的未来有所规划,就是推说最近经济不景气,没有多余的钱拿来修筑校园。

唯一有信儿的是胡喃喃的爸爸,在顾盼打过电话之后,很痛快地说可以见面聊聊,正好晚上就有空,可以一起吃个便饭。

喃喃好像是家里的第三胎,他爸是省教育局的一把手,四十岁出头的年纪,照理说,不应该为上学发愁。

疑惑归疑惑,顾盼还是答应下来。

见面地点定在人均消费二百的高档餐厅,顾盼捏了捏手里的钱包,想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咬着牙欣然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