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容隽便抵达了位于城南的南区医院。
大型公立医院人多嘈杂,司机在地下停车场绕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停车位。
在他第二次经过住院部电梯间时,原本一直在后座闭目养神的容隽忽然就睁开眼来,道:“我先下车,你继续找车位。”
原来他根本就清醒着?
司机连忙一脚踩下刹车,容隽推门下车,径直往电梯间走去。
进了电梯,容隽按下19楼,便站在电梯里静静地看着楼层上升。
然而只上升了一层,电梯便在一楼停了下来,紧接着走进来一大拨人,将原本空空****的电梯挤得满满当当,而原本只按下了19楼的电梯楼层面板,瞬间又亮起了七八个楼层。
容隽站在最角落的位置,晦暗的目光落在电梯面板上,一层接一层地数数。
若是他公司的电梯,从地下停车场到19楼不过是十来秒的事情,可是偏偏这是医院的公用电梯,于是他只能默默地忍着,按捺着,度秒如年。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电梯终于在19楼打开,容隽快步走出只剩了几个人的电梯。
他脚步匆匆地走着,却在走到某间病房门口时蓦地顿住脚步,而后站在那里平复了大概十多秒,这才终于推门走了进去。
然而一进门,面对着的却是空空****的病房,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如同一个蓄满了力的拳头却骤然打空,容隽拧了拧眉,走到病床前,看到了床头的病人名字。
谢婉筠,没有错。
他缓缓阖了阖眼,呼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转身,忽然就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
容隽一转头,就看见了那个高挑明秀,却无情的女人。
乔唯一是推着病人走进病房的,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容颜——
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容隽却缓缓收回了投在她脸上的视线,看向了她推着的轮椅里坐着的人,上前两步,弯腰温言道:“小姨,你没事吧?”
谢婉筠见到他,很是惊喜,连脸上的病容也一把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道:“容隽,你怎么来啦?小姨好久没见你了,是唯一通知你过来的吗?”
容隽听了,缓缓抬起头来,又跟站在她身后的乔唯一对视了一眼,才开口道:“您有事第一时间就该找我,唯一都从国外赶回来了,我才知道您进医院,您这不是拿我当外人吗?”
乔唯一平静地听着他说的话,只是微微低了头看着谢婉筠,并不搭话。
谢婉筠听了,不由得微微红了眼眶,叹息着开口道:“我这不是怕打扰你嘛……”
“小姨。”乔唯一这才开口,打断了谢婉筠的话,道,“先躺下再说吧?”
“没事没事……”谢婉筠说,“小姨见到你们俩啊就高兴,有没有病都无所谓了……”
容隽听了,道:“小姨你别担心,检查报告这不是还没有出来吗?可能只是良性肿瘤,简简单单做个小手术切除就是了,以后照旧健健康康的,能有什么问题?”
“哎,哎,你说得对……”谢婉筠是真的喜欢容隽,于是听他说每句话都觉得入耳,比任何人的安慰都有效。
容隽这才伸出手来扶着她走到床边躺下,这才转头看向乔唯一,道:“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拿报告?”
两个人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和地站在一起说话,乔唯一缓缓道:“病理诊断活检报告可能需要三五天。”
谢婉筠听了,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眼眶也又开始泛红。
容隽听了,又看了乔唯一一眼,道:“不如转去仁安医院吧,那里环境好一点,出结果也能快一些。”
“不用了。”乔唯一说,“这边的单人病房也算安静,况且我朋友介绍的韩玉山医生就在这里,是这一科的权威,我相信他。”
容隽闻言,微微眯了眯眼,道:“你朋友介绍的?什么朋友?了解国内的医疗体系吗?了解国内的医疗状况吗?确定他知道什么叫权威吗?”
乔唯一顿时就不再开口,只是抱了手臂,眸光清冷地看着容隽。
容隽也看着她,丝毫不避让。
谢婉筠忽然咳嗽了两声,随后伸出两只手来,握住一左一右的两个人,“你看看你们俩,怎么这就争起来了?是想让我住医院也住得不安心吗?”
两人闻言,目光瞬间都有所软化,最终还是容隽开口道:“这不叫争,这不也是为了这件事好吗?您要是想留在这边也行,我回头让人帮帮忙,看看能不能快点出结果,省得您老是放心不下。”
谢婉筠松开乔唯一,两只手都握住了容隽,笑着道:“有你这句话,小姨就放心了。”
乔唯一隔着病床站在另一边,看见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神情虽然依旧平静,心头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叹息了一声。
从来如此。
容隽在所有人面前,永远都是这副周到妥帖的模样,所以无论是他身边的人,还是她身边的人,对他的评价都是极高的。
她父母早逝,几乎就只剩了谢婉筠这一个亲人,偏偏谢婉筠也是命苦,前后嫁了两个男人都遇人不淑离婚收场,一儿一女也跟随父亲生活跟她并不亲近,这次她进医院,也没有人在身边陪护,还得乔唯一不远万里从国外赶回来帮忙处理各种事情。
而若是在从前,谢婉筠大概早就打电话给容隽了——乔唯一视她为唯一的亲人,她也只拿乔唯一当自己的亲生女儿,自然也就拿容隽当亲女婿。
以前她遭遇麻烦事时就没少麻烦容隽,每一次容隽都能将事情给她处理得妥妥当当,以至于乔唯一和容隽离婚后,她依旧时不时地去麻烦容隽。
而容隽从不拒绝她,并且永远耐心周到。
然而这却并不是乔唯一愿意看到的结果。
所以后来有一次,当谢婉筠又去找容隽之后,乔唯一终于忍无可忍,第一次朝自己的小姨发了一通大脾气。
“你有什么问题就找我,我也可以帮你解决,不要再去找容隽!我跟他已经离婚了,我不想再跟他扯上任何关系!如果你非要把他当成你唯一可倚靠信赖的人,那您就尽管去找他!就当世界上没我这个人好了!”
她发了这一通脾气之后,谢婉筠才终于渐渐改掉了找容隽帮忙的习惯,然而容隽却依旧礼数周到,逢年过节不管人到不到,礼物和问候总是会到。
所以一直到现在,在谢婉筠心里,容隽依旧是那个最值得她信赖和倚靠的人。
一见到他,便连她这个亲外甥女也只能靠边站。
若是从前,她还有可能再次跟谢婉筠掰扯个清楚明白,可是如今,谢婉筠是病人,她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