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到底算是又和好了,牵着手走出病房的时候,站在外面抽烟的傅城予都愣了一下。

“不是吧?”傅城予说,“这种馊主意还真的行啊?”

听到这句话,乔唯一微微愣了一下,容隽则作势举了举拳头,“你个单身狗知道个屁。”

“得。”傅城予耸了耸肩,说,“既然如此,我这个工具人可以功成身退了是吧,拜拜。”

他转身就走,容隽也拉了乔唯一的手道:“老婆,我们回家。”

乔唯一看着他,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从机场赶来这里的?现在你没事了,我还是要去机场的。”

容隽一听脸色就变了,“你还要去出差?老婆,我们不是已经说好让那件事过去了吗?”

“现在我是要出差,这是工作。”乔唯一说,“跟其他事无关。”

容隽只是看着她,“我不想你去。”

乔唯一顿了顿,才道:“那如果我说我必须要去呢?”

“你真的忍心丢下我一个人,然后自己出门一周的时间吗?”容隽说,“老婆,我们好久没有好好在一块儿了……你就给公司说一声,让他们另外派个人去,实在不行我给孙曦打个电话——”

“容隽!”乔唯一听到他这句话,不由得又喊了他一声,严肃认真的模样。

两个人对视片刻,容隽才终于无奈点了点头,“好好好,不干涉你的工作对吧?我不打,我绝对不打,行了吧?”

乔唯一转开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面对他。

容隽却又从身后抱住她,说:“那你今天别走,明天再走,行不行?这会儿都是下午了,你飞过去天都黑了,今天也没时间交涉工作了。明天早上再去不是一样的吗?”

“我明天早上再去,明天又只剩半天时间。”乔唯一说,“容隽,你能不能——”

“老婆。”容隽只是抱着她不放,“你就给我一晚上……一晚上都不行吗?”

乔唯一心头满是无奈,静静地与他对视了许久,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容隽心头大喜,拉着她就转身回家了。

……

两个人冷战日久,这天晚上便格外火热炽烈。

容隽始终缠着她不放,乔唯一几番挣扎无果,终于放弃,索性决定不睡了,等到差不多的时间直接去机场。

她改签了今天最早的航班,凌晨四点多就要起床,正在卫生间收拾自己的时候,放在床头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容隽才刚刚睡着没多久,她怕会吵醒他,匆匆走出来拿手机的时候,容隽却还是已经醒了,摸过她的手机就生出了气,“这一大早的谁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乔唯一连忙上前从他手中拿过手机,按了静音才看到来电的人,是她的上司。

这个时间,她的上司给她打电话——

乔唯一微微一怔,随后才接起了电话。

“唯一。”时间虽然早,她上司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清醒,“你昨天说改了今天早上的早班机飞过去是吧?现在还没出门吧?”

乔唯一在床边坐下,回答道:“还没有,正准备出门。”

“那正好,不用过去了。”上司说,“刚刚得到的消息,那边的项目出了一点问题,现在暂停了,这个节骨眼还能遇上这种事情也是见了鬼……”

容隽到底还是被吵醒了,也从**坐了起来,挪到乔唯一身后伸出手来抱住了她,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昏昏欲睡。

直至乔唯一通完电话,放下手机,他才又突然惊醒一般,睁开眼睛看着她,“怎么了?”

“海城那边的项目暂时搁置了。”乔唯一说,“所以我不用过去出差了。”

“真的?”容隽瞬间就清醒了过来,毫不掩饰地喜上眉梢。

乔唯一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容隽渐渐察觉到什么不对,微微拧了眉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该不会觉得是让你们公司的项目暂停的吧?”

好一会儿,乔唯一才又开口道:“不是,对吗?”

“当然不是。”容隽沉了脸,说,“这才几个钟头,我有这么大能耐吗?我有这么大能耐我就天天把你绑在家里,不让你出门了。”

乔唯一缓缓呼出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她的怀疑,容隽心头似乎也有些火大,松开她重新躺回了**,说:“你要是不相信你就自己去查,查到什么跟我有关的信息,你直接回来判我死刑,行了吧?”

好一会儿,才终于听到乔唯一的声音,低低地道:“对不起……”

容隽重新转过头看向她,顿了片刻,一伸手又将她拉回**,拉进了自己怀中。

“老婆,我们好不容易才重新和好,不要吵架了好不好?”他说。

“我又没跟你吵。”乔唯一低声道。

容隽低下头来亲了她一下,这才又道:“既然不用去出差了,那就继续睡吧,你都没怎么睡过,睡够了再起来。”

乔唯一应了一声,安静地躺在他怀中不再动了。

只是这一觉也就睡了两三个小时,很快她又按照平时的上班时间起床,任由容隽再不满,她还是提前出门,准时回到了公司。

一上班,大家果然都在讨论海城那个项目突然暂停的事,原因是遭遇了某些不可抗力,绝对不是人为可操控。

得知事件完整始末,乔唯一坐在自己的座位里,却始终有些回不过神来。

……

知道她和容隽和好之后,谢婉筠很高兴,在家里做了一桌好菜让她和容隽一起上来吃饭。

三个人坐在餐桌旁边尽管言语热闹,始终还是有些冷清。

然而谁也没有再提过去的那些事,过去的那些人……

就如同那些人和事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日子终归还是要向前,人生终究还是要继续。

虽然终究是有什么不一样了,但又好像,什么都跟从前一样……

……

海城的项目暂停之后,乔唯一又接手了一个新项目,为之忙碌了两个月初见成效之后,在一次聚餐上意外见到了对方的大老板,竟然是温斯延。

毕业之后两个人便几乎没有再联系,会在这样的场合遇上是两个人都没有想到的,因此在聚餐散了之后又留了一阵。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自带园林的高端餐厅,环境很好,园林内很多可以供客人坐下来休息的凳子,乔唯一便和温斯延坐下来又聊了一会儿。

关于她和容隽的婚礼,当年那样盛大,温斯延虽然因故没有出席但也知道,因此只是问她:“容隽怎么样?还好吗?”

乔唯一点了点头,道:“挺好的。你呢?毕业这么些年了,怎么一直也没等到你官宣呢?”

温斯延笑了笑,说:“这不是忙吗?倒也零零散散谈了几段恋爱,但是都不长久,前天刚刚才又分了手,正处于失恋期呢。”

乔唯一便笑了起来,“我看你这个失恋也不怎么严重嘛?整个人还是意气风发的。”

温斯延说:“我看得开嘛,不合适的人就让她过去好了,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

乔唯一听了,微微一顿,随后才点了点头道:“这样豁达是好的。”

“你呢?”温斯延又看向她,问,“跟容隽结婚之后,还有按照自己当初的计划要做个女强人吗?”

乔唯一听了,不由的轻笑了一声。

当年刚进大学,温斯延对她诸多照顾,闲聊之余她也提过自己将来的事业发展计划,没想到他记到现在。

“梦想还是要有的。”乔唯一说,“虽然现在还走得磕磕绊绊,可是万一哪天就实现了呢。”

“怎么会实现不了?”温斯延说,“虽然这个项目我没有亲自过问,但从底下的人汇报的成果看,你做得很好。你这样的能力,依然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乔唯一。”

听到这句话,乔唯一微微勾了勾唇角,一时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跟温斯延许久未见,又刚刚重遇,有些话,到底是不适合说给他听的。

两个人又坐着闲聊了一阵,眼见天色晚了,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没想到刚刚走到餐厅大门口,却忽然就遇上了从二楼贵宾厅下来的一行人,而容隽正好就走在当中,还没下楼,就已经看见了正准备离开的温斯延和乔唯一。

“唯一。”容隽面容瞬间不自觉冷了下来,张口喊了一声。

乔唯一转头,迎上他的视线之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笑了起来,“你也在这里吃饭吗?”

容隽没有回答,径直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这才看向站在她身后的温斯延。

“容隽,好久不见。”温斯延说。

容隽敷衍地扯了扯嘴角,道:“是啊。”

听到他这样的语气,乔唯一回头看了他一眼,眸光骤然黯淡了几分。

……

简单两句寒暄之后,温斯延先行离去,而乔唯一则坐上了容隽的车一起回家。

回去的路上,容隽始终沉着脸一言不发,乔唯一沉默片刻之后,才道:“今天跟甲方吃饭,偶然遇到温师兄,才知道他居然是对方的大老板。我们很久没联络了,所以就坐下来聊了聊近况,出来就遇见你了。”

听到这句话,容隽微微一怔,因为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解释。可是她这样一解释,他想到当时的情形,顿时就更火大了。

更可气的是,温斯延居然是她现在负责的那个项目的大老板?

“那还真是挺惊喜的是不是?”容隽语调凉凉地反问。

乔唯一听到他这样的语气,没有再说话,扭头看向了窗外。

司机察觉出两人之间氛围不对,安静地开着车子,一点声响都没弄出来。

两人各自沉默一阵,容隽才再度开口道:“把你手上这个项目交给同事去跟,你换个项目。”

乔唯一听了,缓缓回转头来看他,“你说什么?”

“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容隽说,“我可以不干涉你的工作,但这是我的要求!”

乔唯一静静地跟他对视了片刻,才开口道:“抱歉,我做不到。”

容隽冷笑了一声,道:“跟温斯延合作就那么重要?”

“跟他合作的是我们公司。”乔唯一说,“我是在跟他手底下的人合作,这个项目我跟了两个多月了,现在才初见成效,我不可能放弃。”

容隽厉声道:“温斯延不安好心你知不知道?”

“我不管谁安好心,谁安坏心。”乔唯一说,“总之这是我的项目,我一定要负责下去。”

两个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最终演变成又一次的冷战。

冷战的第二天,乔唯一得到公司通知,让她将手上的这个项目交接给她的上司,而公司又另外委派给了她其他的工作任务。

得到这个通知的瞬间乔唯一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当即据理力争,跟上司顶了起来。

上司原本就是很信任她的,见到她这样的状态也只觉得无奈,摊了摊手,道:“唯一,我也知道现在做出这个决定有多过分,对你而言有多残忍,可是我也没办法,老板这么吩咐的,我也只是个打工的,除了照做我能怎么办呢?”

乔唯一咬了咬唇,道:“好啊,那我就去跟老板说。”

说完这句,她转身就出了办公室大门,直接踩上了总裁孙曦的办公室。

她满心愤怒慷慨激昂,孙曦却同样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说:“唯一,你们两口子之间的事情,何必把我夹在中间呢,对不对?”

“孙总!”乔唯一双眸通红,“我现在跟您说的是公司的事!公司是由您来领导,由您来做决策,而不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孙曦说,“其实我是很欣赏你的工作能力的,不如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乔唯一静立了片刻,忽然扯了扯嘴角,说:“这么说来,始终还是我给您添麻烦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孙曦似乎察觉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忙道,“要不你先放几天假,两口子吵架嘛,心情肯定是不好的,你先出去散散心。想要多久的假我让人事部批给你,半个月够不够?”

乔唯一却还是缓缓摘下了自己的工牌,放到了他面前的办公桌上,“对不起,孙总。这段时间以来谢谢您的照顾。”

“唯一,你别冲动啊——”

孙曦还在后面喊她,乔唯一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她回到自己部门,在一众同事震惊的目光下开始收拾东西,但收拾来收拾去,值得带走的也不过只有一颗小盆栽。

她情绪崩坏,只怕自己没法好好道别,因此连话都不敢跟同事多说,拿着自己的那盆小盆栽就离开了办公室。

出了公司,乔唯一沿着公司楼下那条马路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谢婉筠那里不能去,她这会儿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就怕见到谢婉筠会控制不住把所有话都说出来,让她担心;

容家就更不能去了,不能让谢婉筠知道的事,更不能让容家父母知道;

至于她和容隽的家,江月兰亭那套五百多平的房子,她只觉得空旷,只觉得冷清——她已经在那里度过太多太多独守空房的日子了,她一点也不想回去那里。

她心绪茫茫地走了很久,直至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路牌,再一转头,她就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小区。

是她和容隽最开始那套小房子所在的小区。

他们只在那住了两个多月就搬到了江月兰亭,因为他不喜欢住小房子,他喜欢大房子。

可是她喜欢这里,一直以来,她都很喜欢这里……以及,在这里度过的那两个月。

乔唯一缓步走进了小区。

这里的房子两年多没有入住,她只偶尔回来打扫一下,如今推开门,还是落了一室的薄尘。

她在门口静立了片刻,才又走进屋来,将自己手中那颗小盆栽放好,这才走进厨房拿出了打扫工具,开始一点点地清理屋子。

她打扫得很慢,很仔细。

这屋子里的每一件家具、摆设都是她亲手挑选,亲手布置,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让她怀念的回忆。

他的温存,他的体贴,他的小心呵护,他亲手为她煮的第一锅粥,亲手为她煮的第一个鸡蛋……通通都存在在这个房子里。

只存在在这个房子里。

所以回到这里,她总是能想起他满满的好。

这一刻,他那些毫无道理可讲的霸道、强势、坏脾气仿佛通通都变得很遥远——

毕竟,他也只是因为爱她……

都已经这么久了,她早就该习惯了,也许再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彻底习惯……

她拿着抹布,细心而耐心地擦拭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终于将整间屋子都打扫完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乔唯一蓦地一僵,转头看去时,却看见了一个开门而入的陌生人。

四目相视,两个人都愣住了。

直至那个人开口问她——

“你是谁?为什么你会在我的房子里?”

……

这天晚上,乔唯一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夜深。

容隽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通着电话,听到开门的动静,他转头看到乔唯一,很快匆匆挂掉了电话。

“唯一。”他起身走到她面前,“你去哪儿了?你手机也不开,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你?”

“哦。”她声音沙哑地应了一声,却说不出别的话来。

眼见她这个模样,容隽心脏隐隐收缩了一下,随后从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来放到了她手心里。

乔唯一低头,就看见了自己今天放在孙曦办公桌上的工作牌。

“孙曦给你批了一个月的假。”容隽说,“他叫你休息够了再去公司。”

“我已经辞职了。”乔唯一说,“我不会再去了。”

容隽静静看了她片刻,随后却又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气,重新拿走那张工作牌,说:“不去也好,正好接下来我要去欧洲出差半个月,你辞职了,正好陪我一起过去。我们结婚后都还没有度过蜜月,你不是一直想让我陪你去意大利吗?正好趁这次机会,把你想去的那些地方都去了,好不好?不过在此之前,你先陪我在德国待几天,德国值得一玩的地方也不少,你可以好好逛逛。”

乔唯一缓缓抬起头来看他。

容隽迎上她的视线,不由得微微一顿,“你不喜欢吗?”

“容隽,我累了……”她说。

容隽隐约察觉到她的情绪,知道她大概还是为了工作的事情不开心,他心头也还在不舒服,因此只是道:“那你先上楼去休息吧,我还有两个电话要打。去德国的机票订了后天早上的,你可以提前跟小姨说一下——”

可是下一刻,他就听见乔唯一的声音说——

“容隽,我们离婚吧。”

……

“乔小姐,谢妹子那么挂念她的孩子们,就真的没办法找到他们的下落吗?”陪护阿姨问她,“现代社会科技这么发达,讯息力量这么强大,怎么会找不到人呢?”

“因为他们不在国内。”乔唯一说,“当初离婚没多久,我前姨父就带着两个孩子去了美国,然后就再也没了消息。我也一直在找人打听,可是始终没有消息。”

“美国啊?”陪护阿姨一听到这两个字就忍不住觉得揪心,“我看电视里那些新闻说美国可乱了啊,动不动就有什么枪击案,他带着孩子去到那里,万一出了什么事,异国他乡,又人生地不熟的,多吓人啊……太狠心了,太狠心了,到底夫妻一场,怎么能这么狠得下心啊……”

乔唯一静默了片刻,才道:“至刚易折。越是骄傲的人,越是不容置疑。一旦受到质疑和打击,那样的侮辱性是致命的——”

说到这里,她蓦地顿住。

阿姨却犹自叹息:“再骄傲也不能这么狠心啊,可怜谢妹子苦苦等了这么多年……”

乔唯一却已然恍了神。

越是骄傲的人,越是不容置疑……

可是,如果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起自己来,那会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