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福上，女人的神情与一楼照片中截然迥异。这张照片里的女人是一副甜蜜的新婚妻子模样，完全没有那般压抑孤寂。

而小时候的秦禩……在许多照片里扮鬼脸、摆各种造型奇特的pose，淘气十足。

有一张照片，男人穿着白色的海军服，笑得格外光明，像倚在桅杆上出海归来的水手，乘着海风释放微笑。如果现在的秦禩也能笑，想必会和男人十分相似吧……

再往下的照片，男人突然不见了。她接连往后翻了好几页，男人真的再也没有出现过。女人和男孩的照片与之前相比少了许多，神态也发生了变化，出现了一楼照片里的阴郁。

有两张引起了她的注意，明明是两个人照相，却偏偏在中间隔开了一个人的位置，不大不小，就像中间站着一个小孩儿。

可是中间明明什么都没有。

“在干什么？”身后突然传出男人的声音。

童佳瑶手一抖，相册落在了地上。她回过头，看到了秦禩，他眼中灌满了愤怒。

他猛地一把将她拉出杂物室，合上门。

“这个房间你不能进去。”

她险些摔倒，却因为被他掣制住而勉强站立。他狠狠捏着她的手腕，眼中的神情隐匿在反光的眼镜片中。她感觉不到疼，只觉得胳膊上的力量被他掌控，无论她怎么用力也抽不回来手。手腕上的力度越来越大，她苍白的皮肤下筋脉凸起。

“对不起，”童佳瑶看向他深不见底的眼睛，“我只是太无聊了，楼下电视机不能看，门也是锁的，我有点好奇，才想上来看看……谁知道，所有的门都不开，只有那一间房间开着门，我就进去了……”

僵持了一会儿，手腕上的力度稍稍减弱。她试探着说：“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或者，去买点什么打发时间……棋子、碟片什么的……”

“不行。”他简短地拒绝。

她抽回胳膊，低下头，有些不悦：“那可不可以请你把门打开？我想回家。”

等不到回应。她抬起头，秦禩不见了。

她只好扶着栏杆一步一步跳下台阶去，回到一楼的客厅，屈膝坐在沙发上，隔着玻璃望向外面的天空。

不知坐了多久，秦禩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愈来愈近，直至他的身影步入她的余光范围内。

她有些赌气，没有转过头去看他，也没有说话。

突然被一把横抱了起来，脑袋跌入一个滚烫的胸膛里，衬衣泛着淡淡的香气。她的身体微微一颤，想要挣扎，却用不上力气。

“你干什么？”她有些慌乱地问。

秦禩不说话，抱着她打开门，走到院子里。接着打开车门，把她放进后座。

车门被关上。

“干什么啊？”

他坐进驾驶座，发动汽车：“你不是想出去吗？”

原来是这样……真是一个阴晴不定的人，做什么事情也不会提前与人商量。她靠到椅背上，心脏剧烈撞击胸口，暗自定下心神。

刚才被抱起来的一刹那，有一秒钟的时间，呼吸暂停了。那一秒里，她听见了心跳的声音。

汽车驶过几条偏僻的道路，在一个便利店旁边停了下来。秦禩把钱包递给她：“自己去。”

她伸手接过钱包：“嗯，谢谢你，我很快回来。”

目送童佳瑶跛着脚慢慢走向便利店，秦禩抓紧方向盘，狠狠地深呼吸。肺腑中的压抑突然逼迫得他喘不上气。

不明白为什么对她下不了狠手，是因为已经知道她不会疼痛，达不到预期效果，所以下意识地毫无兴致么？又为什么要冒险带她出来？就像已经习惯了一种行为模式，习惯了她软绵绵的笑脸和天真无邪，她的改变会让他觉得不舒服。

目光透过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片，望向前方。远处有一辆警车正缓缓驶来。

他急忙调转车头的方向，将车开进林中小道，熄火。然后紧盯着后视镜中狭窄的路口，等待着警车开过去。

五分钟后，警车依旧没来。可能正停在便利店门前买东西。

体内忽然腾起一股焦躁。如果刚好让童佳瑶和他们撞上，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他霎时间后悔自己莫名其妙的冲动。看来别墅是不能回去了，他可以现在就开车离开去觅另一条生路。

正在犹豫之际，警车却开过了路口，副驾驶座上的警察吸着烟。

过了五分钟，他估计着警车已经走得足够远了，才把车缓缓开出来。

道路空旷平寂，他松下一口气，却突然从反光镜里看见了童佳瑶。

她站在那里，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受伤的左腿微微弯曲，手上提了很多东西。

看见他来，她兴奋地慢慢跳来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我还以为你要把我扔在这里不管了呢。”她有些娇嗔地抱怨。

“……”

她不是一直想走吗？

“刚刚碰到两个警察，他们看见我身上有伤，还问我是不是在哪儿摔了，用不用送我回家。”

“你没有走？”

“没有啊，我告诉他们我住在一个朋友家里，出来买点东西而已。”

“……”

汽车以缓慢的速度向前行驶着，胸腔里另他压抑的黑暗阴霾正在瓦解。迷途的羔羊啊，知不知道你可能已经错过了最后一次逃生的机会。

但是他喜欢。突然间觉得她值得信任，很久很久，他都没尝试着去相信一个人了。他突然很迷恋这种感觉。

让她多留一会儿，多留住她一会儿。

他在心里说。

“我买了酱油、醋、白糖……好多蔬菜、肉。哦，对了！还买了条鱼呢。”她在后座上翻着购物袋，喜滋滋地说。

“……你不是想要棋和碟片吗？”

“对啊，但是这里没有，这儿只卖食物。”

汽车开进别墅，秦禩停下车后去锁大门。待他走进屋里时，却看见童佳瑶正举着鸡毛掸子，弹掉墙壁上的灰尘。

“你在干什么？”他问。

童佳瑶回头看他一眼，“很明显，我在打扫卫生啊，吃大餐前当然要先把家里扫干净，这样吃得才舒服嘛。”

家……

她居然称呼这里为家。

“那个……”她走到他面前，“刚刚买的东西都放进厨房了，有一条鱼哦。”她特地加重了“鱼”这个字的读音。

“我知道了。”他猝不及防笑了出来，笑容的舒适感通过面部神经传递到身体各个角落。

童佳瑶望着他走去厨房的背影微微凝神，小声喃喃自语道：“你笑了，终于笑了……”

“咚”一声闷响，从客厅传来。

他扔下手中刚拿起的东西，急忙走出去，只见她昏迷在地板上，背靠墙壁，双目紧闭。

“童佳瑶！”他朝她的方向跑去，忍不住叫出了她的名字。

佳瑶……

接着，他听见了她均匀的呼吸，愣了半晌，才明白。

她没有痛觉，也感受不到疲惫、困倦，累了就直接睡着了。

他把她抱起来，走进卧室，搁在床榻上，看着她安安静静地呼吸。她是如此完美，身上的伤疤竟显得格外多余。

他贪恋这种平静。

心中忽然萌生出一股冲动，他也侧身躺在**，手指拨了拨她面颊旁细碎的头发，用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身体，相拥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