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出逃大计 (3)

次日清晨,朝会过后,卓翎在外殿宣召大太监华城。

卓翎进来精神不错,看起来容光焕发,眸间熠熠生辉。显然他对于即将来到的大婚也是十分的期待。华城已有几日没去安琴那里了,主要是近几日大婚事宜繁杂,他抽不开身。另一方面,也未免卓翎生疑,所以不敢莽撞行事。今日卓翎突然宣召,华城心里自然有些不安,没敢耽搁,即刻赶了过去。

“老奴叩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华城摁下浮尘,叩首高呼。

卓翎高坐正位,应了一声儿,“起来吧。”

“谢王爷。”华城这才收礼起身,毕竟已上年岁,动作有些迟缓。

“今天叫你来也没别的大事。只是大婚在即,我不想有什么差错。这两日,你盯紧了千生殿那边儿。没动静最好,要是有什么蹊跷的,马上回报!”卓翎手上翻了翻折子,眼都未抬起,只是朗声吩咐下去。

卓翎说的自然,但底下站着的华城却听得心惊胆战,蹊跷?动静?难道万岁爷那边儿出事儿了?也是,让她嫁给摄政王,确实是为难了些。只不过这些年,不是早有这个准备的么?她还是个孩子啊。华城心里乱成一团,面上却是恭敬整肃,答道,“奴才明白了,请王爷放心。”

这么些年了,华城能够得到卓翎的信任,隐瞒真实心思近十年了,他才是一只老狐狸,在一次又一次的党争之下依旧可以紧握后宫大权,此人不得小觑。

卓翎心里对于华城还是很放心的,嘱托了两句就让他下去了。大殿里只剩他一个人,心思沉沉,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压在奏折下的羊皮画卷被卓翎轻轻拿出,手指流连卷轴之上,迟迟没有展开。因为画中之人,已经深刻脑海,无需笔墨描绘,那身影都无法抹去。轻轻叹了口气,胸中郁结的情愁得以瞬息缓和,“她敢顶撞我了,敢违逆我了,她可没有你当年的温柔。”默默念道,轻笑溢在唇角。

卓翎心中葬下了太多的回忆,而那个女人,占据了绝大部分。那是卓翎从不提起的过往,因为没有人会问,没有人敢问。史书不会记载,竹简没有铭刻。但卓翎心中很清楚,早晚有一天,他会对安琴,和盘托出。因为有些感情,有些既定的道路,已经在岁月中慢慢失去了本来的面目和方向。未来,是一条指向不明的山路,崎岖,回环。

他在殿中沉溺于过往,而安琴,正经历着生死考验。

那个假面男人深知,钟离安琴对于整个计划的重要性,他不可能让长亭就那么把这个制胜的王牌带走。所以当他便将计就计,让林季璃把假的解药给了长亭,安琴服下之后,会得到暂时的缓解,但是一旦停止服药,便会出血不止。三日之内,必须以药相制,否则,必死无疑。

只有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才能让长亭把人带到他那里去,一切才会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千生殿内,长亭抱着安琴靠坐在**,轻纱帷幕之后,两人缠绵情浓。

“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死的。你心里的愿望,我都会帮你实现。一切,都有我在。”长亭看住怀中脸色苍白如纸的安琴,强忍住心中疼痛,哑着嗓子说道。

“我知道。”她轻轻吐出三个字,压抑着胸口的疼,嗓子里泛着腥甜。

他冰冷双唇印在安琴眉间,给予她温热的情意。正在这时,小虞在外面高声喊道,“奴婢参见华总管。”

长亭手上一颤,安琴却释然而笑,说道,“没事,站到屏风后面去。”

长亭动作很快,尽管华城已经走了进来,都没能发现他。看到安琴那脆弱模样,华城也顾不得那些虚礼,连忙上前问道,“万岁,这是怎么了,怎么憔悴成这样?没有宣御医来看看么?小虞那丫头怎么伺候的!这帮奴才不要命了么!”

说着,华城就要出声吩咐宣召太医,安琴起身靠在**,拦了下来,“华叔不必声张,我的身子,我自己明白。”

“可是这……”华城一双灰白色眉毛拧成一团,面上担忧之色愈深。

华叔真的老了,安琴心里泛酸,想那年,华叔悄悄的送吃的给她们母女的时候,他可比现在精神多了。这个老人,那么忠心,让人不能不敬爱。“华叔,您年纪大了,也要多注意身体。有些事,不要太执着了。”

看着安琴雪亮双眸,华城突然有些预感,说道,“万岁您这是……老奴不明白啊!”

她苦涩笑道,“当年母亲执意入宫,起初虽有薄宠,生下我之后,便如同沦落冷宫,又因得罪宠妃备受欺辱,我们母女那些年,吃了那么多苦,都是钟离皇家给我们的。卓翎入朝,扫平皇室,虽然有些狠辣,但是,他毕竟是遵守了与母亲的约定,留下了我的命。他也许是个坏人,但并没有伤害我。我没有理由恨卓翎。我更没有理由为了一个钟离皇室去复仇!这么些年了,我为复仇亲政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可我到现在我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做这些!母亲和卓翎之间的恩怨,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了。他想报复母亲,就让他去报复吧,我不会再做卓翎的傀儡,也不要再受母亲的连累了。”

华城连连摇头,老泪纵横,他退下玉阶,跪倒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说道,“万岁,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齐妃娘娘把您当做生命里唯一的希望,您怎么可以用连累去说您的母亲呢?她那么疼您,那么爱您,您是她的骨血啊!”

安琴却笑,没有流泪,坐起身来,赤着脚走下了地,“她爱我,就不该把她生前的恩怨强加在我身上,她爱我,却让我做了她复仇的傀儡。我是她的骨血没错,可我也有血有肉,我的感情,谁在乎过?”

长亭在屏风后静静听着,他明白那种苦,因为他又何尝不是一个复仇的傀儡?他看住安琴那瘦削身影,他突然很希望这一刻安琴可以大哭大吼,至少那也是一种发泄。可是安琴很安静,说话语调都是心平气和不紧不慢的。她好像在为一个和她毫不相关的苦命人辩护,略带怜悯而已。可是长亭明白,她心里的苦,道也道不完,她是没有力气了,不想再纠缠下去了。

安琴走到华城身边,轻轻抬手,示意华城站起来,华城却还是瘫在地上,她只好安慰道,“华叔,我知道你忠于母亲,但是,我更希望您多为我想一想,难道真的要我死在这里,才算是尽了母亲遗愿么?”

“您……要走?”如果说了这么多,华城还不明白的话,那他便不是华城了。

“是,我要走!离开这里。”安琴本不想让华城卷入进内,但如今看来,只能告诉他了。

华城久久没有说话,他是个奴才,是一个齐妃当年救下的奴才,他的生命里就只有报恩两个字。如今安琴要离开了,那么他的生命中还剩下些什么?这太可怕了,他一时间,接受不了。

“华叔,夜里,我们从西门走。这一别,永无再见之日。您多保重。”安琴做着最后陈述,不能留恋,不可以留恋。这里的一切,都要从她剩下的生命中,永远消失。

之后,安琴不再多言,华城只好离开。不知道这个老人受了多大的打击,他离开的时候,只是回过头细细的看了一眼安琴,安琴明白,这是默许。忍着痛,默许了她离开。

渐渐入夜,安琴就越来越紧张。

小虞拿了两身太监的衣服,长亭则穿着禁卫军的衣服。他们将要带走的东西藏在马车上,由长亭驾车。长亭带上来时的人皮假面,为防被人认出。

自上车之后,安琴几乎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不由自主的按着藏在座椅上的佩剑,以备万一。离着城门口越来越近了,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停下!什么人?”

守着宫门口的禁卫军把他们拦了下来,安琴身形一晃,知道他们已经到了最后关卡。

小虞是会功夫的,不由得将身子绷紧,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长亭亮出那日留下的摄政王府的腰牌,“我是王爷府上的人,带着两个小太监回去问话。不得阻拦!”他拿出气势,镇住了禁卫军。毕竟,谁都不敢惹摄政王府的精卫们,他们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禁卫军见来人拿出了王府的腰牌,气势也就弱了三分,又问道,“把车门打开,例行检查!”

长亭神色一暗,跳下马车,单手正欲打开车门,却被一个声音拦了下来。

“怎么?不过是杂家手底下派出两个小太监给王爷回个话儿,你们还要查什么!”

长亭着眼看去,竟是华城带着两列太监浩浩****的走了来,禁卫军见是大总管,连忙俯身行礼。这样一来,他们也没心思查了,挥手放行。长亭跃上马车,握住缰绳,却见华城走到车身边儿上,用浮尘敲了敲马车,阴冷尖声说道,“到了王爷那里,好好回话。若有耽搁差池,要了你们俩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