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风日迟迟弄轻柔
“皇上这些日子……愈发胡闹了。”华城一双眉拧成了川字。
卓翎握着朱笔的手一颤,复又低下头,掩去神色的不自然,说道,“随她开心吧。”
华城又道,“王爷,您……该说的也要说一说。”
卓翎沉冷的声音让人害怕,“下去吧。”
华城不敢再多言,只好退了下去。大殿之上,只有卓翎一个人呆坐的身影。他明白,长亭离开的那一刻,他和安琴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又是深夜,又是寂无人声。
安琴捡起自己的外衫披上,走下床去。**,是那个沉睡的薛玉楼。地上满是凌乱的衣物,印证着两人天翻地覆的欢爱。
她一人走出暖阁,一道沉闷声音响起,有那么一瞬间,安琴以为是长亭回来了。可惜,不是。
“皇上……”铁甲低哑的嗓音在安琴身后,他双眸充血。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她,变得这样随性而为。曾经的安琴,是那样高高在上,清冷孤傲。而今……
安琴回眸,对他妩媚一笑,单手勾住铁甲的肩膀,“你一直在门外?”
铁甲想避开安琴,却无奈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听命令。安琴身上那淡淡的一抹柔香让他心醉。
“是……”铁甲沙哑的回答道。
安琴眯起眼睛,只觉得站在她身边的就是长亭。她冰凉的手从铁甲的胸前摸了上去,笑着说道,“朕恕你无罪……”
暧昧升温,铁甲半阖着眼睛,感受她放肆的抚|摸。
正在铁甲迷乱之时,安琴蓦地抽回自己的手,冷然转身,抽身离开。不带一丝留念。他不是长亭,他不是长亭。安琴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重复着这句话。
金质甲套在月色中闪闪发光,长亭眸色愈发深邃,如寒潭幽谷,寂无波澜。他一生的情,都给了龙椅上那个冰凉如玉的安琴。但愿今生,还有重逢的日子。想到他们的骨肉,长亭的心被揉了一下。掐指一算,还有半年的功夫,安琴就要临盆了。
他的沉思被一道亮声打断,瑶华着一身宝蓝色短裙站在长亭身边,晃了晃手里的酒袋子,“喝不喝?”
长亭斜睨了她一眼,不作回答。
瑶华早已习惯了长亭这样的态度,也不动怒,笑道,“怎么,还在想你的小皇帝?”
长亭闷声回说,“我劝公主还是学学我们中原的规矩。对万岁,你应该称呼皇上。”
瑶华不屑而笑,坐在了长亭身边,“你的皇上都把你送给我了,你还想着她干什么?”
“我为什么会去乐安,公主你我心知肚明。”长亭回握右手,站起身来。
瑶华坐在大石头上,打开装着烈酒的皮袋子仰脖喝了一大口,豪爽的抹了一把脸上残留的酒水,笑道,“你不就是想探入乐安,替你的小皇帝搞垮我们么!”
长亭闷哼一声,不去作答。
瑶华挑眉而笑,“长亭,我本来想直接杀了你。可是……”她声音微微顿了下,又道,“也许老天另有安排,我带你回去,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甘愿效忠于我的。”
长亭居高临下,牵唇而笑,“公主好大的自信。不如我们来看看,谁会笑到最后吧。”
他声音刚落,人已经消失在夜色之后。
还有两三日的路程出关了,长亭,到了乐安,你会明白,我瑶华比她钟离安琴强的太多了!你会爱上我的!
朝上对于女帝男宠无数秽乱宫闱是议论纷纷。
安琴早已不再早朝。
刚刚建立起来的权力轰然崩塌。
她在胡闹。
还好,还有一个卓翎,为她看守朝堂坐镇江山。
卓翎坐在龙椅旁边的红木大椅子上,听着朝臣们对他的劝谏。
“王爷,大婚以后,皇上就不再过问朝政了,这是否……”一个老臣上前抱拳说道。
卓翎半阖着眼睛,也没去回应。
“近来有传闻,说皇上宠上了一个平民。皇上有孕在身,如果动了胎气,可怎么是好?”众人纷纷上前,一时间,大殿上乱作一团。
卓翎缓缓睁眼,开口冷道,“既是传言就做不得真。”眸中升起一团冰雾,顿音又道,“皇上有孕甚为辛苦,近来朝政皆有本王代劳。并无宠幸平民一事。众臣不可胡言乱语。”他站起身来,扫视全场,那眸中道道寒光分明就是在说,再让他听到一句这样的话,别怪他卓翎不客气!
下朝之后,卓翎想了很久,还是侧眸问道,“现在皇上在哪里?”
底下人回报,“皇上……皇上在石洲。”
底下的人对安琴进来行为都是不敢多言。朝上大臣说的都是真的。纵然卓翎手腕强硬,还是堵不住悠悠众口啊。
卓翎举步,向着石洲走去,手下人都紧跟上去伺候。
她素白长裙迤逦拖地,伴着微风,如从画中步出的妙人。怀孕五月了,安琴腹部已经很明显了,却不掩她绝世之姿。卓翎喉咙发紧,他在想,是不是他做错了。为什么他们两个会变成这样?那时那刻,安琴对他分明是动了情的,又是什么缘故,那情那意,幻灭如梦。
一阵凌乱情思,卓翎眨眸,挥手令众人退下。
他一个人走了过去。
站于安琴身侧,他缓音说道,“虽是春天了,这里还是风大,回去吧。”
安琴柔柔一笑,“不劳你关心了。”
卓翎尴尬敛声,在她身边陷落沉默。他真的拿安琴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我恨你。”许久之后,安琴冷音发颤,她转过身子,对卓翎说道。
卓翎眉目深锁,锁住一片漆黑。“我知道。”
“我不在乎乐安玩什么把戏!我只在乎长亭是不是在我身边。你却偏偏要利用他对我的情,把他送到了乐安,千里之外。”安琴声声控诉,句句是血。
卓翎目视前方,定定的望住石洲那边。“所以你要报复我。”所以你即便是怀着孕也要和那么多男人……
安琴妩媚的笑着,眼中却流出了泪水。
“我报复的了你么?你是卓翎啊!我怎么可能胜得过你!我只是在报复我自己。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不和长亭一走了之。”安琴打过长袖,不敢再看卓翎。
“待我除掉达日阿赤,我就会永远消失在你面前。你不用再难过了。”卓翎淡然的说出自己心里的话,他压住所有情绪,想让自己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
卓翎转身欲走,安琴拉住了他的手臂,“卓翎,你才是一个帝王。这个江山,本就是你的。别再把这个皇位压在我身上了好么?”
卓翎蓦地一笑,眼中迸射流火。“现在才来后悔?你没机会了。”他甩开安琴的手,疾步离去。
安琴……
卓翎第一次很想流泪。他的唇在颤,他是想来求和的,却和安琴一起向着悬崖更近一步。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事与愿违。
薛玉楼半蹲在软榻前,两根手指搭在赵延美的手腕儿上细细诊视。他频频皱眉,出声问道,“你还记得我么?”
赵延美在安琴的安抚下总算肯让薛玉楼为他诊脉,薛玉楼一放开他的手,赵延美就立刻抽了回来,躲在安寝身后。
安琴叹了口气,“他中了乐安人下的什么毒,疯了似的在宫里乱砍人。后来被关起来了,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薛玉楼应了一声儿,眼睛看向赵延美白色衣服下露出的胸口上的伤。他摇了摇头,“我听过一个传闻,说是草原那边善用巫术,常用将死之人炼制活死人。可能就是他这样……”
安琴已听卓翎说过,也不再为奇,可是想到赵延美此时已是活死人,她就忍不住有些难过。
“活死人一定会失去记忆么?”安琴问道。
“不会……不过我不太了解这种巫术,所以不敢断言。”薛玉楼温柔的声音总是这样暖意融融的。
安琴对赵延美是心存愧疚的,“他难道就这样疯疯傻傻的过一辈子?”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我担心,一旦下蛊之人再度操纵他,那么他还会伤到其他人的。”薛玉楼眼眸中带着愁云。
安琴则笑,“不会,我不会再让他陷落危险之中。”
薛玉楼眸色愈深,“其实你根本不喜欢他的不是么……”
赵延美好像很讨厌薛玉楼,他放开安琴的手,拖着铁链走进殿门,生气的把门关上了。
安琴看着赵延美离去的身影,双眸冷凝。
“你也不喜欢我……”薛玉楼定定望着安琴,声音低了下来。
安琴淡笑,“现在这样不好么?我留你在身边,你我都得慰藉。”
她站起身来,打顺了褶皱的长袖。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进宫么?”薛玉楼见安琴举步要走,他出声说道。
他的声音很急促,安琴下意识的回头看他。
薛玉楼上前一步追了上去,认真的看住安琴,他再也无法背着秘密面对安琴了。“我是受了闻人玉的胁迫,我是来害你的。”
安琴不以为然的笑了一声,“我知道啊。”
“你知道?”他不敢相信,她既然都清楚,为什么还……
“他能让你做什么呢?不过是利用我对你的信任,下毒害我。”安琴心如明镜。
“我的家人,我的母亲,都在他手里。我没办法。”薛玉楼很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没办法拒绝闻人玉,更没办法去伤害安琴。
安琴知道这个男人的心,她伸出手,按在了他的肩上,“你来的那一天,我就已经派人去查了。闻人玉现在躲在姜宁。我会尽我所能,救出你的亲人。”
薛玉楼抬起眼睛,“真的?”
“不信我?”安琴挑眉。
薛玉楼笑着揽安琴入怀,声线发颤,“谢谢你,谢谢你。我愿意永远留在你的身边。我愿用我一生来报答你。”
安琴不着痕迹的推开薛玉楼,“不必谢我。你该谢的是你自己。”
安琴离去,不再做停留。
若是薛玉楼没有放弃他本来的计划,若是薛玉楼对她或者卓翎下手,那么安琴也早有准备。她也许**,也许因为长亭而失意,但是安琴不糊涂,她自有一番筹划。
其实安琴宠信薛玉楼,护着赵延美,甚至和铁甲不清不楚,卓翎都可以理解。这无非是对他的报复。可是安琴从没有提过要去找长亭,或是问起和长亭有关的事,这令卓翎很不安,他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眼看着安琴的肚子越来越大,行走坐卧都很不方便,随时随地需要有人伺候。天气也回暖,安琴特别怕热,老是香汗淋漓。
卓翎更两天就会来看看安琴。
可是他们总是说不到两句话就会吵起来,卓翎担心影响到安琴的身体,有的时候就在外面看看她,然后自己离开。
薛玉楼为安琴端上一盅药,在殿门口碰到了卓翎。
“王爷……”薛玉楼将托盘递给了身边的婢女,颔首欠身,恭敬的对着卓翎问候了一句。
卓翎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身看了看薛玉楼。“皇上何时临盆?”
“大概还有三个月吧。”薛玉楼很恭敬。
卓翎嗯了一声,转身欲走。却被薛玉楼出声拦下,“王爷不进去看看皇上么?”
卓翎微微顿足,“不必了。”
薛玉楼笑意清明,“其实,皇上一直都知道,王爷每天午后都会在殿外看望她的。”
卓翎淡眉上扬,没有多说什么。
“王爷,也许有些话容不得我这个老百姓来说,可是作为皇上信任的人,我还是不得不说。”薛玉楼笑意纯良。“两个相爱的人,如果没有一方愿意主动弃械投降,那么就只能越行越远。走到最后,必然是付出一生的代价。”
卓翎冷然而笑,“你倒是大度得很。不是近来皇上才宠上你的么?现在又来当说客,你意欲何为?”
薛玉楼叹了口气,“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希望她这一生可以过得幸福一些。她虽然贵为天子,却活的太辛苦了。她想要的,从没有得到过。我心疼她。”
薛玉楼咽下喉咙中的辛辣,转身离开。
卓翎看着他的背影无法平静。为什么连一个薛玉楼都可以对安琴如此细心,而他,却总是让安琴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