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德二十六年,秋。

盛国忽然集结兵马五十万,以雷霆之势,大举进攻颐国,直逼颐国京都。

颐国全国上下大惊,内乱刚平,外患又突起,来不及思考对策和商议战局,慌忙集结大军匆匆赶往战场支援。

与此同时,第一时间,颐国皇上就快马加鞭给远在狄国的轩辕暝传信,让他赶紧回来处理自己惹的情债。

原本就算天塌下来,轩辕暝也是不准备走的,但听说东楼池月忽然发兵,怒骂了一句算他有种,当夜就策马往战场赶去。

蔚家族深院。

蔚青瑶站在槐树下,望着天边的月色,依然是愁眉不展。

“青瑶姐,这下可怎么办啊,两军交战,导致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那我们就是千古罪人了啊。”青梅咬着下嘴唇,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怒发冲冠为红颜,是所有女人羡慕的,但也是所有人所辱骂的红颜祸水。

蔚青瑶看着怀里的米粒儿,伸出手,米粒儿便张开小手握住她的,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话,她将脑袋凑到他的脖子间,闻着淡淡的奶香,“青梅,如果我走了,你会如何?”

“青瑶姐,你瞎说什么啊?你要去哪儿,青瑶就会跟到哪儿啊。”青梅心绪不宁地笑道。

她对上青梅的视线,“去一个你不知道的世界。”

青梅嘴角的笑容僵化,眼眶一红,“你......不会是想不开吧?”

“我离开以后,你记得要好好照顾米粒儿,将他当做你自己的孩儿一般来疼,能做到吗?”她伸手摸了摸青梅已经潸然泪下的眼,“别哭。”

青梅一听,顿时大哭起来,抱着她,“青瑶姐,你在说什么胡话,青梅不想你离开我。”

“乖。”她轻轻抚摸着青梅的脑袋,嘴角笑意苍凉。

午夜子时。

看着沉睡的米粒儿和青梅,蔚青瑶嘴角含笑,轻轻亲吻了米粒儿柔柔的脸蛋,然后又给青梅盖好被子,悄然离开了蔚家族,去了金鼎酒楼。

很快,卫明俊赶了过来,看到她孤身一人时,还诧异了一瞬,“你一个人,不带上米粒儿?”

“米粒儿是他的孩子,留给他吧。”她扬起唇角,淡淡一笑。

卫明俊叹了一口气,“你想好了?”

“嗯。”她微微颔首,“灵魂与肉体分离以后,肉体和我的遗书一并送去战场交给轩辕暝,然后我想看到他们将我的遗体火化以后,再随爸爸回现代。”

“可以。”卫明俊点头。

颐国和盛国交界处,格尔城。

三日以后。

东楼池月带兵攻打格尔城,十万大军整齐划一地站在城门前,只待他一声令下,攻城兵就立刻冲上去搭建云梯攻破城门。

这日,阴雨蒙蒙,天色阴沉。

轩辕暝站在城墙上,大风将棋子吹得呼呼作响,他双手搭在墙头,望着看不清身影的那人,“告诉他,颐国皇城他赢不了,在格尔城,他也赢不了。”

身边的士兵点头,立刻扯着嗓子朝下面喊话。

底下的东楼池月闻言,薄唇微扬,“输赢未定,赢了皇城一战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失了她?”

身后的白术,立刻将此话喊了出去。

他喊完以后,东楼池月微微蹙眉看向他,“你喊什么喊?”

“公子这话难道不是说给他听的吗?”白术挠头。

他淡淡道:“用你多管闲事?”

白术嘴角一抽抽。

“告诉他,待本太子取他的首级,再送给雪路,看他还拿什么嘚瑟。”他轻飘飘地说道。

白术调转马头,看向城头,大声将这话喊了出去。

话音一落,东楼池月手一扬,身后将士立刻冲了上去。

轩辕暝一挥手,城头将士立刻放下弹药和火球,再用特制的巨大弹弓一弹,迅速弹到冲过来的盛国军队,一时之间,瞬间炸起无数士兵。

然而一批倒下了,后面的士兵又源源不断地冲了上来。

城头下,很快搭建起云梯,颐国士兵顶着火箭和石头,拼命往上爬去。

不一会儿,城头就厮杀混战在了一块儿,而城门被一根巨大的撞门柱一声又一声地冲击着,摇摇欲坠。

不一会儿,格尔城下,硝烟四起,战火冲天。

在这混乱之中,轩辕暝和东楼池月就站在原地,彼此望着,谁也没有退后半步的意思。

就在这时,“报——”

一声嘹亮的紧急军报穿透战火,笔直地朝着轩辕暝而来。

轩辕暝收回视线,淡淡转向匆匆赶来的士兵,“何事?”

“禀告王爷,大事不好了,青瑶姑娘......青瑶姑娘她,”士兵说不出口,犹豫了半响,最后指向身后缓缓抬过来的尸体,“青瑶姑娘自尽了!”

“轰——”的一声,轩辕暝笔直的身躯晃动了一下,然后紧紧抓着城墙,大声吼道:“你说什么?!”

士兵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却见抬着蔚青瑶身体的两名士兵,缓缓来到了他身边,跪在地上,集体沉默。

硝烟弥漫,四周浓雾渐起。

无数灰烬缓缓下落,如冬日的雪,春日的柳絮,一点一点飘落而至,轻飘飘地落在她绝美却苍白的脸上、素白纯净的衣摆上、如溪水般华丽的青丝上。

一切幻美得如同虚空之镜。

这一定是假的。

轩辕暝痴痴地在心里说,然后伸出手放到她的鼻息间,没有呼吸。

她又在骗他了,就像她用皇祖母欺骗皇祖父那样,她也在欺骗他。

“这不是她,一定是别人。”他如是说道。

司墨明显也不相信,走到担架旁,用手去探她的脸颊,看是否有假面,奈何扣了许久也没有扣到衔接处。

突然,轩辕暝用力打开她的手,“不要碰她!”

不远处。

看到城头上的变故,东楼池月微微眯上双眼,“上面发生什么了?”

白术立刻站到马上仔细看了一眼,“看不清楚,不过好像有个人躺在担架上。”

东楼池月心下一颤,“是男是女?”

“穿着一身白衣,看不清楚。”白术回道。

就在二人猜测间吗,城头处忽然有人举起白旗,意欲投降的意思。

正在酣战的两军将士一看,全都懵了,停下手中的武器,疑惑地看向城头,顿时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了,这才刚刚交战,怎么说投降就投降了?”

“王爷难道不想打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不打了,这不会是颐国的奸计吧?”

......

和这些人同样怀着疑惑的东楼池月,心里忽然升起一抹不安,迅速将马打向城门口。

乱糟糟的战场,终于停了战火。

蔚青瑶飘在半空,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看着底下的轩辕暝和城下不明所以的东楼池月,心口也莫名有些压抑。

对不起,她要回家了。

用这种残忍的方式与你们告别,她也没有办法。

她不是圣人,但也不想成为千古罪人,这场战争因她而起,必须因她而结束。

城头,士兵将蔚青瑶写好的遗书递给轩辕暝,“王爷,这是青瑶姑娘写给您的信。”

轩辕暝坐在地上,无力地撕开信纸,只见上面娟秀却不乏大气的字体,很快映入眼帘。

王爷,青瑶无德无能,做不了你的王妃,也做不了你的真命天女。

我不怪你将我休出王府,只怪造化弄人,你我终究是有缘无分。

你是帝王之才,颐国天下非你莫属,而我却不愿做那笼中鸟,死亡不是对你的惩罚,而是我对自由的选择。

你曾问我,自由有什么好?

现在我就告诉你,自由就是民主,人人生而平等,法律健全,言语自由,有选举君王的权力,有维护个人权益的权力,没有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就是大家的天下。

而我,现在就要去这自由国度了。

我不奢求你能将颐国打造成这般,只望你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教导轩辕裕仁慈与宽容。

王爷,停战熄火吧,青瑶不值得用这么条命来换取苟活。

望君珍重,再也不见——蔚青瑶亲笔。

“瑶儿——”轩辕暝捧着信,扬天长啸,天地同悲。

城门下,东楼池月坐在马背上,静静地看着担架上的人儿,良久,他才声音黯哑地问道:“有我的信吗?”

“应该是没有。”白术低低地说道。

东楼池月捏紧缰绳,突然调转马头,用力一夹马背,“三军听令,撤兵回营!”

仍旧呆呆站在原地的将士们闻声,立刻整顿兵马,悉数跟在后面回城。

灰烬还在飘落,天空灰蒙蒙的,就像亲人们思念着在外行军的将士们,忧郁、压抑而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