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等待!

沒有人知道云正铭究竟是生是死.

他或许能活.但应该已死.

然而谁知道呢.

中年道人看着渐渐被流云吞噬的那个人形空洞.默然想着.如果这样你都沒有死.那么你或许真的便是传说中的天谕之人.

……

董事会后的那座青山里.不时响起或沉闷或凄厉的声音.那些散落在山道和密林里的青藤.随着这些声音不停地颤抖.仿佛感到格外恐惧.

这些声音來自洞窟里避世数十年的恐怖道士们.这些道士并沒有刻意地展现自己的威能.只是心有所感有所系.随意谈吐.便让青山青藤与红土尽皆颤栗不安.数十个洞窟震动欲塌.

“为什么.”

“为什么让我看到希望.却又是如此冷酷的一个希望.”

“我要杀了那个晚辈.”

“那个废物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我们这些人动恶念.”

“何道人为什么临死前什么都沒有做.”

“他看到了什么.”

“上天的意志还是冥王的阴影.”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天谕.”

“……”

被残乱青藤依然紧紧包裹的山崖.忽然变得安静起來.很长时间都沒有人说话.洞窟里的那些老道士们.想起先前看到的那幕画面.想着隐隐明悟到的某些真相.片刻间竟同时沉默不语.

很长时间之后.有道极为浑厚的声音在山崖间响了起來.那些正试图在山脚密林碎屑里寻找筑巢材料的鸟儿.听着这道声音.顿时惊恐地四处飞散.

“不管是上天的意志还是冥王的阴影.也不理会是上天的谕示还是人类的原罪.这个年轻的道门弟子出现在我们身前.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題.何师兄被那个年轻人夺走一身修为.在临死前却沒有杀死对方.表明他不想抵抗这种**.”

一处洞窟里传來一道极沧桑老迈而怨毒的声音.

“如果换作是我.只要云正铭能够继承我一身功业.然后毁灭清梦斋.灭掉天道盟.或者我也愿意.这数十年來的幽居生涯.我实在已经熬够了.当年若不是被司徒云海这个疯子砍了一剑.我现在应该坐在墨玉神座之上.哪里会被莲生抢了位置.又哪里会余生不见青天与子民.”

又有一处洞窟里传來一道冷漠至极的声音.

“如果你真甘心把功业传给那个年轻人.那你先前为何要杀死他.说來说去.你终究是舍不得脱困的机会.你也莫要说什么当年.然后再來论舍不得.我们这些被困洞窟的老家伙.谁沒有一把血泪.当年斋主上神话集团若不是我拦在最前面.被一眼看成重伤.谢君元哪里敢因为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便把我逐出神话集团.”

先前那道沧桑老迈的声音嘲讽说道:“你身为神话集团长老.董事长的亲师兄.居然与普通信徒的老婆日夜寻欢.若不是念在你在斋主手中落了重伤.你以为卫光明只是把你逐出神话集团便罢了.”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完全可以把修为传给那个叫云正铭的废物.”

“你为什么不传.”

“因为我总有出去的那一天.”

“山崩海枯.你也不可能出去.”

“都不要吵了.”

那道极为浑厚、充满了无穷威势的声音.在山崖间炸开.震的青藤碎段簌簌作响.那些正欲飞离的鸟儿哀鸣堕地.

很明显.洞窟里的那些老道士们都很畏惧这道声音.

“何师兄当年被司徒云海腰斩.数十年來生不如死.不像我们还可能有重见天日的那天.能够有这样一个狠毒的传人.并不见得是坏事.但我们不同.我们身上的旧伤虽重.却沒有到无法压制境界的那种程度.只要有机会.我们便可以离开这些洞窟.离开董事会.那个狠毒的连我都感到心悸的年轻人无论是死是活.总之是远离了我们.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事情.便是静心潜修.沉默等待.任何对当年荣光的回忆.都是心头的毒药.就算沒有那个年轻弟子.你们也会走火入魔.”

山崖间一片死寂.沒有任何人敢表示反对.因为那些洞窟里的老道士们很清楚.要论起忆当年.沒有任何人比那个人更有资格追忆当年.当年若不是惨败在司徒云海的剑下.这位浑厚声音的主人.如今必然会端坐在神话集团的最上方.以董事长的身份统领着整个道门.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山崖间再次响起声音.青藤不动.那些如染了血般的红土.却因为这声音里的绝望和怨毒.而开始簌簌滚动起來.

“我们真有活着离开这些洞窟的一天吗.”

“我们真的能够重见天日吗.”

“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们已经等了几十年.有的人已经等到老死.难道不宁继续等下去.”

“……”

这些带着怨毒绝望不甘情绪问出來的问題.就像是深秋里寒冷的雨水.不停地冲洗着洞窟外的山崖.给洞窟里的人带來无尽的痛苦.

很久之后.那道浑厚的声音再次响了起來.带着怅然.带着坚毅.带着对未來的期望和对某人的怨恨.沉声说道:“等待着.永远等待着.准备着.时刻准备着.等待着.准备着那个老不死的去死.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

数十年前.魔宗势盛.相对应的.道门强者辈出.神话集团如果尽出战力.看似可以横扫世间.

然后.清梦斋出了一位小师叔.

那位小师叔姓轲名浩然.骑着一头小黑驴.腰间佩着一把不起眼的剑.先灭魔宗.然后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又或者不需要任何原因.只是理念不同.开始与道门的强者们对战厮杀.

腥风血雨间.不知多少道门惊才绝艳的修道天才.或被司徒云海斩于剑下.或被他重伤成疾.或被他逼得破境而遭天遣.就此遁世不敢出.

一日.道门强者云集.陷司徒云海于重围.

司徒云海战而胜之.

然后.遭天诛而死.

其后.斋主入神话集团.斩尽樱花.杀参与此役之人.重伤其余之人.

董事会大董事.青衣道人迎之.

斋主手持一棒击之.

青衣道人惨败而遁.远避南海.自此一生不踏陆地.

数十年后.

董事会后有青山.山崖里洞窟如蚁穴.其间住着无数境界恐怖、却身受重伤的大强者.半数为司徒云海所斩.半数为斋主所斩.

这些道门的强者如果重现世间.不知会掀起多么可怕的风雨.然而他们却无法出來.这个世界甚至早已经遗忘了他们的存在.

因为斋主不允许.

……

云正铭醒了过來.迎接他的是如重纱般的瘴气厚雾.满地厚厚的树叶.以及身上传來的无尽痛楚.

从那般高的山崖摔落.居然还活了下來.他自己都寻找不到什么合理的答案.或许是瘴雾上方那些若隐若现的古树减轻了下坠之势.或者是身下这些厚若软榻的腐叶淤泥起了作用.

云正铭更觉得.自己能够活下來是上天的意志.就如在董事会里与师叔对话里提到的那般.如果自己真是传说中的天谕之人.承载着上天最隐晦的意志.那么上天便不会让自己随随便便死去.

自己果然沒有死.这个事实让他生出无穷信心.同时也生出很多惘然和恐惧.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人生应该怎样走.

淤泥腐叶虽软.云正铭身上依然有很多骨头折断.但真正的痛苦并不是肉身上的伤害.而是体内那两道正在不停冲突的强大气息.

來自半截道人的天启境气息.在他昏迷时.不再有意志束缚.咆哮着从识海、从他身体各处喷涌而出.变成了无数把锋利的钢刀.不停地刮着他的骨头.切削着他的肌肉.更试图把他的丹田轰成废墟.

而通天丸里蕴藏着的灵药气息.则是不停地修复着他骨头上的裂口.肌肉上的断络.滋润着他的生机.不停地从那些废墟中.依着最后残存的影子.一次又一次地修复着丹田.

这是不断破坏毁灭又不断修复重生的过程.极为痛苦.

昏迷时倒无所谓.此时醒來之后.这些痛苦便成为了最真切的存在.云正铭的脸瞬间变得雪白一片.一声极为凄惨的嘶吼.从渗着血的牙齿里迸将出來.在幽静的谷底林间传的极远.

因为痛楚太过剧烈.云正铭险些刚醒过來.便再次昏迷过去.但他清楚此时的清醒对自己有多么重要:如果昏迷在充满毒素和未知危险的谷底密林里.自己根本撑不了太长时间.到那时上天再如何仁慈也只能抛下自己.

又是一声惨嚎.云正铭向着身旁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重重撞去.硬生生撞断自己的一根肋骨.用新鲜的疼痛压制住其余的痛苦.在昏迷前的那刹那.争取到片刻时间.敛神归意.盘了个散近无形的莲花坐.开始冥想疗伤.

时间缓慢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