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今朝和风丹蓉二人在桌前坐下，留在门外的丫鬟贴心地帮他们关了门。

风丹蓉望着**了无生气的风兰渊，皱了眉，眼眶立刻湿润，说：“兰渊从小不与我们合群，我虽不常见到她，见到的时候却总能看到她躲在后面，招呼她也是转头就跑。”

贺今朝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其实他也想知道风兰渊小时候是什么样的，为什么风泊能忍心下这么重的死手。不过风丹蓉说的“瑟缩”倒是很符合他在天地一方镜中看到的风兰渊的形象。

“她胆子小，我还记得有一年年节，府里放烟花，才六岁的兰渊吓得掉进了池子……那一次可把我吓坏了，幸好我就在边上拉起了她，事后回想总是后怕的，若当时我不在，她可能就……”

贺今朝听得频频点头，眼前不禁浮现出和即离差不多大的风兰渊走到池子边，天上突然炸了朵花，她吓得本能地乱窜，便掉进了一边的池塘里，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水……贺今朝突然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一直煽情的风丹蓉一愣，狐疑地看着他。

贺今朝连忙收敛了，略带歉意地说：“失礼了，风大小姐继续。”可他心里想的却是，那时候的风兰渊和现在的她的反差。这也是他失态的原因，想象着现在的风兰渊这种性格掉到水里……

他又想笑了。

风丹蓉让他这一笑，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尴尬而又不失礼数地说：“昨晚贺大人受累了，丹蓉替兰渊多谢大人的出手相助，欠下的这份恩情，丹蓉日后定会涌泉以报。”

“风大小姐客气了，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父亲非常生气，兰渊看来最近只能住在这里了，我带了几个丫鬟过来伺候她的起居，一并照应贺大人和即离小公子。贺大人先别忙着推辞，你一个大男人……我们家兰渊总是未出阁的姑娘，怕外面的人误会，对大人和兰渊的声誉都不好。”

她叹了口气，说：“本来兰渊这样，身边没个厉害的人照看，我很不放心，只是毕竟我刚回到风府，有很多事情要忙，”她浅笑看向贺今朝，“幸好贺大人暂居此地，有贺大人在，我就放心了。”

风丹蓉轻而易举就堵住了贺今朝所有的话，令他除了讪笑着点头，也无话可说。其实他听说风府的丫鬟过来照顾风兰渊以后，就想着带即离再换一处客栈的。

“天色也晚了，丹蓉就先告辞了。”风丹蓉站起来，颔首，随后走到床边，替风兰渊掖了掖被角，轻声说，“兰渊，你好好养伤，父亲这一天也一直在发脾气，不过大姐会帮你求情的，唉，只盼你早日醒过来，向父亲认个错，把他的东西还给他，这事儿就过去了……”

她走到门口，对要送她的贺今朝说：“贺大人，风府的丫鬟我就留在这儿了，大人劳累昼夜，早些回房休息，明日我再来看兰渊。”

她一派落落大方，贺今朝反倒不好意思留在那了，也跟着出来，先把风丹蓉送到了门口，又折回来，站在门外看了眼，那两个丫鬟倒挺规矩的，一左一右站在床前，挺直不动。

不过贺今朝仍是多了个心眼，把素儿叫了回来，才和衣躺在了即离旁边，闭上眼睛。

素儿回到风兰渊的房间，一眼就看到了风丹蓉身边的丫鬟明伶和未俐守在床前，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叫道：“明伶姐姐，未俐姐姐。”

那两个丫鬟目不斜视。

素儿硬着头皮道：“两位姐姐，我家小姐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醒，不然请先去隔壁房间睡一觉？若小姐醒了，我再去喊两位姐姐。”

“不必了，奉大小姐的命令，我俩只管看护七小姐，不敢懈怠。”明伶冷冷地说。

素儿赶紧闭了嘴，在桌前坐下，直勾勾地看着她们。

风兰渊双眸紧闭，心里却冷笑一声。她“看”戏“看”到现在，最佩服的就是风丹蓉所有的话，都能真假搀着说，让人反而不辨真假，一味相信。

她说的小时候她因为害怕烟花掉进池子里的事情，确实有，但她当时可以不用掉下去的，如果不是风尧故意推了她那一下。风丹蓉当然也救了她，却是在父亲出现以后，当时她在水里已经扑腾了很久。

事后父亲责怪她在池边玩，做危险的事情，不听大人的话，却赏了风丹蓉不少好东西，说她小小年纪就知道舍己救人。

昨晚的接风宴，风兰渊进去的时候，其实已经看到了不远处躲在树后的她，她忍着那些人笑话侮辱她，也是想看看风丹蓉什么时候才会出现替她“解围”。

果然，就像小时候那样，直到一发不可收拾了，她才假惺惺出现。

还有她明明拿走了风泊的东西，却在风泊怪罪风兰渊的时候说一句“就当是我拿的，您惩罚我，只求您放了兰渊”，对，她说的都是实话，那确实是她拿的，可在场之人谁信？

只怕非但不信，还个个对她充满敬意，给她平添了不少人心。

之后她不断在贺今朝面前刷好感，卖“姐妹情深”的人设，更是名正言顺就把探子安在了她身边，还一席话把贺今朝也留了下来。

风清卿和她比，简直就是个跳梁小丑！

风兰渊现在回想起来，只怕风丹蓉进密室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她的跟踪，但她却不动声色，离开后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她进入，然后去通禀了风泊。

所以风泊进密室的脚步声是匆忙的，在发现了东西不见了以后，他不是转身出去追查，而是直接喊了一句“出来”，就好像断定她在里面一样。

而最后风泊的反应也比她预期的更惊喜。

如此连环如此计，风兰渊敢再大胆假设一下，她这么做除了给江秋婷报“封嘴之仇”外，也是为了阻止她五天后的终试。

风丹蓉应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了她惊人的修炼速度一事，是啊，她体内天赋灵息未经转化的还有多少没有人知道，她当然害怕，如果终试那天风兰渊赢了她，那她马上就会掉价。

甚至还会影响这么多年来她苦苦收拢的民心，树立的形象，以后鹤水城的百姓提起她，就会带上一句“当年六阶四层的风家大小姐也输给了当时五阶三层的七小姐”，毕竟他们不知道风兰渊真正的灵息值。

而就以她的成长环境而言，她刻意将自己伪装成知性典雅的淑女形象，无非就是为了赚取别人的好感，而选择性忽略她的狠劲，强势。这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柔弱”形象只怕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伪装了。

看，计划按照风丹蓉设想的那样完美地进行着，连贺今朝这样的变数都被她牢牢掌握。

可惜，她还是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