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周六, 早上柳烟凝就开车去接叶蓓蓓了。

提前不方便通知,但是想来叶蓓蓓一个小女孩,周末应该也不会有其他事情耽误, 柳烟凝来到了叶蓓蓓家楼下。

她拾阶而上,很快就来到了叶蓓蓓家门口。

柳烟凝顺手提了些水果和点心, 给叶蓓蓓带的。她敲门之后等了一会儿, 才听到脚步声走过来,她以为是叶蓓蓓, 等门打开, 看到里面的人, 柳烟凝愣住了。

竟然是一年不见的蒋丹!

柳烟凝太惊讶了,以至于一直盯着蒋丹说不出话来。

蒋丹的变化挺大的,整个人消瘦了不少, 最大的改变是气场,这让她看起来几乎不像蒋丹了。

“蒋丹,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柳烟凝没忍住, 问道。

蒋丹偏了偏头, 枯燥的头发显得很凌乱,“刚回来。”

柳烟凝仔细看她的神情,当时虽然是蒋丹自己将机票钱花完了才导致她滞留国外,但柳烟凝以为她会恨自己,毕竟当时她不肯借钱给她。

但蒋丹看到她的时候,表情很冷静,几乎像在看一个没有恩怨的陌生人。

“我来看蓓蓓, 她在不在家?”

柳烟凝将自己的惊讶收了起来, 其实蒋丹早就应该回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拖了这么久, 叶庭也不出面去联系那边的大使馆,如果叶庭积极的话,蒋丹应该早就回来了。

柳烟凝刚问完话,叶蓓蓓就从后面跑了出来,“柳阿姨!”

柳烟凝越过蒋丹,对叶蓓蓓笑道:“柳阿姨过来接你去家里吃饭,蓓蓓,你今天有没有事?”

叶蓓蓓摇了摇头,“没有,阿姨。”

柳烟凝将水果放在餐桌上,一转身,蒋丹已经走过来了,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笑,浑身带着一股让人莫名不舒服的感觉,就感觉之前的蒋丹的让人不舒服是摆在明面上的,这个时候的蒋丹变得阴沉了。

她在国外的这一年日子恐怕不好过。

柳烟凝拉着叶蓓蓓,对蒋丹说道:“我接蓓蓓去家里吃饭。”

她只是客气一下,毕竟蒋丹是蓓蓓明面上的继母,不过当时蓓蓓没有听蒋丹的话,将自己的护照偷出来,跟着大家一起回来了,不知道蒋丹会不会记恨叶蓓蓓。

蒋丹没有回来的时候,看在肖童童的份上,柳烟凝还想过当时应该把钱借给她,但是等蒋丹真的回来了,柳烟凝又开始担心起来了,变得更加阴沉的蒋丹会不会对蓓蓓不利,柳烟凝不敢肯定。

蒋丹看着她们,突然笑了起来,“去吧。”

柳烟凝拉着叶蓓蓓走了,叶蓓蓓还带上了自己的功课,她有一些问题要请教阿宝。

到了车上,柳烟凝才问叶蓓蓓,“蒋丹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叶蓓蓓坐在后排,心里也感到害怕,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回来的蒋丹变得她有些害怕了,其实蒋丹也还没有打击报复,她就是浑身的气质变得很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是我让她回来的。”叶蓓蓓突然说道。

柳烟凝惊讶地扭头看她,叶蓓蓓让她回来的?这是什么意思?

叶蓓蓓看着前路,今天天气应该会很好,早上风和日丽。她是在过年去阿宝家里的时候,看到孤独弹琴的肖童童的时候,才想到要让蒋丹顺利回国的。

她没有妈妈,她希望自己有妈妈,肖童童有妈妈,叶蓓蓓却想方设法地将他妈妈堵在了国外不让她回国。其实叶庭是想帮助蒋丹回国的,但是叶蓓蓓不让,她甚至以死相逼,不让叶庭汇款,也不让他想办法联系那边的大使馆。

这次她跟爸爸谈好了,等蒋丹回来,叶庭就跟蒋丹离婚,叶庭也答应了,现在蒋丹回来了,叶庭应该快跟她离婚了。

想到这里,叶蓓蓓放松下来了。

柳烟凝突然明白了什么,惊讶地看向叶蓓蓓,其实这个小女孩比她想象中聪明太多,也成熟得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可她又无法责怪叶蓓蓓,叶蓓蓓也不想做小恶魔,她没有办法。

柳烟凝还是说道:“要保护好自己,蓓蓓。”

叶蓓蓓点头,“我知道的,柳阿姨。”

柳烟凝将叶蓓蓓接回家,她又去学校接李丹丹,约定时间是十点钟在教研室集合,柳烟凝准时到了教研室。

教室里只有李丹丹和蒋云飞。

看到柳烟凝进来,李丹丹站起来说道:“柳姐姐,你实在是太客气了。”

柳烟凝笑道:“你们和阿宝有这个缘分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样,去家里吃顿饭,也是应该的。”

李丹丹笑道:“那我们今天就厚颜去打扰你们了。”

柳烟凝问道:“怎么没有看到林松?”

蒋云飞说道:“曹师兄他老婆昨天来了,今天曹师兄得带他老婆吃饭呢,他跟我说了,让我跟你说一下,他今天就不去了。”

柳烟凝知道阿宝的三个师兄姐的情况,李丹丹和蒋云飞的家境都还行,只有曹林松,他是农村来的,从平时的吃穿来看,曹林松的经济并不宽裕。

既然都已经请客了,那落下一个不好,柳烟凝对蒋云飞说道:“带上他爱人一起去嘛,他是阿宝的师兄,那他爱人就是阿宝的嫂子,大老远地来了,去家里吃个饭也是应该的,云飞,你知道他和他爱人现在在哪里吗?”

柳烟凝想的是,如果他们要去更好,如果不去她也不勉强,但是知道这个事情了,肯定得邀请一下。

蒋云飞说道:“这会儿估计还在学校的招待所呢。”

“那我们去看一看吧,如果他们愿意去更好。”

柳烟凝和蒋云飞李丹丹来到招待所,本来要去问一下前台,曹林松就带着他爱人下楼来了。

看到柳烟凝一行人,曹林松显得有些意外。

柳烟凝走过去笑道:“林松,这是你爱人啊,你好,我是林松师弟的妈妈,我是来邀请你们夫妻俩一块去家里吃饭的,我知道你们很久没见面了,吃了饭,你们夫妻就自行去玩,反正你们也是要吃饭的,就去家里吃吧。”

曹林松看了一眼他爱人,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就不去了,我们随便去面馆吃碗面就行。”

曹林松的爱人不太会讲普通话,也是连连摆手。

柳烟凝听他们说要去吃面,就说道:“你爱人大老远地过来了,去吃碗面怎么能行,去家里吃饭吧,饭都已经做好了,你们吃了就走,不耽误你们出去玩。”

蒋云飞也上来帮腔,“一块去吧,都不是外人。”

曹林松只得答应了,一行人挤上柳烟凝的小轿车,朝航天家属院驶去。

蒋云飞个子大,坐在副驾驶,以前是他话最多,今天也沉默下来了,显然和宋怡的事情还没有个定论。

李丹丹在和曹林松的爱人说话。

柳烟凝从后视镜看过去,曹林松的爱人有非常典型的劳动人民特征,皮肤黝黑,穿着非常朴素,局促地坐在曹林松身边。

曹林松虽然也是从农村出来的,但是他毕竟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读书,除了穿着朴素一点,皮肤还是很白,没有太多晒太阳的痕迹,他爱人坐在他身边,比他显老多了。

李丹丹似乎想表现得热情一些,好让曹林松的爱人放松下来。

在她们的聊天中柳烟凝得知曹林松的爱人叫李凤仙,跟李丹丹一个姓,两人同姓,这一下子就拉近了她和李丹丹的距离,肉眼可见,她放松了很多。

曹林松的神情则要严肃得多,他一路上都在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水泥路当时修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家里还会买轿车,所以水泥铺得并不厚实,车碾了这么两年,一些地方已经裂开了。

下了车,李丹丹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一条别具一格的水泥路。几年过去,家属院还是泥巴院子,除了这条水泥路。

“你们家自己出的钱修的路呀?”李丹丹说道。

柳烟凝点头,“是,当时我爱人试图发动家属院的人将整个院子做硬化,但其他人认为没有必要,所以我爱人就自己出钱做了硬化。但是现在车跑多了,路面现在都开裂了。”

蒋云飞叉腰看了一会儿,说道:“可能是当时路里面没有加钢筋,不过要是加钢筋的话,不得了,这造价更高。”

诚如其他人的想法,路嘛,不硬化也能走,可柳烟凝的爱人就是修了这么一条水泥路,柳烟凝不管是开车还是走路出行,连鞋子都不会弄脏,李丹丹抬头看了一眼车库,她听阿宝说过柳烟凝的丈夫常年出差在外,能给家里做这么多事情,可见这个男人有多么可靠。

她心里想,难怪柳姐姐这么漂亮这么有钱,还对这个男人死心塌地呢。

等走进了阿宝的家,男人还好,李丹丹情不自禁地发出了赞叹的声音,“柳姐姐,你家也太漂亮了吧。”

墙上依旧挂着那副热烈的向日葵,但因为时间太久了,颜色稍微有些褪色了。

柳烟凝很久没有拿过画笔了,她的视线掠过向日葵的时候,突然有些手痒痒了。

但是今天显然不是画画的最佳时间,她笑道:“家里没有那么多鞋子换,要是不介意的话,就穿着袜子踩上来也可以,地板都是很干净的,平时我们在家的时候都是穿袜子踩呢。”

秦姨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屋子,将家里所有地方都收拾整齐,先用拖把将地擦一遍,再用干毛巾将地上的水渍和拖把清理不到的地方擦干净,再给地上擦上保养油,风干一会儿,等柳烟凝母子起床的时候,就刚好合适了。

阿宝和叶蓓蓓在书房,听到动静跑了出来,高兴地看着师兄姐们,“李师姐,蒋师兄,曹师兄,你们都来啦!”

李丹丹率先脱了鞋子,踩上了木地板,蒋云飞还从来没有在谁家只穿袜子过,也挺新鲜,跟着脱了鞋。

曹林松见他们都脱了,自己也脱了。他爱人李凤仙却站在原地踌躇,迟迟不肯脱鞋。

曹林松本来要催促他爱人脱鞋,突然有想起什么,脸色突变,神情僵硬了起来。

柳烟凝见他们愣愣地站在门口,催促道:“快进来吧,家里还开着暖气呢,光脚也不冷的。”

曹林松尴尬地对着柳烟凝笑了笑,“不是,柳女士,你能给凤仙拿双鞋吗?她怕冷。”

柳烟凝哦了一声,“行,她不习惯光脚的话,我给她拿双鞋。”

家里有些毛线鞋,是秦姨没事的时候做的,有的是给自己穿的,有的是给客人穿的。

柳烟凝将鞋放在李凤仙面前,“试试吧,要是小了,还有别的可以换的。”

李凤仙连忙说道:“可以的,可以的。”

柳烟凝听懂了,她站在一旁,李凤仙迟迟不脱鞋,表情越来越尴尬。

到这时,柳烟凝才意识到什么,笑道:“我去给你们泡茶。”

柳烟凝转身往厨房走,曹林松松了口气,对李凤仙说道:“赶紧换吧。”

李凤仙赶忙脱了鞋,白色线袜,穿在她脚上有些大了,不知道穿了多久了,脚指头的位置都缝了好多次,大脚拇指露在外面,还没来得及缝上。

曹林松认出来,这是他的袜子,他去年过年回家的时候,因为袜子缝了两次还在破洞,一气之下扔在了家里,被李凤仙捡来穿了。

曹林松没好气地说道:“这袜子你捡来穿什么,回家去买个新的!”

李凤仙朝他笑,“新袜子留给你和伢儿穿,我穿旧的就行嘞。”

曹林松看向柳烟凝的家,沙发,电视机,厨房门口摆着一个大家伙,曹林松认识,他去商场的时候见过这玩意,叫电冰箱,光是这么一个玩意,他们全家不吃不喝三年都买不起。

一瞬间,曹林松的所有气血冲向了他的脸颊,他一向认为自己是荣辱不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直是他人生的座右铭,但是这一刻,在他妻子露出大脚拇指的时候,曹林松的骨气就像是充气到极致的气球一样,毫无预兆地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