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衿没直接说周贤不见了,自我介绍了一番之后,反倒是把怎么遇见的齐允沐,又是怎么把齐允沐送回来的一一说明。

齐思源自然是感激不尽,千恩万谢。毕竟这么大点一个孩子,带着自家的书童流落在外,怎么想都让人觉得揪心。能遇上郭子衿这样的好人,当说是万幸。

齐思源就势发出了邀请:“我今日要在府中设宴,款待自京城前来的两位同僚,若是郭仙长不弃,便是一同可好?”

郭子衿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承蒙齐大人看得起,但是贫道不过一介草民,官场之中应酬往来,实在是不大了解。先前在朝当值的时候,也是在行伍之中,实在是说不上是什么官。就不了吧。”

“唉,话不是这么说。”齐思源笑道,“这两位从京城来的同僚,与郭仙长有旧。你们或许可有好多话要说。”

郭子衿心下疑惑,问道:“齐大人,这两位上官都是谁啊?”

齐思源说:“一位是信任刑部员外郎姬容海,另一位,是当今天灵卫天灵卫都指挥佥事,李桐光李大人。”

“桐光!”郭子衿吓了一跳,“他一个京官,又是天灵卫京畿都统的职能,到四川布政司来做什么?啊,这中间要是涉及到一些不方便讲的事情,您大可不必说。”

齐思源歎了一声,挥了挥手,对两个孩子说:“你们下去吧,可不要再胡闹了。齐安,让你给小少爷做书童,是让你看着点他。你不可事事都由着他,若是他执意做什么错事,你拦不住,便是你的过错。”

齐安还跪在门外呢,一声都不敢出。齐允沐还要说什么,齐思源“嗯”了一声,也就消停了。他只得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孙儿告退。”

“去见见你奶奶和你娘,她们许还不知道你回来呢?”齐思源埋怨说,“可再不敢给家人这般添麻烦了,别以为我当真狠不下心打你。走吧。”

等两个孩子都走了,齐思源这才对郭子衿解释:“这件事倒没什么不可以对郭仙长说的,毕竟这个案子实际上算是您和平南王殿下发现的。就是冯臬台遇刺的案子。他走得不是寻常的路,明显是在躲着什么人,最后死得也非常蹊跷。朝廷对这件事很重视,那间客栈现在被封锁了,有人在查,可什么也没查到。陛下便是又派了两路钦差,一路去到冯臬台当初任职的地方,另一路就派到了这里。”

郭子衿点点头:“臬台乃是一省司法刑狱的主官,他遇刺,朝中重视也是对的。姬大人从礼部平调到刑部做员外郎,被派到这里来主持查案,这我能理解。桐光他一介武夫,又能做什么呢?”

“这件案子,很有可能是炼气士犯下的,还不是一般的炼气士,非得是高人才能做到不留一丝痕迹。”齐大人说,“在现场勘察的仵作之中,有几个是非常有本事的。他们能够在木头的地板上,翻找出脚印来。但是查来查去,除了冯臬台本人的脚印、当地县衙差人的脚印,以及您和千岁殿下的脚印之外,没有发现。窗上也没有。房间各处也没有吊索留下的痕迹,房樑上乾乾净净。”

郭子衿明白了,杀人之人,从头至尾脚未曾沾地。这说明刺杀冯臬台,的至少是一个炼神返虚境界的修士。很奇怪了,究竟是仇杀还是买凶杀人呢?

“李大人是天灵卫总卫都指挥佥事,圣上派他来此,一是表示重视,二则京城方面得有一个这样本领高强的人来把控局势,免得再生事端。”齐思源继续说,“就我所知,王驾千岁、郭仙长您,与李大人是生死之交,江湖上美名传颂啊。能在成都相逢,也算是缘分。唉,说起来,天灵卫报告过您和平南王殿下到了四川,那王爷现在何处啊?”

郭子衿歎了口气:“我若是知道他此时在何处,那么就不前来劳动您了。齐大人,王爷不见了。”

“什么?”齐思源吓了一跳,“王驾千岁不见了?您可不要吓唬小老儿,我年纪大了,经不住吓。”

“我不是在开玩笑,这种事也开不得玩笑。先前我从潼州府通过百里阵给您发函说要到访,就是因为这件事。”郭子衿面色沉重了些许,“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跟王爷闹了一点矛盾,赌气离开了一段时间。与王爷许下了三日之约,等我回去的时候,却听人说他前一日傍晚走了。”

“唉……吓死我了。”齐思源拍了拍胸口,“我还道是什么事呢?郭仙长,这件事您放心,我必然尽心帮您查访。不过要我说呀,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拖大一些,做为一个过来人说两句。男人没有不好面子的,你与他生气一走了之,想来他这是故意在气你。这青年男女么,无非是这么一回事儿。大度一些,容忍一点,有些事就当做看不见,这才是夫妻相处之道。当然了,您与王驾千岁,还说不上是夫妻,我这般讲,倒是唐突了。”

郭子衿摆摆手:“齐大人您有所不知,如果当真是按您所说,贫道不会前来府上叨扰,更不用说公器私用,让您帮着找人。王驾千岁是个信人,一诺千金。他说等我三日,那就一定会等我三日。不在那里,必然是出了变故。更何况他连个口信儿都没给我留下。要知道,他此前可是在那里一动不动,等了我两天了。”

“一动不动等了两日?”齐思源心里头也有点打鼓,他知道这个什么事儿都不用管的王爷,其实最得皇帝恩宠。这要真的是在他的属地上出了什么事儿,乌纱不保都是轻的,牵连过来闹出人命也不是不可能。

“齐大人,还有一个线索,”郭子衿补充道,“他是跟着单炜尹单将军的女儿,单无忧离开的。”

“单无忧!”齐思源一惊,“您是说,白莲教的圣女单无忧?”

“白莲教圣女?”郭子衿也跟着一愣。前些日子还见了一元和尚,她对这个所谓白莲教的感官实在是不怎么样。在她看来,这个所谓的白莲教不过是以佛法为名,行敛财之实罢了。而且佛教也从来不讲究神仙下降,这个圣女又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大家都在四川当官,我对单家也算是有些了解。”齐思源斟酌了一番,说,“单无忧这个孩子,其实还算是聪慧,学什么都很快,但是她偏偏生了个怪病,心思不全,听不得人弦外之音,也不会玩笑。单炜尹求道庙上,据说是要高人点化,说单无忧这是无垢之心,赤子之相,收在了门下教导。这么成了炼气士。她是从小就进了白莲教,后来十五六的时候,成了白莲教的圣女,虽然没有出家,但是在四川民间,很有些影响。”

郭子衿听得眉头紧蹙:“不对,单无忧参加弘武大会之后,就做了她父亲手下的镇抚。既然是镇抚,那就不能再是圣女了,不然就是犯了王法,要流放发配的。”

“唉……”齐思源摆了摆手,“郭仙长您有所不知。这律法是死的,但是人是活的。白莲教说白了就是大家一起读经的教会,里面有僧有俗。这单无忧没有出家,当然就不算违背法条。再者我们这天府之国,有点天高皇帝远的意思。白莲教在我们这影响不小,不能说家家户户都供奉弥勒,但是十户人家里头,有八户家里有白莲旗。这不让单无忧当圣女,我们怕激起民愤。”

郭子衿微微点头,这种事她不是不能理解。真正让她感到吃惊的,是四川的百姓,居然有这么多人信奉白莲教。这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齐思源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我虽然是儒家弟子,但是不排斥别人念佛,尤其是百姓。佛讲忍让谦恭,讲逆来顺受,说万法皆空,也导人向善。吃斋的人多了,闹事的也就少了。这么多年来,四川民富商通,耕者有其田,也不错。”

郭子衿打断了这个话题:“那么单无忧带走王驾千岁这件事……”

说到这儿,齐思源脸色一僵,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就是这件事难办的地方。虽然没敢大範围传播,但是单将军前不久还是找到了我。他说,单无忧失蹤了。”

“单无忧失蹤了?”郭子衿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不太够用了。

“照常来讲,作为镇抚,除了休假,务必要到衙门点卯。”齐思源说,“前些日子,单无忧带队出去巡逻,回来之后没住在家中,便是再也找不见人了。衙门找不到,军营找不到,家里也没有。单将军特来我这里,要我秘密帮着寻找。若不然闹大了,这算是擅离职守,当逃兵论处。这几天,您说单无忧带走了王驾千岁,是唯一有关于单无忧的消息。”

郭子衿面色阴沉:“齐大人,您说这件事,会不会和冯臬台遇刺有关?”

“可不敢乱说!郭仙长,慎言。”齐思源摇摇头,“咱们把事情往好处想一想,或许不是单无忧带走了王爷,而是王爷带走了单无忧呢?那不过是一桩风流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