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散了阴气,符箓自动化为虚无。陈薇的目光落在院中那棵高大的槐树上,树干粗壮,枝叶繁茂,少说也有百年历史。

她微微蹙眉,向一旁的詹天格问道:“俗话说得好‘桑柏槐不进宅’,你们一家为什么要在院中种它?是不知道槐树属于阴树的一种,还是有人故意陷害你家?”

“目前,除了这颗槐树有异,我暂时没发现你们詹家其他问题。”

“詹家断子绝孙,只可能和槐树有关。”

詹天格闻言,脸色微变,“这颗槐树有三、四百多年了吧,祖辈们也曾试图把它砍掉,可每次都会发生各种事情耽搁下来,要么是工具突然坏了,要么就是人受伤。”

“就算合力砍下树干,不出半年这颗槐树又在断处长了起来,根本死不了……”

“没有办法,我们家人也就只能接受了它的存在,平日里就祭拜它让它放我们詹家一条生路。”

詹天格声音嘶哑,语气又惧又怕。

这颗槐树如此怪异,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不能把它种在家里?

而且在农村,槐树有鬼树的称呼,槐树的年龄越大,树身上出现的所谓“鬼脸”也就越多,他们每天晚上经过这里都忍不住心里发寒,小孙子好几次都吓哭了,说看到了鬼。

但砍不死它啊!

这里又是詹家祖祖辈辈的老宅,詹家人的根,不能搬走。

“以前这一片都没有围墙,槐树是种在院前的,但每隔十年八年就有人来这里上吊,太不吉利了,也影响我们家的风水。”詹天格有些苦涩,道:“怕有人再来我们家门前上吊,所以就修了围墙把这一片包起来,连通家里。”

詹天格的话音刚落,一阵风吹过,槐树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槐树上树干的节瘤,也就是所谓的“鬼脸”显得格外诡异,仿佛一双双眼睛在院中窥视着周围的一切。

“砍不死槐树?”陈薇听完,面上流出诧异的神情。

她仔细打量着那些“鬼脸”,只见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像是在哭泣,有的像是在怒吼,还有的像是在冷笑。

“是的陈薇大师,我带你看看,这些槐树上有我祖辈们砍树时留下的痕迹。”詹天格靠近陈薇,竟一言不合抓住陈薇的手贴在槐树上。

“你干什么?放手!”陈薇眼神一凛,用了五成的力气却没有挣脱开詹天格这个八旬老头的手。

她的手指被压着触碰了树干,一阵强烈的寒意从指尖直窜心底,槐树之中藏着的浓厚阴气,正试图侵入她的身体。

此刻陈薇心中某种猜测化成了实体,果然,这颗槐树不简单,詹家人也不无辜。

腰上的龟甲闪烁,快要弹出一道防护波罩,却被陈薇不动声色摁住。

她从出现在詹天格面前,面上始终维持的镇定自若神情产生裂痕,细眉倒竖,似是生气,“你究竟想干什么?”

詹天格那张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低声在陈薇耳边道:“陈薇大师,我想干什么不是一早就说了吗?我想请陈薇大师帮我解决詹家断子绝孙的诅咒啊。”

“这颗槐树落地生根,是名副其实的鬼树,它存在一天就诅咒我们詹家一天。以前我们詹家祖辈引诱别人在树上上吊供奉鬼树,才换取了三代单传的一条生路。现在到了我这一代,鬼树已经不满足。”

“这次鬼树点名要你,只要我把你献祭给鬼树,鬼树就会摆脱我们詹家。陈薇大师只有你,才能救我们詹家。”

槐树的“鬼脸”在此时变得更加活跃,那一张张“脸”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着、挣扎着,在诉说着百年的怨恨和不甘。

陈薇的眼前开始模糊,她看到了那些被詹家谋害、吊死在槐树下的亡灵。

有头发是长辫的清朝男子,有的穿着旗袍的民国女子、有梳着学生头的中学女孩、有扎着朝天辫的男童,也有德高望重的老教师……

陈薇的双眼渐渐变得锐利,透过眼前的模糊,她看到了詹家百年来的罪孽。

清朝的长辫男子,他的脸上还残留着生前的惊愕与绝望;民国的女子,旗袍下是她们冰冷的身躯,眼中是不甘的泪光;还有那些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他们的青春与未来,都在这棵槐树下被詹家残忍地扼杀。

陈薇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她紧盯着詹天格,突然开口道:“我起初觉得奇怪,你为什么整过容?”

詹天格一愣,没想到陈薇在这种关头会突然提及此事。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是整过。

不仅他整过,每一个詹家人不管男女都整过。

陈薇冷笑一声,道:“你们詹家世代罪孽深重,子孙后代面相上早已显露无疑。你整容,是为了避免被天师看出端倪,怕詹家做的事被揭露出来。”

“我现在算是知道你们詹家会断子绝孙,不是诅咒,是报应。”

詹天格松垮的脸皮抖动,看向陈薇的眼神闪过一瞬间的阴鸷。

陈薇迎上詹天格这种被揭穿后恼怒的视线,临危不惧道:“这槐树一定不是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你们詹家人特意种在这里。”

“你们詹家人故意害人上吊献祭于它,又利用人们对槐树是鬼树的不吉利印象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博取同情,以此掩藏住自己的罪行。”

你们詹家祖辈人贪婪狂妄,用人命喂养槐树,是有更大的图谋。却没想到因果报应,几代下来你们詹家子嗣越来越少,到了你这一代快要绝代灭族!”

“陈薇大师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当真是厉害。”这个秘密除非族人根本不会有人知道,陈薇却全说对了!詹天格骇然,这个念头如同一块巨石,猛然砸入他的心底,激起千层浪花。

“你知道太多了,必须死!”

槐树连接大地的地下突然出现一个深渊黑洞,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凿开的一样,边缘粗糙,深不见底。

詹天格神力无比,一把把陈薇推了下去。

陈薇在被推下深渊洞口的瞬间,她早有准备,速度极快地拉住企图远离的詹天格,借着他的力往外。

詹天格猝不及防,脸上露出惊恐之色,疯狂地挣扎着,“放开我!你要死自己死,别拉上我!”说着,不断双腿用力瞪着,双手扣住地面不让自己被深渊黑洞吸进去。

陈薇拽着詹天格的身体,即将脱离深渊黑洞时。

“啊——”詹天格发出一道凄厉的叫喊,同时如同卸去了全部力道,不受控制被深渊拉了往下坠。

而他身上的陈薇自然也不可避免。

在彻底掉进深渊前,陈薇抬眸看去,只见一道鬼刃如同锋利的小刀插在地面,齐齐斩断了詹天格的双手,鲜血淋漓。

刺眼的红,带着不祥的预兆。

这才是詹天格突然卸去支撑力道的真正原因。

——这詹家里,还藏着第三个人!

深渊如同巨兽的巨口,吞噬着两人的身影。

陈薇身体在黑暗中急速下坠,风声呼啸而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她的一颗心也往下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詹天格的惊恐尖叫声在黑暗中回**。

“砰——”

他被当成了肉垫,陈薇踩着他那把老骨头,稳稳落地,不见一丝狼狈。

反观詹天格半条命没了,双手还被齐齐斩断,进气少出气多,受伤严重。

他浑浊的眼神里闪过悔恨。

“后悔吗?没想到那人和你说得好好的,只要杀我一个人,却没想到连你也不放过吧?"陈薇点燃一张符箓,蹲下身,目光落在詹天格那两只鲜血淋漓的断手上。

符火的光映照下,那双断手竟泛起淡淡的黑气,像是中毒一般正在往其他地方蔓延,一旦鬼气蔓延开来詹天格也活不了多久。

可见下手的人有多狠厉。

”是你害!如果不是你拉,我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詹天格颤抖着,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我都按照那人说的做了,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悔恨和绝望,在空旷的黑暗中回**。

陈薇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同情。

“你自找的。”陈薇淡淡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找我的目的不纯吗?”

“在南都,那群鬼差对我态度尊敬为多,就算想求我帮忙,大可亲自和我说。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我记忆力很好,明确记得鬼差之中没有一个姓詹的鬼差住在这里。”

詹天格不敢置信,“既然你都知道,你为什么还要接受我的委托?”

自然是因为知道背后算计她的人是谁,南都那件事唯一知道她见过鬼差、又和她不对付的,只有那位前酆都大帝和侥幸逃跑的陈婉婉。

至于为什么接受詹天格的委托——大概是因为她骨子就有一股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疯狂。

这些话,陈薇却并未解释,只是蹲下身,目光如刀,紧盯着詹天格那双惊恐的双眼。

“告诉我,那个人是如何联系你的?”

她的声音冷冽,仿佛冬日里的寒风,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詹天格身体一颤,脸色苍白如纸,他颤抖着嘴唇,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陈薇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她伸手捏住詹天格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与自己对视。

“说!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詹天格被她眼中的寒意吓得浑身一哆嗦,他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人很早之前就联系我,大概是两三年前,他说他是槐树的鬼魂使者,想要有后代就必须按照他说的做。”

“只不过一直是让我杀人供奉槐树。直到前几天他突然让我把你引诱过来,趁机杀了你……”

陈薇:“那人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魔岚……”詹天格继续颤抖着说:“他告诉我,只要杀了你,槐树就会赐予我力量,让我拥有真正的后代。我……我被鬼迷了心窍,才会答应他的要求。”

“你看他最后砍断了我的双手,就知道我和他并不是同伙,我也是被逼的!”

陈薇松开手,詹天格瘫软在地。

魔岩、魔岚……

这熟悉的名字,果然是魔岑的属下。

只不过听詹天格的意思,早在南都事情发生前,魔岚就和詹家有所联系,还一直暗中撺掇詹家替自己杀人,供奉槐树。

难道这槐树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吗?

这其中,必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陈薇的眉头紧锁,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

她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地上的詹天格,沉声道:“詹家的祖辈,是如何得到那颗槐树的种子的?”

詹天格愣了一下,似乎从未被问及这个问题。

他努力回想,脸色渐渐变得苍白,“我……我不知道,那棵树一直就在我们家的院子里,从我记事起就有了。家里的长辈也从未提起过它的来历。”

陈薇:“詹天格,你詹家的祖辈,种下那颗槐树,究竟是为了什么?”

陈薇转身,目光如炬,直射向瘫软在地的詹天格。

詹天格被她的目光吓得一哆嗦,他努力回想,却只能记起一些模糊的片段。“我……我真的不知道。只是听老一辈的人说,那颗槐树是我们詹家的守护神,能保佑我们家族兴旺。但具体的来历和目的,我真的不清楚。”

一会儿说槐树是鬼树,一会儿说槐树是守护神,前言不搭后语,陈薇冷笑一声,没了耐心,“詹天格,你最好不要对我说谎。”

詹天格浑身一颤,他的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陈薇缓缓蹲下身,“如果你再不说实话,那我就要搜魂了。毕竟你的记忆,骗不了我。”说着,伸出手就要摁在詹天格的天灵盖上。

詹天格的眼睛猛地瞪大,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起来,“我说!”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道:“那颗槐树的种子,其实是祖辈从一个大墓中带出来的。祖辈们觉得这是神物,便将它种下,期盼它能带来好运和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