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刚过,正月初八,岳超就得到消息:江南银行的副行长姚鹏出事了。

岳超想起姚鹏上次专程到南州,他的猜测是对的,姚鹏来其实就是给岳超提个醒,他应该感觉得到很快要出事的。江科与姚鹏与江南银行之间有业务往来,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在企业界,江科的声誉是相当好的。所有贷款,一般都在到期前半个月主动还清。即使还了再贷,但手续都是办得清清亮亮的。因此,江南省的几家主要银行,跟岳超的关系都很熟,对于银行来说,江科是优质客户。因此,在信贷这方面,姚鹏是不会扯上江科的。倒是那些卡,按理说数目也不是太大,加起来也就几百万吧,而且是分年分次给的。怕就怕一进去经不过审,姚鹏自己先抖落出来了。以前这种情况也出现过好几次,办案部门问到岳超头上,岳超都是直说了,而且他要声明:企业难哪,办大企业更难,他的感叹甚至感染了办案人员,他们说我们也就是了解一下情况,办企业不容易,这我们都知道,以后注意就是了!岳超笑笑,说我当然相信,只是不相信一部分人而已。我们也希望有一天我们办企业的,不需要再看政府的那些官员们的脸色办事,不需要再求爷爷拜奶奶的争点项目,跑点资金,那样多好。办案人员说现在惩治腐败就是为了清明环境,岳总期盼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果然,正月十一,就在南州市举行三级干部包括重点企业大会时,岳超被省纪委的办案人员喊出了会场。当然,一切都是悄悄进行的,办案人员通过南州市纪委工作人员打了岳超手机,岳超出了会场,到了南州宾馆。办案人员很客气地问了他三个问题:一是与姚鹏之间的业务往来;二是这些年是否给过姚鹏现金、购物卡等;三是姚鹏是否有索贿行为。岳超其实早在前两天已在心里琢磨好了,他介绍了江科这些年与江南银行的业务往来,不仅仅与姚鹏行长,还有其他行长,都有过业务;至于送的现金和卡等,他拣了几个重点的说了,办案人员其实在问话时已经做了点评,他们掌握的情况很清楚,就等着岳超来做证。在第三条上,他明白这一条的轻重。他的态度是明朗的:姚鹏没有任何索贿行为。那些现金和卡都是我们在年节感谢他的,他从来没有主动要求过。

办案人员感谢岳超的配合,说以后再有需要,还得请岳总支持。岳超说没事,一定尽力配合。

这些年,出事的官员,三分之二都与经济有关,更与企业有关。出事后,企业的态度也很微妙。你作证作得太过了,可能会影响到出事官员的定性与量刑,更重要的是会影响到你这企业将来与官员们的交往。官员们都怕你了,都躲着你了,你企业的前景也就很难再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当然,你也不能不作证,纪检机关都是得到出事官员的口供了,才能找你作证。你不说,就是故意隐瞒;何况即使你说了,只要不乱说,外界也都能理解。甚至在一定的圈子里还会给你一个评价:这人够义气,没有落井下石。

都说新年新气象,南州市新年召开的第一次大会,果然就出台一个令很多人意想不到的新决定——南州市政府对蒋三集资案的补偿和处理,居然令岳超大感意外。政府成立专案组,对蒋三集团所涉及的资产和债权债务进行了全面清理,最后得出结论:蒋三非法集资三十七亿元,目前已返还二十一亿元。蒋三集团债权九亿元,追回后全部用于还款。资产折价四亿元,也在变卖后用于还款。两比相差仅有三亿元。政府同时根据其集资特点,规定凡是已在蒋三集资案中获得的高额利息,均按同期银行利息折算,多出部分,用于抵销本金。这一笔算下来有近两个亿。真正的窟窿经过这样反反复复的填堵,最后只剩下了一个亿了。岳超听着这个报告,心下想马成功确实了不得,这个处理有胆识、有新意、有水平,也有魅力。你别看平时马成功总是一脸的严肃,让人敬而远之,但在这事的调查和处理上,却是有情有义,基本上保证了南州的稳定。这个处理也让岳超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这意味着那些盖着南山矿大印的单据,不再需要岳超来出面解决了。而且,接下来政府的另一个决定更让岳超高兴。经过与环保、国土等部门的联合协商,南州市政府决定启动南山矿环境整治项目,此项目由政府与江科集团共同承担,边生产边整治,力争用三到五年时间,基本完成南山矿的环境综合治理,使之成为南州最重要的矿业经济命脉。

在大会结束的当天晚上,岳超谢绝了其他应酬,回到别墅,让占小荣给他做了三个小炒和一盆地道的红烧肉。占小荣亲自下厨,虽然她已不近荤,但还是操持起多年的手艺。菜上来后,占小荣只是给岳超斟了杯茅台,就回到佛堂去了。儿子岳非已经早在正月初五就去了北京,他的风情庄园项目,骆以珊很感兴趣,他们正在请最高端的设计师进行设计。这是大事,岳超鼓励儿子一定要坚持住,把设计书做好做精,做到让骆以珊无可挑剔。儿子也似乎比以前懂事了,说黄金期货那一块我们失手了,也算是教训。这个风情庄园项目就算是我们的真正的第一次。要么不做,要做一定得做出顶级水平。何况现在有珊瑚集团来投资,那品牌影响力就更大了。我们这次做这风情庄园,不仅仅是做庄园了,也是在做人生、做人情、做未来。

岳超欣赏岳非这态度,他想这才是我岳超的儿子。一个男人的变化,可能仅仅靠教育和经验是很难达成的,或许还需要另一味药引——爱情。岳超觉得儿子的变化,很大程度上与吴子涵有关。吴子涵对儿子的刺激,甚于他对儿子的教导。一个男人很多时候是看不清自己的,往往只有在爱情面前,才能看出自己的渺小与缺陷。那天,岳非虽然冲着吴子涵和钟大伟发了火,但事后,一定是好好地静下来思考了的。那思考里就应该包括一个富二代人生成长的轨迹与反思,就应该有对自身的剖析与判断,也就应该像一盏灯一样,能正确地看到脚底下面的黑暗,并进而逐步地改正自己。爱情可以毁了一个男人,但同样也可以使一个男人成熟。

好久没有这样独自在别墅里喝酒了。

酒香醇厚,小菜可口,岳超慢慢地品着酒,吃着小菜,他仿佛看见占小荣在灶台上切菜炒菜的神情了。那神情与年轻时候的占小荣是否还是一样的呢?一定不是的。这么些年的风风雨雨,作这南州首富的夫人,占小荣得到的远远比她失去的多。她现在唯一的慰藉便是木鱼声,一旦沉入木鱼声中,她便忘记了一切。她从来不曾争过什么,也不曾格外的追求过什么。这些年,她的开支,除了供佛外,几乎很少。岳超有两次提出来要给她存一些钱,由她自己支配。她说不必要的。一来我不需要用很多钱,二来我真要用钱了,到时再向你要,也不迟。她也不像其他的那些富豪的夫人,四处结交、旅游、打牌和娱乐,她除了上山到寺里拜佛,其余时间都呆在这别墅里,或者在佛堂中诵经,或者在卧室里静坐。也许对于这个世界,她已经看得太透了,所以干脆不看了,不看,不说,不听。她生活在自己的那内心的天地里,她正在完成着她自己的人生涅槃。

这样想着,岳超觉得自己真正的是对不起占小荣的了。他又喝了两杯,渐渐的,就有些醉意了。

起身,往前,岳超步伐有些倾斜,人却是清醒的。他一直沿着走廊往前,不觉就走到了占小荣的卧室。占小荣正坐在卧室里蒲团上,静默无声。他在她背后站了会儿,然后走上前,从后面抱住了她。她没动,也没说话。他将脸蹭到她的后脖颈上,轻轻地吻了吻,居然有香火气息。她平静道:“请你离开吧,我要诵经了。”

他的身子猛地一颤,手也松开了。松开了的双手,无所适从地悬空着。他叹了口气,又在她背后站了会儿,便黯然地转身离开了。

他知道:占小荣的心已经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她已经找到了归宿,而作为她的丈夫,南州最大的富豪,却不是她人生的天堂。他的心又猛地一抽,疼痛和愧疚都涌上来,他赶紧踉跄着回到书房。然后打开地下室的门锁。就在他刚进到地下室时,一股冷气倏地吹过来,他打了个寒战。他马上退回来,锁上门。在书房的台灯下,他又如同回到了三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漆黑的墓道,那低沉的脚步声,那再也没有出来的身影……他想如果时光倒流,那两个人也从墓道里出来了,那么他们的人生会是怎样的呢?是不是也如岳超一样,办企业成为了富豪?或者还在从事盗墓生意?甚至改邪归正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一切都不可假设,那些过往的,都随着那漆黑的墓道全部地泯灭了。即使后来他们被发掘出来,但那已不是他们了,那只是两具白骨,只是两个找不出姓名的盗墓人,只是两个永远回不到阳光下的魂灵。而他们也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初三个人中的另一个,后来成了拥有三十亿资产的企业家,成了南州首富,正过着这个时代最有滋味最奢华的生活。

春节前,他一个人曾跑到那大墓前,独自为两个逝去的魂灵烧纸。他不是祈求他们原谅,而是愿他们安息。

正月十六,骆以珊和殷梦,几乎是同时到达了江南。

骆以珊是从海南直飞过来的。而殷梦从上海过来。岳超专程到机场接了骆以珊,殷梦之前并没有告诉他何时到达,只说这两天相关手续都将办好。办好后,她将回一趟南州,处理些日常事务,然后才正式离开。

殷梦春节前离开南州,回老家过年,她说以后出国了,回家过年的次数会更少。春节后,她直接到上海,办理签证和外语培训。期间,岳超曾几次打电话问她何时回来,她说快了,等手续办好了,一定回去。岳超这就明白殷梦这次是真的下了决心了,离别不过是时间上的事,但他也没料到离别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决绝。他想伸出手去,拉住殷梦。但是,他又觉得那样便不是他岳超了,一个男人,是应该给女人更广阔的天地的。既然不能让她永远地在爱情中生存,那就让她去自己的天空飞翔吧。

骆以珊穿一袭红裙,在机场出站口的人群中,分外醒目。她只带了一个秘书,女孩子,姓唐。岳超说:“这真不像一个跨国集团老总出行的派头!”

骆以珊莞尔一笑,问:“岳总眼里的跨国集团的老总派头是什么样子呢?前呼后拥,像古代的皇后一样?”

“哈哈,那也不是。至少不是骆总这样的简朴。”岳超说,“我还以为骆总会乘坐自己的直升机过来呢?”

“那是用来玩的,不是用来干工作的。”骆以珊说,“我把生活与工作分得很开。那些飞机、那些游艇,都是平时放松时的需要。而我工作时,我只需要智慧、时间和利润。”

“骆总说得好。”岳超说,“这是一个真正的企业家的素质。”

骆以珊说:“岳总恭维我了,这不好!”

岳超笑着说:“我是很少恭维人的,也不会恭维人。骆总确实是有让人敬重和佩服的地方,所以我才这样说的。唐秘书,是吧?”

小唐说:“你们都是成功的企业家,应该是互相懂得的。”

“这叫惺惺相惜!”骆以珊说,“小唐的意思是这样吧?”

“我哪敢这样说?这……”小唐有些急了,骆以珊一笑,说,“也别紧张,其实小唐说得很对。企业家之间就要惺惺相惜。在该竞争时竞争,在该懂得的时候懂得。”

“精辟!”岳超鼓掌道。

骆以珊望着岳超,突然问:“叶老板现在都还好吧?我来江南没有通知他。”

这倒是真的让岳超有些吃惊了,骆以珊来江南,居然没有通知叶老板,这似乎是违反常理的事。岳超认识骆以珊,也是叶老板介绍,从上次第一次见面提到叶老板的口气看,骆以珊与叶老板的关系非同寻常。但这次骆以珊来江南,叶老板并不知道,这多少有点让人接受不了。他便问道:“怎么没通知叶老板呢?通知了,也好安排。”

“我是来走走看看的,我不想搞那些台面上的事情。他也忙,而且最近我听说也不太平。难哪!岳总,你在江南,也是这样的吧?”骆以珊问。

岳超说:“我倒不觉得。也许是我身边的这些官员们都相对比较稳重吧!”

“稳重?好。说得好。岳总用词老道。”骆以珊说,“这些年我接触过很多内地的企业家,要么匪气太重,要么奢华气息太浓,很少有像岳总这样守成持重的。这也是我愿意到江南来的原因之一。”

“谢谢骆总。我其实也只是个小企业主,我们的江科比起珊瑚集团,简直就是一个作坊。”岳超说,“不过,我在北京的投资公司,他们在798搞的那个风情庄园项目,倒是有些新意。听孩子说骆总有意投资。我还得替孩子谢谢骆总呢!”

“岳非?那是你的公子?”

“是啊,他没说?”

“哈哈,这小伙子有意思,还真的没说。他们那个项目我很感兴趣。是个好项目。我正让他们重新做计划。年轻人能有那么好的想法,就得鼓励。看来,你公子比你有闯劲。”

“年轻人嘛,不像我,老了!”

“老了?我看岳总也正当年嘛,哈哈,哈!”骆以珊望了岳超一眼,那眼神里有些温热。岳超竟像被针刺一般,感到沁入肌肤的一痛。不过这痛是一种异样的痛,有几分快感,还有几分莫名的激动。

骆以珊正跟小唐在商量着什么,车子在立交桥上飞奔。高耸的楼房和熙熙攘攘的车流,裹挟着城市拔节的声响。岳超看着窗外,想三十年前,他第一次到省城来,看着那些城里人的不屑一顾的目光,曾暗自发誓:一定要活出个人样,体体面面地在这省城里行走。如今,三十年了,他的确活出了个人样,的确体体面面地走在省城的大街上,可是当年的那种感觉已然没有了。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有些麻木。除了利润,除了协议,除了无休无止的应酬,他很难再找到他存在的另外的可能了。唉!他叹了口气,恰好殷梦的电话来了。殷梦说她下了飞机,岳超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不然我也过去接你。我也在省城,跟珊瑚集团的骆总在一块,也是刚刚从机场接过来的。我们正准备到月亮湾去,你也过来吧!殷梦说那好,我直接过去。

放下电话,岳超依然看着窗外。骆以珊和小唐还在用广东话交谈着,他几乎听不懂。这次殷梦回来,其实是一次告别。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条直线,他和殷梦这两条直线恰好交汇到了一起。五年了,他感觉时光真的太快了,许多东西还没来得及设想、许多念头还没来得及说出、许多爱和温暖还没来得及期待,分别就已经来了。他刚才被骆以珊的眼神烫痛的肌肤,又一次疼了起来,不过这回是在心里了,在骨髓里了。三年前,殷梦在一次**过后,也曾对他说,我们生个孩子吧!他拒绝了。虽然在众多的企业家朋友中,也有很多在外面有了女人且生了孩子,有的甚至不止一个两个。但岳超不愿意。相爱是两个人的事,不能因为爱而让孩子来承担将来。现在想来,或许真的要是生了孩子,殷梦就不会离开了。或许……这一切都已没有意义了。

月亮湾离城市不远也不近,正好契合了当下城市人的心理需求。既能得到心灵上的静,又能伸手就能感知世俗生活的舒适与安稳。

果然,骆以珊一下车,就说:“这地方好。也只有内地才有这样的地方,香港寸土寸金,就是北京,除了老远的郊外,也难有如此好的去处了。”

“我就是看骆总喜欢静,所以才选了这地方。关键是这里安静。”岳超说,“叶老板也很喜欢这地方。我等会儿跟他联系一下。”

“也好。我来江南,总不能不让他知道吧?你联系吧。”骆以珊说要看看整个月亮湾,岳超要陪,她说不必了,请个服务生来就可以。小唐去请了服务生,骆以珊便随着他走向花径。这边,岳超进了房间,关了门,打电话问殷梦到哪了。殷梦说快了,大概还要半个小时。岳超说我们已经到了。他又给叶书文打电话,办公室没人接。打手机,说正在通话之中。他等了会,叶书文回过来,声音很轻,也不说话。他知道这是叶老板的习惯,便说:“珊瑚集团的骆总到江南了,我安排在月亮湾,晚上能不能……”

“这个……”叶书文停了下,说,“今晚不行。你先安排吧,我有空再跟你联系。”

岳超想再说,电话断了。

这么匆促,话未说完就挂了电话,这不是叶老板的风格,至少不是叶老板对岳超的风格,难道?岳超赶紧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要什么都往坏处想。南州干部对叶书文总体上的印象是能干、有思想、有魄力,但同时又有很多干部怕他,在南州这些年,叶书文至少提议撤了上百个干部,有的当面就宣布免职。可是,这半年多来,叶书文在官场上发出的声音渐少,当然这也与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有关。省国资集团老总,往往就是躲在影子里的人,他的主要时间都跟在省主要领导后面,能不出镜则不出镜,一切以一把手为主。但事实上,就岳超所知,在很多以叶书文唱主角的场合,叶书文也是沉默居多;即使讲话,也是三言两语,语调低缓。吴元照就曾评价叶书文是“韬光养晦”,懂得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深得官场三昧。但岳超清楚:叶书文这是在有意识地自我消隐,他是想借着低调来让更多的人遗忘他,特别是让南州的那些一直在写信告他的老干部们忘掉他。

山雨欲来,岳超似乎嗅出了那种紧张与对峙。

殷梦到了,岳超看着她,说:“瘦了。”

殷梦没说话,只是看着岳超。岳超上前抱住她,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回来就好。回来就……”

这时,门敲响了。

殷梦整理了下头发,岳超开了门,是骆以珊。骆以珊一见殷梦,也有些尴尬,说:“我们回来了。这月亮湾真的很美。你们先谈,我回房间。”

“没事。我来介绍一下,这是珊瑚集团骆总,这是我们江科集团副总殷梦。”岳超介绍完,殷梦大方地伸出手,与骆以珊握了手,说:“欢迎骆总来江南考察。岳总多次说到骆总。骆总是企业家的榜样呢!”

“过奖!殷小姐真会夸人,不过我爱听。”骆以珊与殷梦站在一块,两个同样性格要强的女人,却都显出端庄内秀和温雅的气质。相比起来,殷梦更加知性温婉些,而骆以珊,则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子倔强与大气。

岳超看着两个女人,笑着道:“走吧,去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