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不断震动,岳超看了下号码,不熟悉,他便没理会。可是,手机却继续而顽强地振动着。他有些不耐烦了,拿起来看了下,然后摁了接听键,里面传来一个有些霸道的声音:“是岳超岳总吗?”
他没回答。
对方又道:“岳超吗?怎么不接电话呢?可别后悔。”
他还是没回答。
对方有些急了,大声说:“我是窦天宝!窦天宝,知道吧,窦天宝!”
他迟疑了下,手伸过去准备拿手机却又停了。他还是等了几秒钟,才拿起手机道:“喂,哪一位呀?”
“我!窦天宝!”
“啊,窦总,窦总好啊,有什么事劳窦总亲自打电话啊?”
“当然有事,不然我打你电话?我有一笔大的买卖,想和江科合作,怎么样?”
“什么买卖?如果好,我当然愿意合作。能同恒泰合作,是江科的荣幸。”
“那好,我就直说了。众大。众大的买卖。”
这下,岳超也有些懵了,窦天宝要和他合作做众大的买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窦天宝又插了进来,或者早已经有所预谋?他问道:“我不太明白窦总的意思。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是这样。”窦天宝压低了声音,说,“你不是要借众大的壳吗?好啊,这就是机会。刘富强找到我,要我帮忙。我就插了一杠子,让你难受了吧?难受没事,关键是好戏还在后头。后来我不是退出来了嘛。我也知道那是你那情人的功劳。我给姜如芳面子,退出了。”
“是啊,这我都知道。”
“可退出后你就不知道了。”窦天宝说,“这事说来话长,电话里也说不清。你来趟恒泰吧,咱们聊聊。”
“也好。”岳超正想会会这个胡润榜上的江南首富。
“那就过来吧,我把酒备好,咱们好好喝一杯。”窦天宝说完爽朗一笑,又补了句,“记着别带你那情人来,我怕。哈哈,哈哈哈!”
放下电话,岳超思考了一会儿,他猜不透窦天宝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虽然这些年,他同窦天宝也不止一次的见过,而且在生意上也还有过交集,但那都是正常的生意,没有什么大的波折。两个人私下见面几乎没有,更谈不上多深的感情与信任。窦天宝在江南企业界一向霸道,作风粗硬,往往是人前被尊重人后被诟病。但这人有一点特别让人佩服,就是善于在最艰难的情况下寻找商机。当年国内某大型奶粉企业因三聚氰胺出事后,奶牛养殖行业陷入低谷。而从无养殖业方面经验的恒泰集团,却毅然斥资到大草原收购了大量奶牛,并且寄养于牧民家中。当牛奶行业稍稍复兴后,很多奶粉企业发现原料大量短缺。这时候,恒泰寄养的大批奶牛成了香饽饽,窦天宝为此成了当年毒奶粉危机中最大的受益者。前些年,国家对西部地区土地治理大面积投资,窦天宝得知消息后,以最快的速度在西部承租了三十万亩荒地,结果,仅每年吃国家补贴这一块,收入就相当可观。吴元照曾说窦天宝是江南企业家中最傻的智者,又说他的经营方式就如同武侠小说中的“无影刀”,出手快,出手狠,等对手发现时,已置对方于死地。在收购众大的前前后后,也完全能看出他的这种风格。突然进入收购,果断而凌厉。倘若不是殷梦委托姜如芳施加了压力,窦天宝可能早就使出了杀手锏。
那么,这杀手锏到底是什么呢?
岳超同殷梦谈到窦天宝,殷梦说:“窦天宝这个时候打来电话,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替刘富强催江科增加投资;二是表明他对众大的信心。而这两点,其实都不需要他亲自打电话并且约岳超去见面来解决的。那么,难道还有其他的可能?”
“我也这么想。窦天宝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岳超凝着眉头,如同一个川字;他又用手抹了下头发,白头发是越来越多了。他曾告诉殷梦要去染发,殷梦说大可不必,有内涵的人不在乎白头发的。白头发也是一种风度,一种经历,一种心态。
殷梦今天将长发束成了马尾巴,精神,利落。她问:“要不要再同窦太太知会一声?”
“不必了。”岳超说,“窦天宝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说上次的事就是因为你跟他太太说了。他很清楚的。不能再搞第二回了。我得到省城会会他去。”
殷梦说:“一个人?”
“当然。”岳超嘱咐她与北京的张董他们联系,密切注意众大在股市上的动静。同时督促一下南山矿那边的资产和财务清理工作。
下午四点,岳超赶到了省城绿竹苑。
绿竹苑是恒泰在省城设立的会所,据说它只对内而不对外开放,因此知道的人相当少。大约三四年前,岳超曾和省财政厅的一位副厅长到绿竹苑去过,那次是副厅长去临时见一个人。至于见谁,岳超也不知道。不过,在去绿竹苑之后不到半年,副厅长被纪委拿下了。岳超甚至怀疑那次副厅长是被纪委请到绿竹苑喝茶的。那次,他呆在绿竹苑的外间,一个人喝着毛峰,看着风景,只感到绿竹的清幽,其余的几乎没觉出什么。这次,窦天宝约他到绿竹苑,这自然跟当年随副厅长一道过来情况不同了。当他的车子一到绿竹苑大门口,门口的保安就已得到通知,问是不是江科的岳总。司机说是。保安客气地躬着身子说:“那请将车停到八号别墅的停车场。”
绿竹苑一座典型的江南园林式的建筑,里面被各种绿植主要是竹子分成了若干个小区,每个小区都有一幢别墅。这些小区相对独立又互相通达。这很像岳超和殷梦设计中的南湖回水湾会所的格局。这种格局清新、古典,很适合于体现人的性灵之情。八号别墅在绿竹苑的正中间,车子从一条两边都是竹子的道路开进去后,豁然开朗,绿树浓荫之中,一幢四合院式建筑静静地嵌在其中。下了车,岳超往正门走,在门边,就有一个女孩子迎上来说:“岳总吧?请跟我来。”
进了门,四合院正中心是一棵硕大的桂花树,而且是整个院内唯一的一棵树,地上铺着老黄颜色的细石。岳超边走边看,女孩子说:“这是从福建运来的寿山原石。”
难怪!这石头虽然细碎,但个个圆润,整个院子看上去,都透着一层浅浅的寿山石的隐约的光晕。再往前走,上了台阶,是一座红木的屏风,过了屏风,是正堂。堂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物件,只在正中间放着一座巨大的石雕。也是寿山石,但女孩子介绍说:“这寿山石石雕的许多细节处,比如这佛像的眼睛和手中的念珠,比如这人手中拿的折扇上的坠子,却都是上好的田黄。听说就这座寿山石石雕,就花了五千多万。”
名人多癖好,富豪更多癖好。看来,窦天宝对这石是有着特殊的感情的。不然他不会让这八号别墅成了寿山石的荟萃的。这就如同岳超自己喜欢他那些藏在地下室的宝贝一样,他这时忽然有种感觉:或许是应该让那些宝贝也如同这些寿山石,或者如同吴元照的那片海水,展示在阳光和雨露之下了。
从左侧通过一条回廊,再进去,到了一座拐角处。女孩子按了下墙上的门铃,岳超很快就听见窦天宝的笑声了:“来啦,岳总,好,好!”
这笑声和话声倏的就到了面前,窦天宝腆着肚子,拍拍岳超的肩膀,说:“岳总大驾光临,我这小院有幸啊!快,快来坐。”
进了屋子,岳超扫了眼,屋子里除了一组红木沙发,就是一套紫檀的桌椅。那桌椅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式样也高古,简洁。窦天宝问:“咖啡?还是茶?”
“茶。龙井。”岳超想起上次跟副厅长来时喝的是毛峰,他不喜欢。
窦天宝摸着头发,说:“龙井好,不过淡了,我不行。我得喝咖啡。洋玩意儿带劲。”
岳超笑道:“窦总有福。我是消受不起的,哈。”
“岳总也太含蓄了!怕不是那个殷总看得紧吧?那丫头厉害,善于做地下工作。不过我说岳总哪,越是厉害越得远点,女人嘛,不能太依了她。哈哈!我说多了。这样,喝口茶,咱们聊点正题。”窦天宝端起咖啡杯子,猛地喝了一大口,喉结上下滑动着,发出“咕噜”的声响。
岳超说:“我来就是想听听窦总高见的。”
“那好,我就直说了。众大的事,你比我清楚,事实上刘富国死了后,众大已经倒了。我在刘富国死后,曾给他们注过资,帮了他们一把。我为什么要帮刘富强?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我当然得有利可图。可是刘富强这小子不地道啊,他一面同江科在谈,一面求我继续增资。我后来看明白了,是有人在背后给他出点子,让我和你形成竞争的形势,以此抬高你收购众大的筹码。这家伙别看他出道迟,手却辣,想一下子吃准我们两个。这次你们签订协议后,说实话,我是主动买进了众大的股票,促其升值。本来我准备很快套现的,哪知道刘富强比我还快。你看看,现在众大盘面上高涨,实际资本都是我和你的。刘富强的已经抽走一半了。怎么办?岳总哪,你说对这小子,还能不能再同情?”窦天宝说得有些激动,唾沫横飞。
岳超听着,他也觉得刘富强这事做得有些绝了。以前他和张猛、殷梦他们分析这窦天宝进入众大的内幕,但没想到比分析的要复杂得多。窦天宝一开始是刘富强求着帮忙的,后来是主动寻求利益的。结果却被套住了。江科被套住,因为江科是股东,从长远发展看,这只是暂时的。而恒泰被套住,那些资金想变现回来,就不太容易。假若江科不再增资,众大股票可能持续下跌,那样,恒泰的损失就很大了。当然,江科也陪着损失。这是岳超同样不想看到的。既然窦天宝已经把所有的丑话都说出来了,那他也不必再忌讳。于是,岳超道:“其实窦总就是不说,我们也知道众大这次市场上出现波动,可能与恒泰有关。当然没想到会这么复杂。在商场上,所有的博弈都是正常的,都是合理的,都是可以理解的。因此,我并不认为恒泰在这里面有什么不妥。”
“当然没不妥。岳总,我不是请你来谈不妥的,我的目的是下一步。”窦天宝没等岳超说完,就抢道,“其实我也不在乎那几个钱,但是我看不惯刘富强那小子,我得整掉他。但是岳总你我不想动,我没理由。我的想法是你我都停止注资,等众大市值再降到最低点时,你来游说刘富强投入资金,等升上来时,我们都再出来。让他一个人守着烂摊子。那时,他必得又要来求我们了。我们干脆吃掉众大。我现在就可以承诺你岳总:到时我只要我的本金,其余的都给你。包括众大的股权。”
岳超看着窦天宝一边划着手一边大声地说着,那些话语就像一枚枚带火的栗子,奔跑着,直射向刘富强和众大。窦天宝这是要众大彻底死掉的节奏,但是,岳超想:众大死了,那他这借壳上市的一招岂不全盘皆输了?那投进去的三个亿到底能回来多少?那曾经一次次幻想过的大笔大笔的通过上市募集来的资本,又从何而来呢?
必须阻止。岳超想。
窦天宝终于说完了,手一摊,最后道:“我已做决定了。岳总其实你也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一旦抽回资本,众大非得崩盘。与其崩盘,不如先来些实惠的。至于刘富强,他已经得了不少了。最后承担责任的,无非是那些股民和银行。”
“这不行!”岳超说,“我不会这么做的。于公于私,都不行。论公,这一举摧毁了众大,也损害了江科,更害惨了数万股民;论私,刘富强同我合作,我不能陷他于危难之中,何况这样也对不起已经故去的刘富国。”
“你啊你啊,太厚道了。”窦天宝拍着桌子,又拍了拍脑袋,说,“妇人之仁,这不好!不好啊!”
岳超正色道:“窦总可不能这么说。我是有些仁了,但不是妇人之仁。我得走了,谢谢窦总的邀请。”
窦天宝马上按住岳超,说:“既然来了,怎么着也得喝两杯。生意上的事,现在谈完了。至此为止,我不会再提。我听说你太太也是个信佛的人,咱们俩至少在这方面找到了共同点。那就得喝两杯,是不是?”
岳超还想推辞,窦天宝又道:“我这人是个喜欢说直话的人,说完了,就算了,你不听,权当放屁。但是,不能憋在心里。是吧?别看我现在身家两百亿,可有个屁用?身家再大,都不是自己的。到时候身子往下一躺,什么都没了。想想人算个球,跟我外面院子里那些寿山石比,短得简直就是看不见了嘛!唉!”
“窦总也不能这么说。不过,说到寿山石,我倒是有些兴趣,不妨咱们出去好好欣赏欣赏那些寿山石吧?”岳超换了话题提议道。
窦天宝知道岳超这是给他台阶下,马上道:“好,好,好好看看,看看。”
两个人出了屋子,通过回廊,到了石雕前。窦天宝说:“这是我这绿竹苑的镇苑之宝。岳总,看出名堂了吧?这石雕上有一百零八座山,一百零八条水,一百零八棵树,一百零八间房子,一百零八座佛,有一百零八个仙人,一百零八个道士,一百零八个俗人,还有一百零八种动物。一共九个一百零八。你算算总的是多少?”
“一千多了。”岳超凑上前看,刚才来时扫了一眼,几乎只看到了石,没看清具体。这会儿,他果真看到了山,看到了水,看到了房子,看到了树,又看到了佛、道、仙、俗和动物。而且每个细看起来,都十分逼真,纤毫毕现,栩栩如生。了不得,真了不得,岳超禁不住叹道:“太绝了,简直就是人间奇迹啊!”
“岳总果真是识货的人。就这石雕,我在福建专门请人定做,九个工匠整整雕了一百零八天。仅工钱这一块就一百多万,石头本身你看看能值多少?”窦天宝期许地望着岳超。岳超绕着石雕转了圈,又抚摸了一遍,说:“五千万。”
“哈哈,岳总好眼力。差不多。八千八百万。”窦天宝说加上院子里那些细碎的寿山石,一共是一个亿。他笑着,说:“整个绿竹苑花了我两个亿,这里就占了一半。”
岳超想起自己的耕云山庄,觉得那可真的是山庄了。不过,细想,两者各有不同。这绿竹苑,还有吴元照的绿洲,讲究的都是豪气、贵气,都是奢华;而耕云山庄当初建设的目的就是讲究自然、和谐和朴素。道不同,呈现出来的风格自然也不同。不过,作为南州首富,岳超多少还是感到了一些寒碜。他想等稍微清闲一些,是得好好地谋划下耕云山庄了。不过,他其实还有正要开工的回水湾会所,那里如果按计划建成后也将是一座不比绿竹苑差的所在。他现在想将来在回水湾会所那边,一定还得设一座音乐厅,要让音乐萦绕在整个会所里,萦绕在那些翠竹与香樟之上。
晚餐就岳超和窦天宝两个人,窦天宝开了瓶据说藏了三十年的茅台。一打开,就有地道的酒香。酒色呈微黄,入口绵软,回味醇厚。窦天宝说:“我喜欢两个人喝酒,当年我刚刚开始创业时,跟我那死鬼老岳两个人喝,他也好酒量,一人一瓶,不碍事。后来他死了,丢下这庞大的家业,我的工夫便越来越少了。从那以后至少有十来年,我不曾有过两个人对酌的时候。要喝酒都是大班子的喝,喝得昏天黑地,喝得人仰马翻。再后来,我和竹子喝,她也能喝,喝白酒,我一瓶,她半瓶。往往是喝得兴起,两个人就……哈哈,让岳总笑话了。那时年轻嘛,哈哈。不过自从她生孩子后就不喝了。这不,好多年了,今天请到岳总,咱们不好好喝一回,怎么对得起这酒啊,哈哈,是吧?岳总?”
岳超点点头,说:“没想到窦总也有这么伤感的时候,那好,既然来了,就好好喝一回。不过,那这一瓶可是不够的。”
“不够?当然不够!酒,我有的是。尽管喝,我窦天宝的茅台跟院子里那些寿山石一样多。喝!来,走一个!平日里我们都是大富豪,总得端着架子。现在都放下,就咱们俩,喝!”窦天宝一抬嘴,一杯酒下去了,岳超也喝了,酒一入口,两个人的话便多了,话题也便越扯越远,越扯越大……
风声吹着竹叶,沙沙作响。古人曾说这是极好的诗意,适于夜谈。但对于岳超和窦天宝来说,都免了。风声他们听不见了,竹叶声也听不见了,他们听见的是彼此高声说出的话语,闻到的是满室的茅台酒香。窦天宝说:“商场也就像这酒声,喝着便有了惯性,停不下来了。停不下来了!岳总,是吧?你停得下来吗?反正我是停不了,来,喝!”
岳超摇摇头,说:“我不能再喝了。窦总是上榜的大企业家,是恒泰的掌门人,你怎么能停?你一停后面上万的员工怎么办?还有那些到处都是的项目怎么办?因此……因此,不能停哪,我们都不能停。”
窦天宝端着杯子,又喝了杯,正要说话,岳超这边来电话了。岳超看着手机,是殷梦。他没接。手机刚放下,又来了短信,还是殷梦。殷梦说:少喝酒,早回来。他心头暖了下,对窦天宝说:“酒也差不多了,我们喝了两瓶多了。不能再喝了。谢谢窦总哪,不过,众大的事,还请窦总三思。”
窦天宝看着岳超,突然腾地站起来,说:“好你个岳超,太不够意思了吧,说走就走。众大的事咱们不说,单这酒,总得喝过瘾吧?”
“我不能再喝了。另外也还有事。告辞!”岳超坚持道。
窦天宝颓然地坐下来,挥挥手,说:“走吧,走吧,我一个人喝,走吧,走吧!到头来,白茫茫一片大天地……”
岳超出了绿竹苑,上了车,肚子里难受,只好让司机找了个地方解决了下。他想起窦天宝喝酒时的神态,觉得那么一个霸气外溢的江南首富,内心里其实也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痛苦和寂寞。就像一颗琥珀,越是外表光鲜、美丽,内里蕴含的苦难就更深刻、持久。就像窦天宝,在江南企业界,窦天宝与吴元照是不同风格的两大富豪。吴元照为人圆融,处事相对低调,但出手老辣,心机很深。而窦天宝一向高调,能入他法眼的人不多,做事喜欢吃独食,也缺乏与更多人沟通的机会与策略。这两人居然都成功了,且成了江南省数一数二的大企业家。吴元照靠的是谋略,而窦天宝靠的则恰恰是他的勇猛和机智。相比起来,岳超更喜欢吴元照,但如果论欣赏的话,他又确实很欣赏窦天宝。尤其是今天两人对酌之后,他看到了窦天宝勇猛的另外一面,看到了一个粗粝的男人柔弱之处。这让他心有戚戚。他明白窦天宝是不会放弃众大的,那么,下一步江科如何走,则必须要慎之又慎了。
车子在高速上行驶,岳超渐渐地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三十年前那两个同他一道进入古墓墓道的男人,正一前一后地在满世界找他。他们面色漆黑,如同古墓里沉积多年的淤泥。他们不言不语,只是瞪着同样黑漆的眼珠子,向每一个角落里寻找。而他们的手上,都拿着一块用炭黑写着的字牌,上面是:还我宝贝。接着,他的梦里幻化出了那些宝贝,覆盖在那些宝贝之上的,不是地下室的屋顶,却是一沓一沓的钞票。那些钞票不论怎么往下覆盖,都盖不住那些永远露在外面的宝贝们。他怕他们看见,一层一层地往上盖钞票,一层一层的,越来越高,越来越厚,连他自己也被盖住了……
猛然,他惊醒了。一身的汗。
南州到了。万家灯火,遍地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