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科正式决定在北京成立投资公司了。

岳超作出这个决定,几乎是在一夜之间的事。就在殷梦同他谈话后的第二天上午,他将岳非找到办公室,告诉岳非集团已决定给他五千万资本金,到北京成立江科北京投资公司。具体负责江科的投资策划、项目前期预置和风险投资。

岳非看着父亲,对这个突然而来的决定有些无所适从。这些年,虽然经他手也开支了几百万的资金,但五千万这样一个大数目,一下子捧在手里,他还是感到心慌。上次跟父亲提出来要到北京组建投资公司,也是他和其他几个同学一道想出来的。北京市场大,投资面广,是个创业的好地方。他的本意是拿到五千万,到北京注册成立公司后,就开始干自己的事业。至于干什么,他还真的没有头绪。自从回到南州以后,他越发地感觉到父亲对自己的不信任和不信赖。而且,江科看起来是个企业集团,其实就是岳超一个人说了算,其他领导班子成员,都是执行者。这样的氛围,他也不喜欢。更重要的是,他难以接受父亲身边的那个年轻女人。每每看到她,他就想起母亲占小荣。母亲当年同父亲一道艰苦创业,到头来却落得天天与佛为伴。他为母亲鸣不平,甚至在母亲面前提出来要将殷梦赶走,被占小荣制止了。母亲说:“岳超现在离不开那女人了,你要是赶她走,那就是赶你父亲走。”他为此哭了一场,他心疼母亲的善良与懦弱,或者说叫一味的宽容。他没想到父亲这么快就真的答应了他,而且让他尽快到北京开始公司组建事宜,“一切都由你自己负责”,岳超嘱咐他。他顿时感到肩上有担子了,而且是那么的重,那么的沉。

从岳超办公室出来,岳非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的轻松。而是低着头,想着下一步的事情。在走廊上迎面碰上了殷梦。

岳非停了下,殷梦却喊道:“岳非,能请你到我办公室说几句话吗?”

岳非愣着。

殷梦道:“走吧!”说着就在前,岳非的双脚竟像被牵着般,也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坐吧!”殷梦招呼道。

岳非站着,直直地说:“有事吗?”

“没事,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那说吧。”

“听说你要到北京开投资公司了?岳总同意了吧?”

“你怎么知道?这又关你什么事?”

“我只是觉得岳总会同意的。年轻人有创业的机会,太好了。我以前大学毕业也曾想自己干番事业,结果……你应该庆幸,有这样一位好父亲,给你铺好了路。我知道你对我有想法,这正常,我理解。而且不久之后,我也可能要离开江科了。我总希望岳总和你,都能够快快乐乐地生活着,希望江科能一直兴旺。我也想请你理解你父亲,其实他心里有许多苦,有许多累。也许你做了公司以后,就会慢慢懂得。”

“……就这些?”岳非问。

“是的。没有了。”

“那好,我走了。”岳非边说边出门,心里想这女人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安慰他?是希望他理解?还是告诉他不久之后她也将离开江科?那么,离开是什么意思?是离开江科还是离开江科和父亲?

殷梦站在门边,看着岳非转过楼梯角下楼。她掩上门,鼻子一酸,泪水差点就涌出来。她回过身,擦了泪水,坐在桌前长舒了口气。她想起贾晴晴说的话:“再亲亲不过父子,再远远不过情人。”真的,还有什么比岳超父子更亲呢?岳超再怎么对岳非生气,再怎么骂他不成器,但心底里岳非还是江科唯一的继承人,岳非就是江科的未来。而自己,她明白岳超是爱她的,对于一个拥有三十亿资产的大富豪来说,岳超能专注在她这样一个女人身上,已是奇迹。富豪们的感情生活,比他们的商场生活更加丰富多彩。贾晴晴就说过,吴元照在全国各地,至少有一打以上的情人。她们甚至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但从不干涉。做情人也是有技巧的,有底线的。殷梦反对贾晴晴的说法,她说并不是所有的富人都在情感生活里糜烂,比如岳超。贾晴晴说那是个案,而且是你眼里的个案。你们是爱人,而非情人。殷梦被爱人两个字给打动了,但打动之后,她明白其实是更大的绝望。她永远都不可能是岳超的爱人,都只是他的情人。他们间的距离并不因情感的远近而改变,他们间永远都有一条鸿沟——现在,是到了她尝试离开和放弃的时候了。

窦天宝夫人姜如芳回国了,她给殷梦打电话,希望她到省城她们见一面。殷梦赶紧跟岳超说了,两个人一道去省城大浮云寺。姜如芳正在寺里听经。他们等了一个多小时,她才出来,穿着件青布长衫,完全没有了在香港时所看到的贵夫人的派头。

在简陋的厢房坐定,殷梦说:“窦太太,这是岳超,江科集团的老总。”

“啊!”姜如芳抬眼掠了下,说,“就是你们老总?”

“是的。”

岳超道:“窦夫人,还请多关照。”

“关照?哈哈,关照什么?你也是大富豪了,还要我关照?你们男人商场上的事,以后少牵扯到女人头上。男人都是浊水,而我们女人才是干净的。”姜如芳全然不顾岳超的感受,继续道:“我这事愿意帮你,是看了殷小姐的面子。殷小姐与我投缘。她有佛缘,了不得。我喜欢!不过我的讲的佛缘,并不是要求她也遁入空门。那不好!得俗世之乐,修心灵之净,这才是我提倡的正道。你看我,到处跑,在俗世中,我是富婆,是奢侈,是富贵,而在这佛教之地,我则放下一切,以求心净。殷小姐,你说是吧?”

“窦太太这是实用主义哲学与禅宗的完美结合。”殷梦说,“世上能做到像窦太太这样自在而为的人,太少了。所以,窦太太您是大智者啊!”

“那可谈不上。你这丫头真会说话,不过好听!”姜如芳露出一丝羞怯和可爱了。她望着殷梦,说:“那事我已经跟天宝说了,他不再掺和,你们尽可以放心去做了。”

“那真得谢谢窦太太了。”岳超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尊小玉佛,这是他昨晚在地下室那些宝贝中反复掂量才最后选定的。那些宝贝中,这是唯一的一尊玉佛,很小,高不到三公分,宽不到两公分,翠玉质地,内有黄色水头。他递给姜如芳,说:“这尊佛应该与窦太太有缘,就请窦太太接护吧!”

姜如芳接过玉佛,捧在手上,神情庄重,仔细地端详了会,然后起身将玉佛放在条案上的佛龛里,又对着佛拜了三拜。

殷梦等她拜完,也接着拜了拜。

姜如芳说:“多谢了。”

岳超和殷梦说了不谢,便告辞出来。车子离开大浮云寺,殷梦回头一看,大浮云寺真的像朵浮云一样,浮在这人间大地上。这一刻,她觉得姜如芳的人生还真的过得有特色、有个性,可爱,真实。在尘世里,她是动辄消费几十万上百万的大富婆,而在这大浮云寺里,她却又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或许每个人的内心里都有一尊佛,那力量便是人在疲劳之时、消极之时、颓废之时罪恶之时,所能感知的那一泓让你回头的清凉。那么,岳超心里的那尊佛是怎样的呢?最近,自从岳非拿了五千万到北京后,她和岳超之间,就像无形中隔了什么,总是有些压抑与难言的痛楚。这一点,岳超也应该是感觉到了,他们到耕云山庄的时候少了,更多的时候,岳超是躲在他的书房里,或者与江中道、李强、王守富他们喝茶。有时候,他也到南山矿去,听蒋三讲那些过去的黑道上的岁月。而且,在前几天,他还专程跟着钟大伟,跑了几个美好乡村建设示范点,他看了下,很满意,当场决定再增加三百万投资。钟大伟说要是中国的企业家都像岳总这样支持慈善事业,那就说明中国富豪的整体文明程度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殷梦发现岳超从示范点上回来,脸上露出了近期少有的笑容。

车还没到南州,岳超的手机就响了。

是刘富强。

刘富强问:“岳总哪,怎么一直没声音哪?最近在忙吧?”

“哈哈,刘总哪,你好啊!是在忙,有些事要处理。”岳超故意道。

“岳总产业大,事情多。可是不能忘了我们的约定啊!”刘富强转上了正题。

岳超又假装问道:“我们的约定?”

“是啊,收购的事嘛!”

“当然记得。不过刘总不是说让我们等着嘛,我们一直在等着。何况最近江科正在北京投资新的项目,也没顾及到这。怎么?有新的想法?”

“哪有啊!我是想如果没问题的话,我们尽快见面谈谈。”

“这么急?”岳超有些为难道,“恐怕这两天真没时间。这样吧,我让我们殷总先和你们沟通一下,再定。怎么样?”

“那好,我等着。请尽快啊!明天如何?”

“我们商量后再让殷总跟你联系吧!好,好,刘总!”

刘富强不太情愿地挂了手机,他的心情一听就能听出来是十分急迫的。他大概没有想到窦天宝会在这关键时刻撤出来,使他们原来商量的抬高江科收购价的方案一下子塌了。窦天宝为什么要撤出,这他也不清楚。只是一小时前,窦天宝突然让人打电话给他,恒泰不再参与任何收购众大的商业活动。他马上致电窦天宝,窦天宝说这里面很复杂,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说你窦总是江南名副其实的首富,也有不得已而为之的时候?不会吧?窦天宝说真的没办法,只能停止。我也不想这样,何况我还欠你们死去的刘总一个债。我也想还哪,可是有人不让我还。我能怎么办?首富有首富的难处啊!都一样,都一样哪!他还想多说几句,窦天宝已经挂机了。他再打,不再接听了。

当初,与岳超本来谈得差不多了,却不料窦天宝插了一杠子。可现在……

到了南州,岳超对殷梦说:“你也暂时不要答应去谈判。这事先拖一下,挫挫他的锐气。”

“好。我也这么想。”殷梦突然回过头说,“其实你刚才送给窦太太的那尊玉佛真的很好,我也很喜欢。不过既然送人了,我也就只是说说罢了。”

岳超望着她,心想这玉佛可是只有一尊的,他不可能再变出另一尊同样的玉佛来。但嘴上却说道:“你喜欢就好,我一定送你一尊。”

“不必了。我喜欢的只是那一尊。其余的,都不会再是那一尊。”殷梦说着,就回办公室了。

岳超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觉得刚才殷梦的话很有些古怪。是不是殷梦知道岳非从东南亚给占小荣请了尊玉佛,还是仅仅就今天送给窦太太的玉佛而有所感?殷梦近来愈来愈让人难以读懂了。如同一朵花,过去她是向着岳超尽情地绽放着,现在却半卷着花瓣,将内心的秘密深藏了。他不愿往下多想,进了办公室,就接到纪委的电话,请他到市纪委去一趟,有些事情想请他配合调查。

配合调查?这四个字让岳超惊出一身汗。他一直觉得这样的字只会出现在官场上,而不可能与自己联系到一块的。现在居然就真的联系上了,且是马上必须就去。他坐下来,思考了下,觉得没必要与其他人再说,说了难免会引起猜测,会引起传闻。纪委找他,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一定与王念主席有关。他又将与王念的种种关系捋了捋,发现并没有多大的交集。当然也有些礼节性的往来,那是众多企业家们都心照不宣的。而且,他再好好地想了想,这么些年,虽然也得到过王念的一些照顾,但特别重大的原则性的照顾好像也不曾有。这就好了,只要这些没有,一切都好说。他定了定神,准备出门。但临时又改变了主意,他打电话请殷梦过来。

殷梦说正在办公室讨论南湖旅游方案,设计院才拿来的,急着要。

岳超说你先过来吧,我有事。

殷梦说好吧。

五分钟后,殷梦过来了。岳超让她坐下,关上门,小声说:“纪委刚才打电话请我过去配合调查。”

殷梦“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岳超将她按坐在沙发上,说:“别急,没事。本来我不准备说的,但考虑到调查不知多长时间,万一……所以告诉你,你心里有个数。我估计是王念的问题。我想了下,也没什么。不出意外,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这事一定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如果弄到网络和媒体去了,那就麻烦大了。”

殷梦显然有些紧张,攥着手说:“是会很快回来的吧?”

“肯定很快。”岳超道。

“那……好吧,我不会说的。放心。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真的没事吧?”殷梦望着岳超,眼神充满焦虑。

岳超安慰道:“真的没事。你这一急,人家就看出来了,多不好!记住,到晚上我不回来,你就对办公室说我临时出差去了。”

“好的。”

岳超拿着包出了办公室,殷梦一直望着他,直到他到了楼下的空地,上了车离去。她叹了口气,这个秋天,对于江科来说,可真的是个多事之秋啊!

岳超到了市纪委,并没有像他想像的那样气氛紧张,纪委副书记冯明见他过来,立即道:“不好意思啊,请岳总亲自过来。这事我也考虑了下,纪委要是直接到江科,怕影响不好。所以就请您屈尊了。”

岳超听冯明这口气,就知道不会是多大的事情,于是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欢迎冯书记和纪委领导经常到江科视察。江科虽然是企业,可是廉政建设和腐败工作,也得常抓不懈啊!”

冯明笑笑,说:“现在中央规定一般情况不得干扰企业经营。所以我们也跑得少。但是,有些事情该问的也还得问。是吧?岳总。”

岳超点点头。

冯明喊了一个年轻人进来,说:“岳总,既然来了,咱们也得公事公办下,主要还是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你看……”

“可以。”岳超道。

冯明关上门,坐在桌边,刚才那年轻人展开本子,准备记录。岳超想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讯问吧?他喝着茶,冯明等他一口茶喝下,才说:“岳总,我们最近正在调查王念同志的有关情况,请你来主要就是了解一下王念与北京女歌手邹燕在南州向某些企业摊派经费的事实。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好吧?”

果然是这事。岳超心上的石头全部放下来了,他介绍了当初怎么认识邹燕,又怎么介绍王念认识邹燕,还有邹燕在南州筹集MTV拍摄费用的前前后后,他一再强调这些活动都是邹燕的个人所为,王念主席可能作了些推介。至于后来邹燕被绑架,那纯粹是个意外,与筹资活动毫无关系。江科除了一开始接待了邹燕之外,也没参与她在南州的任何活动。邹燕出事前来南州的那次,他和殷梦正在北京出差。本来,出于朋友之情,因为邹燕当时跟北京的张猛张董关系很好,江科准备赞助部分她拍摄款。但后来出来后,也就不了了之。

冯明听着,脸色平静。

岳超说完,冯明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然后又拿过记录本看了。岳超以为没事了,不料冯明突然问:“你给王念送过东西和钱吗?”

这一问来得突然,如同古时侠客的出刀,几乎是倏忽之间。岳超被一激,脸竟有些热。好在他赶紧调整过来,笑着说:“这还真没有。不过,几条烟,瓶把酒,也送过,要不要说?那都是礼节性的,逢年过节,企业都这么做。我不说,冯书记也应该知道的。”

“我提醒岳总一下,南湖旅游开发项目最初是不是由王念分管?”

“是的。”

“那……”冯明意味深长地叹了声。

南湖旅游开发项目刚刚提出来时,由当时任常务副市长的王念主管。这里涉及到项目报批、用地报批、专家论证、环控评估等,王念确实按照叶书文的要求,做了大量工作。包括一些擦边球的处理、到省里向相关部门汇报等等。这期间,岳超多次陪同王念跑省跑各部门,也花了不少钱,不过,真正送给王念的好像没有。他想了想,说:“王主席是分管这一块,做了大量工作。不过,我们之间除了工作外,没有其他的什么。”

“啊,是吧?”冯明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猛然回过头问道,“那手表是怎么回事?”

“手表?”岳超先是愣了下,接着就明白了。确实是有一块手表,那是一块百达翡丽,十八万的名表,本来是戴在岳超手上的,王念主席有次酒后说那表很大气,他当场就从手上脱下送给了王念。这事要不是冯明说起,自己还真忘了。既然说了,他解释道:“是有块手表,我都忘了。那是作为朋友,我送给王主席的。没有任何其他企图。我也没有就此让他帮我做过任何违法的事。”

“是有一块手表,对吧?而且送给了王念。能不能详细说说?”冯明道。

岳超详细说了,重点是强调这表完全是出于友情,“你知道我在南州这么多年,朋友很多的,包括王念。我不仅给王念送过表,给其他的许多朋友也都送过东西。有的也价值不菲。这不能算是问题吧?”

“我们只是了解。至于怎么定性,下一步再说。”冯明握住岳超的手,说,“谢谢岳总,如果需要还请岳总继续配合支持我们的工作。”

出门时,岳超又对冯明道:“那表真的如我所说,没有什么其他意义的。如果不行,我让他退回来就是了。”

冯明笑着,说:“那可由不得你了,岳总啊!”

离开纪委,岳超打电话给殷梦,说完事了,没什么,只是问一些情况。殷梦问那你在哪呢?岳超说还有点事,到江中道那边去看看。殷梦说这就好。岳超约了江中道,就两个人,开台车子,到离南州市区三十公里的老林镇。那里有一家土菜馆,正宗地道的土味,适合于小范围的朋友喝酒谈心。

到了土菜馆,岳超让司机拿下一瓶茅台,自己和江中道找了个靠近竹林的小房间,要了一个野猪锅子,外加两个小菜,一盘子卤黄牛肉。两个人边喝酒边聊天,风吹竹林,萧萧飒飒,这意境颇有几分忧伤与感叹。岳超说:“刚才到纪委去了,王念的事。”

江中道喝了口酒道:“越大的树倒的时候越凄凉。”

“没想到。也怪我,当初不该请他出来接待那个女歌手。”岳超有些自责,江中道安慰道:“自作孽,不怪你。现在从上到下都在抓,好事。不过说实在话,王念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他能做事,也会做事,只是这一进去,怕就……”

“所有的都毁了。”岳超说,“不仅仅政治前途,还有后半生的日子……”

江中道见气氛沉重,便岔开话,问岳非在北京那公司筹备得怎么样了?是不是最近要正式开业?他举着杯子说:“我们可也得去贺一贺,年轻人创业不容易,一定要鼓励。不过,投资这一块,风险大,一定要安排人盯紧点,岳非这孩子刚刚出道,还得有人把持着。”

“我也在想这事。可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哪!”

“殷梦嘛,最合适。”

“殷梦?”

“你是担心他们处不好关系?”

“当然担心。我也想过让殷梦过去,但没来得及跟岳非商量,就被他否决了。殷梦也不会同意的,她正在考虑出国留学的事。我想暂时委托北京的张董来协助岳非,同时从集团这边选派副总王川志跟在岳非后面。王川志在集团也算是个老人了,懂得投资,一直就是协助殷梦管理项目这一块。我已经找他谈了话,让他先期跟岳非到北京去了。在北京那边,我还委托了鲁天,让他也照顾着点。”

“想得很全面。”江中道夹了块牛肉,嚼着,半天才说,“王川志可能太软了些,怕吃不住岳非。不过我也只是提醒你,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我们都落伍了。不过……你刚才说殷梦要出去留学?”

“是啊,她想出去学几年。已正式跟我说了,我同意了。”

“那……只怕一去不回头呢。或许是好事,该放手时就放手。她也老大不小了。你总不能一辈子守着她吧?好事,来,喝一杯。”江中道与岳超碰了下杯,喝了酒,说:“古人说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所谓知天命,其实也就是能看得清事情,看得开事情,看得顺事情,看得懂事情。是吧?我们都是奔五或望五的人了,还能打拼多少年?吴元照都退了,让给了女儿。钟昆也半退不退的。也有些不愿意退的,结果弄得矛盾重重。我现在总结了一下,我们为什么这些企业都存在这个问题,一是与我们一开始就是典型的家庭制模式有关,二是与我们忽略了建立现代企业制度,没有职业经理人这个概念有关。比如你的江科,真要从发展的角度从长远的角度,你来当董事长,殷梦就可以当总经理。由她来管理江科的实际运营。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是国外先进企业发展的一个重要特点。我们是混同一谈的。因此制约就多,发展就慢。我说岳超啊,下一步江科要真收购了众大上市了,一定得引进管理人才,水无鱼不活,企业没有新鲜的血液也不活啊!我跟我那儿子反复说这,他正在筹划。”

“没想到江总认识提高到这个地步了,佩服。不过,说的都是大实话。我为什么要收购众大走上市的路子,也就是这个原因。江科不能再家族化发展了,要建立经理人制度,要向现代型的大企业集团迈进。”岳超说,“这半年多来,我接触了像吴元照像窦天宝这样的大企业家大富豪,我发现他们的观点也都在变。吴元照将江南集团交给了女儿,那吴子涵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才;窦天宝那里听说专门建了博士后流动站,还外请了两个副总。其中一个还曾是省经信委的副主任。这多好!江科下一步要走出南州,我也要大量地请进人才,特别是投资人才。”岳超正说着,外面下起了雨。秋雨,打在竹叶上,那竹叶向下暂时地垂落,很快又挺立起来。岳超看着,心里动了动。他对江中道说:“上次南湖的事,多亏兄弟们帮忙。我已经考虑好了,准备将南湖沿岸划分成若干个地块。你们有兴趣都可以来开发一块,只要给我成本就行,其余你们各自定。”

“这主意不错,到时咱们在南湖周边就建一个环湖风情区,怎么样?”

“好,太好了。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