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坏蛋来了!”
高墙纵横,与回廊联手切割着花木缤纷的庭院;白玉雕刻的大门威武而不失精美,却已基本被扶芳藤覆盖;门洞大敞,一队植物人士兵穿行而过,往另一处巡视。
他们刚走不久,门洞拱顶处的一片苔藓动了起来,原来是将地衣披在身上作伪装的夏一跳。
飞来飞去太醒目了,于是他选择边躲藏边移动,避免再与兵团冲突,至于目的地也已决定,那就是——皇宫!
这个小国的中心就是皇宫。青庭之主住在那里,不是很合理的联想吗?
于是,他根据一块长满蘑菇的路牌的指示,循着运河河道踏水进入了护城河,在吊桥底躲过一轮搜索,再低空飞过宫殿前的广场,等穿越了大门,就正式来到了皇宫之内。
驻守在此的兵团显然比别处要多,这似乎验证了夏一跳的猜测。他遥望到一座城堡,恢弘的宫廷建筑比比皆是,但它仍显得鹤立鸡群。夏一跳到过椎罗国的废墟地宫、吸血鬼的阴森古堡、彩虹游乐场的城堡酒店……跟它比都相形见绌。它是人间建筑艺术与自然钟灵毓秀的结合。
但这样优秀的城堡同时又是可爱的,乍看像一块充满少女心的蛋糕,一座座红顶塔楼就是生日蜡烛,环绕的花草则是流淌的奶油缎带。
越往里走,警备越松。夏一跳原本在一根根雕花立柱后躲闪,渐渐大了胆子,琢磨着索性飞过御花园,去那精美得有些可疑的城堡看看究竟。
他确实这么做了。
但,就在他逾越第一道墙时,攻击来了!
墙头盘踞着一种夏一跳不认识的植物,结着椭圆的绿色果实,好似某种瓜,在入侵者跃过它们的瞬间,所有瓜蒂自动脱落,缺口疯狂喷出一种带粘液的黑色颗粒,噼里啪啦击中夏一跳全身!
那是一种特殊的植物:喷瓜,随着成熟,体内的多浆组织会分解成粘液,增大内部压强,从而将大量种子喷出体外,但现在夏一跳遭遇的种子竟全是类似橄榄的两头尖硬核,冲击力也堪比子弹!
关键时刻,夏一跳抬起双臂护住了脑袋,迸发的重力也将大部分“子弹”挡开,但仍有少数已经嵌入皮肉,疼得钻心——然而下一秒,背部竟传来一波更猛的冲击,一棵树上结满了状若柚子的果实,现在果实爆炸了!
那是植物界的炸弹:铁西瓜,它的果肉含有大量的烃类化合物——汽油的主要成份,以至于一旦成熟就会爆炸,二十米的射程推力加上坚固的外壳,威力不亚于手榴弹!
在春魇的力量影响下,所有植物都更加茁壮,产量更高,滋味更美,那么,杀伤力更大也并不奇怪!
铁西瓜长满一树,爆炸起来接二连三,近距离承受的夏一跳,五脏六腑都受到了强烈震撼,他一面挥手抵御攻击,一面踉跄飘远。然而未等喘口气,整个庭院都已经被激活。
这里根本是一座武器库,一片雷区!
有些植物为了将种子传播得尽可能远,体内有储蓄动能的结构,繁衍方式也被称为“弹性传播”。现在夏一跳正陷于此类植物集大成的环境!豌豆、凤仙花、紫阳荆、羽扇豆、沙箱果、碎米荠……此起彼伏地炸裂,连串“啪啪啪啪”仿佛除夕零点的鞭炮,每个品种都在超水平发挥!当被誉为“炸药树”的植物“响盒子”爆裂时,夏一跳真正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剧痛,那还是一棵高达五十米的响盒子,种子的射速超过二百四十公里,每一颗都犹如一记猛拳!
夏一跳被打得遍体鳞伤,甚至找不到一丝集中精神的空隙,抓狂之下不顾一切爆发力量,“翻天覆地”让枪林弹雨全部失准,乱飘乱飞,他又愤怒地一抬手,花样繁多的植物伴着土壤被连根拔起,凌空折断,让他狠狠出了口恶气!
同一时间,塔楼之内,正给夏萝可沏一壶花草茶的花枝手一抖,打翻了茶水,夏萝可问:“枝枝,怎么了?”
花枝头一次没有回答好朋友,泛红的眼睛盯住了窗外。
——坏蛋来了。
——坏蛋在欺负小花小草!
——枝枝不饶你!
2、“你根本不是青庭之主的对手。”
夏一跳摧毁了半个御花园。事已至此也别谈什么低调了,他飞到空中。
大量植物立刻释出了雾气。不,不是雾气,仍是种子!御膳菊的花粉、泥炭藓的孢子、还有其他蒲公英同款的冠毛草属植物如大蓟、小飞蓬、香丝草、翅果菊等纷纷放飞了“小伞”,曾让夏一跳饱受窒息痛苦的杨树柳树刺桐等也不失时机贡献出飞絮,一时间他再度陷入“雪花大如席”的困境!
“又来!”夏一跳骂道,想起了视线与呼吸道被支配的恐怖,但现在他有应对的办法了。
他双手向上齐招,突如其来的“失重”掀起疾风,将“牛毛细雨”以及它们的源头全部带往高处,而他及时降落,安全过关。
一股恶臭此刻钻进了鼻孔。
尸臭花、大王花、白鹭花、豹皮花、水芭蕉……谁能想到这样美丽的仙境还藏着世上最恶心的花朵?它们在一瞬间统统开放,发出的气味比腐尸还强烈,混在一起更是堪比毒气,夏一跳只吸了一口就当场呕吐出来,仿佛有一只手抓住他的肠胃往外拽!
这是……怎样的噩梦体验啊!反胃的感觉让他连屏住呼吸都做不到,只能越吸越多,夏一跳又慌又怒,不行了,必须把这一带完!全!摧!毁!不然他会死在这里的!
“啪!”火辣辣的疼痛卷土重来,植物人兵团终于出现了,他们的身体呈现出迄今最彻底的绿化现象,每个人都像穿了一身藤甲,夏一跳被荆棘缠成了木乃伊。他忍痛令所有植物人如气球飘起,又如铅球砸落。做完这些,他已经被熏得神志不清,甚至脚一软跪在了地上。.
一名植物人走近他,夏一跳认出他是绑架三姐的人之一,他吐出一口绿血,用蹩脚的华语嘲笑:“你救不回她。你根本不是青庭之主的对手。”
夏一跳撑地的双手虚弱地捏住沙土,无法反驳。
他这样救得了谁,他自身都难保。
夏一跳放弃计划了,他将剩余的所有神智与力气凝聚起来,挣脱所有包围,以超音速离开了皇宫,离开那些致命的植物!
彻底飞远前,他鬼使神差地回了个头,视线的落点去,恰是那座城堡的塔楼。
花朵装裱的露台上,站着一个小小身影。距离让夏一跳无法看清,却不知为何不寒而栗。
“枝枝,发生了什么事?你干嘛突然走出来?”夏萝可在花枝身后问。
花枝轻巧地转了个圈,拉住夏萝可的手:“枝枝赶走了坏蛋!可可快表扬枝枝!”
3、“我只是来偷东西而已。”
铁门上的繁复雕花已被蓬勃的风车茉莉覆盖,但是门顶招牌上的“博物馆”三字,还能勉强看清。
唐不甩双手交握,感激涕零地说:“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找到了。不止这个国家处处春天,我们路痴也有春天!对不对跳蚤!”歪头一看身边的空气,“哦,跳蚤不在。可惜了,不能让他看到本天才的绝世英姿。”
他轻而易举地翻墙进了博物馆,虽然一块牌子上写着“今日闭馆”,但对怪盗来说,除了“本馆已搬”之外,任何禁入命令都等于“欢迎光临”。
博物馆锁着,唐不甩仅用几秒就弄开了。一进去,视线便不禁随着穹顶爬升。虽然是小国的小馆,但该有的华丽与厚重却一点不少。植物仍旧无处不在,但不到喧宾夺主的地步。它们在螺旋台阶上盘成扶手,在挂画的大柱上绕成花边,为破损的玻璃窗补充彩绘,将巨大的枝形吊灯镶成花篮,让每一个展柜都像是自然生长而成。
唐不甩在空旷的展馆里散着步,看文物,看文字,不时拍照,像极了一个普通游客。
“本馆今日休业。”
一个男人从暗处走进尘埃飞舞的斜阳里,他看来五六十岁,气质儒雅,应该是馆长。
“糟糕,那不是不能参观啦?”唐不甩不安,随即笑了,“还好我是来偷东西的。”
他随手从一个雕像上捞过头盔来戴,“这里的展品有青庭的也有摩西的,但是没看见号角皇冠。你们有好好保管人家的遗物吗?”
馆长平静地说:“青庭境内无犯罪。请你出去。”
“噗~你国不就是犯罪的产物嘛。哦,也许正因如此,所以犯罪在这里不叫犯罪?”唐不甩做恍然大悟状,“那我也可以宣称自己在做公益啦!”
馆长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国之事,不需要盗贼评头论足。”垂下的双手指缝里开始长出弯曲如鬼爪的树枝,脚踝处也淌出根须,扎穿地板链上整个博物馆的植物体系。橱柜被树藤重重缠裹,打包拖走。
唐不甩眼看着这个古典与清新并重的空间逐渐面目全非,从花仙子变成了浓妆艳抹的厉鬼,所有植物都不友好地冲他张牙舞爪,宛如群蛇吐信。
“我决定主动出击!”唐不甩欢叫着冲上前去,以黑光闪烁的手掌攻向馆长的鬼爪,错身而过之后,尖锐的树枝全部损兵折将,仿佛被什么给大口啃光了。
“干干巴巴,真是难吃。”唐不甩掸灰尘似的拍拍手,“说起来二楼我还没去,先走一步,你也下班回家陪老婆孩子吧!”说罢掌心向高处一开,黑洞的吸力将他一拉老高,嘴里还发出毫无必要的“呀呵——”。
馆长二话不说跃起,凌空抱住了唐不甩的腰,天才怪盗不慌不忙地说:“你身为半棵蔬菜,还不懂强扭的瓜不甜?就算得到了我的人……”
馆长陡然张大嘴,喉咙深处吐出一段枝茎,顶端是一颗花苞!唐不甩果断刹住废话,一脚把馆长蹬开,但那花已然怒放,它色泽妖艳,花瓣肥厚且密布斑点,直径竟达两米,正中央更咧着一张黑洞洞的“嘴”!
这是大王花,它有一个更响亮的别名:食人花。但那是因为它会捕虫、又散发尸臭才有此误会。事实上它也好,瓶子草、猪笼草、捕蝇草等食虫植物也罢,仅仅靠体内分泌的粘液来消化上当的昆虫,根本没有牙齿啃食节肢动物之外的生物……
“……我小时候在书上看过食人花,很多人又说是假的,现在也算是圆我一个童年梦……”唐不甩一张嘴叭叭的停不下来,“但你到底是天然存在,还是被制造出来的?好想知道啊!”
他的下半身已经被大王花吞没了,如果不是双脚强行撑开花的口器,恐怕已被锐齿一般的尖刺大快朵颐。但他的神态依旧从容不迫,“玩够了吗?轮到我啦。”他轻松一招手就将一堵墙吸扯至碎裂,大块大块的尖石宛如飞刀一样插在大王花上,将它割成数块,馆长与大王花的连接也被斩断,仰面倒在地上。唐不甩得以脱身,用来伪装的青庭服饰已被腐蚀,露出了里面的本来穿着。
“幸好我的衣物都是特制的,否则光屁股多丢人。”唐不甩羞涩地说。
“啊——”馆长愤怒地咆哮,博物馆正式转型植物园,更多的食人花争相开放,更多的捕人藤如洪水奔涌!
这一波攻击且快且乱,唐不甩也不好故作轻松了,他以黑洞为盾,吃掉了不断逼近的威胁;他又做作地旋身,将吸进去的垃圾变本加厉奉还;他甚至跑到高处,将黑洞一再扩大,在四方事物全被吸来之际,又做了一个双掌下压的动作,咔嚓咔嚓砰咚砰咚,整个博物馆连锁坍塌!
“哈哈哈哈!”乱来一气的唐不甩得意地大笑,冷不丁就被一朵食人花咬住肩膀,手臂稍一歪斜,还没被黑洞吞掉的植物立刻缠上来,他忙抽出另一手招架,大丛绿色丝绦又将他的手扭向背后……
头上传来断裂声,支离破碎的建材灭顶而来,玩脱了的怪盗终于流下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