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兴终于尝到了王八钻灶坑憋气带窝火的滋味。
连续几天下来,他不再踏足红楼饭店。田秀亲眼看见,董兴将客人带到其它饭店用餐去。
董兴的客人,多半都是来找他帮忙的。有的是来找他购买平价煤炭,有的是向他推销煤矿所需的耗材,基本上都是请他吃饭,他不管把客人带到哪家饭店消费,都是对方买单。
这是一个危险信号,田秀及时读懂了董兴的用意,她产生了危机感。
这天下午,田秀拿上公款请客的签单收据,敲开董兴办公室房门,面带微笑对董兴说:“姐夫,这个月的签单该打款了。”
“小黑那边有消息吗。”董兴阴沉着脸,根本不理睬田秀的微笑。
“他在家里摊上官司了,估计还得一段时间。”田秀把小黑打伤秦娜的事,当成一个借口说出来,还毫无根据地推断说:“估计他被抓进去了。”
董兴猛拍办公桌,发出“咣”的一声,把田秀吓了一跳。他说:“想用这种借口赖账,门儿都没有。”
田秀流下了眼泪,她真的很委屈。
事到如今,她纵然有再多的借口,也解释不清小黑的过失。
田秀索性擦干眼泪,对董兴说:“说吧,你要我怎么做。”
董兴瞥了田秀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事情明摆着,小黑卷走了董兴的钱,即使是小黑和田秀联手设的局,董兴也拿田秀没办法。
董兴看见田秀手里的一叠单据,不用田秀说明来意,他便说:“最近矿里正在查账,这个月的签单缓一缓再给你打款。”
这是田秀预料之中的事,董兴能把客人带到其它饭店消费,也有借口拖延给田秀打款。
“姐夫,你觉得这么做,对得起我为你付出的一切吗。”天秀也不是个善茬,她来之前就预料到了,董兴会找各种借口拖延付款。
她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董兴只当没听见田秀的话。心里话,我就把你按在沙发上“呱唧”一次,如今连本带利早就还清了。
“今晚我准备请全家人吃顿饭,到时候咱们再说吧。”田秀少有的干净利落,说完话转身便走。
我操!
董兴心里“咯噔”一下,这丫头想要干什么。
田秀这番操作,完全是无可奈何的一句敷衍,倒把董兴吓得整个一下午心神不安,生怕田秀撕破面皮,跟婆家人说明董兴的无耻行径。
董兴不怕田秀破罐子破摔,但他怕妻子践行曾经的诺言,让他身败名裂。
田秀离开董兴办公室,回到饭店,大伯打发人来找她,让她当晚去家里一趟,说是有事情要商量。
“我没时间。”田秀淤积心中这股怨气,都发泄在大伯派来送信的人身上。
这是田老蔫的主意,他不想让田秀过早地知道,他特意为小黑的事回到老家。担心田秀心眼实,把这事通报给董兴,让董兴找他讨债。
正如田老蔫所担心的那样,如果田秀真的知道,父亲专程为小黑的事而来,她肯定要把这个消息转告给董兴,让董兴跟田老蔫见面,不管结果怎样,至少把她摘一干净。
田秀回到饭店,先给大姑姐打电话说明心意,又让厨师开出一桌菜单,并亲自去市场采购,她整个一下午,都在为晚上这顿饭忙碌。
田秀知道小黑私吞了董兴这笔钱,就琢磨着找一个稳妥的办法,缓解她与董兴的关系。
她也做出了最坏的打算,一旦董兴真的痛下决心,要把她打回原形,她也豁出这张面皮,向婆家人公布董兴对她所做的一切,包括董兴的灰色收入,一并曝光,然后,就看大姑姐怎样收拾董兴了。
田秀曾听侯德旺说过,董兴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大姐背后的努力。
田秀的大姑姐在镇政府工作,表面看她没有什么实权,据说为人处世那是相当了得。
咱们再说田老蔫。
他昨晚跟大哥商量一宿,得到一个最终结论,先把田秀找来,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说白了,就是要看看董兴对这事的态度,再决定是否把这二十万块钱,如数返还给董兴。
结果,田秀一句没有时间,从另一个角度,给田老蔫哥俩一个准确答案,这事绝对不是把钱还回去,就能圆满解决那么简单了。
去他妈的,这钱就不还给他了,看他能怎样。
田老蔫从小黑那里得知,董兴已经把田秀那什么了,他心里憋着这股火无处发泄,真希望董兴那边能引发出事端,给他一个新账老账一起算的机会。
“小黑那边咋样了。”大哥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询问,小黑在小镇的官司。
“这小子回家待了一天,当天晚上就不知道跑哪去了。”田老蔫并不担心小黑的处境,以为他的神力还在,不管到哪都不能吃亏。
田老蔫没敢告诉大哥,小黑和徐英的关系,毕竟大哥是徐建的老丈人,这种话说出来,好说不好听。
他又想私下里见徐英一面,最好能说服徐英,先把孩子做掉。
徐英在哪呀?
田老蔫不知道徐英已经住进了红楼饭店。
临近下班时间,服务员们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各自下班回家了。
只有厨师和徐英留在厨房,为田秀这场家宴做准备。
傍晚六点,侯德旺父母在两个女儿的陪同下走进红楼饭店。
这是侯德旺死后,田秀搬出侯家,承包红楼饭店,他们第一次见面。
婆媳相见,泪眼婆娑,一家人坐下来,只等两位主角到来,便正式开宴。
大姐坐了一辆三轮摩托,来到饭店大门口。
她还没下车,先冲屋里大喊一声:“快来帮忙搬东西。”
田秀先跑出来,看见三轮摩托里堆满了大包小裹,不解道:“姐,你这是干啥呀。”
“都是家里存的东西,吃不完,给你拿来了。”大姐下了三轮摩托,先打量一番田秀说:“还别说,这么一折腾,你整个人精神多了。”
那两姐妹听到大姐的声音,也迎了出来,大家一起卸下三轮车上的东西,要往饭店里抬。
“徐英,过来帮忙。”田秀遇见这事,自然想到了徐英。
徐英应声出来,拎起一个盒子往店里走。
田秀对那姐三说:“不用你们管了,进屋歇着吧。一会儿姐夫来了,咱就开席。”
徐英把东西放在库房门口,回头见田秀和那姐三都空手进来,她气不打一处来。
田秀真把她当成使唤丫头了。
徐英心里有气,表面不敢流露出来,只能默默地把所有货物,都搬进屋里。
她刚走到厨房门口,董兴就带女儿走进了饭店。
田秀见状,对厨房一声大喊:“徐英,上菜了。”
徐英来饭店第一天,田秀就安排她进厨房,名义上给厨师打下手,其实就是一个打杂工。
摘菜,洗菜,倒垃圾,赶上客人多了,还得拎刀配菜。
一天忙下来,她累得腰酸背痛。晚上客人走了,她一头扎到折叠**,都懒得翻身了。
苦点,累点,她都能忍受,就是田秀整天对她阴沉着脸,让她十分的郁闷。
多少次她想一走了之,远远离开这个鬼地方,一想到小黑随时可能回来,她只能咬牙坚持着。
田秀今天更是过分,本该服务员干的活儿,她连声招呼都没打,直接派给了徐英。
徐英站在厨房门口,想跟田秀掰扯几句。
董兴带女儿走进包厢,转身来到厨房。徐英看见董兴,只能把憋闷心中的怨言,化作十分的无奈,把凉菜放进托盘,就要去包厢上菜。
“怎么就你一个人,其她服务员呢。”董兴拦在厨房门口,向徐英发问。
徐英一计苦笑,眼泪在眼圈中转来转去,险些滑落下来。
“我来。”董兴抢下徐英手里的托盘,转身便往外走。
田秀一副老板派头,稳坐在包厢里,跟公婆大姑姐聊着。
见董兴端着托盘走进来,很是惊讶说:“姐夫,您这是干什么呀。”
“没你这么当老板的。”董兴把菜摆到餐桌上说:“既然有客人来用餐,服务员就不能下班。”
“徐英在呀。”田秀没看出董兴别有用心,解释说:“她就是服务员,这活儿就该她干。”
“她不是你的使唤丫头。”董兴一副正直相,硬生生勾起了侯家人的同情心。
几个姐妹听了他的话,虽然不明白董兴话有所指,还是纷纷起身去厨房,帮徐英把一桌菜上完。
厨师忙完自己的活儿,收拾一下走了。
徐英一个人待在厨房里,不禁为自己眼下的处境,流下了自我哀怜的眼泪。
田秀设计了一场家宴,希望能借助自己是侯家儿媳的身份,博得大姑姐的同情,给董兴施压,让董兴暂且打消对小黑的惩戒,恢复以往的氛围,结果适得其反。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主要话题自然是田秀腹中的胎儿。
“你别光忙着挣钱,得注意自己的身子。”婆婆句句不离他们侯家的骨肉,公公更是直白说:“不行就把饭店的生意放一放,专心将养身体。”
“这儿就我一个人,根本脱不开身。”田秀心里发虚,知道她现在最大的本钱,就是腹中的胎儿。她说:“等孩子生下来,干啥都需要钱,我必须在孩子出生前,给他攒足够的钱。”
“有你姐夫在,你怕啥。”大姑姐当着董兴的面,也是为了让父母放心,她替董兴作出表态说:“不管到啥时候,咱们都是一家人,你有困难,董兴肯定全力帮你。”
董兴木然没有反应,田秀抓准这个话题,嬉笑着说:“姐夫官身不由己,有些事他也无能为力。”
董兴“哼”了一声,只顾给女儿夹菜,根本不接田秀的话茬儿。
田秀面带微笑坐在那里,对董兴的冷漠非常敏感。
从徐英来饭店那天起,田秀就发现,董兴对徐英有一股微妙的关注力。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董兴很可能拿小黑私吞这笔钱当借口,借助徐英来惩罚他们姐弟俩。
今天董兴的表现,已经充分证实了田秀的猜测,她不能坐以待毙。
“你们慢吃,我出去一下。”田秀起身出去了。
“刚才你哼一声,是啥意思呀。”大姑姐咄咄逼人,问董兴说:“田秀受啥委屈了。”
“矿里正在查账,这个月的签单,还没给田秀打款,他就把你们召集来,要给我开批斗会。”董兴一句话,解开了全家人的疑惑。
田秀承包饭店这么久,从来没张罗请家里人吃饭,今天这顿饭,大家吃得莫名其妙,最后在董兴这找到了答案。
“都是家里人,不管单位有多难,该结的钱,你必须尽快给结了。”大姑姐发话了。
“嘁!”董兴又一句感叹词后,轻声说上一句:“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有啥事,回家再说吧。”
董兴这句话,不仅让田秀精心准备的一顿家宴,白白付诸东流,而且,还为她今后的生意,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田秀走出包厢,四下寻找徐英,最后在饭店后门,见徐英蹲在那里流眼泪。
“英子,跟你说一事。”田秀不理会徐英的悲哀,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递给徐英说:“这是你在这不到一个月的工钱。”
“姐,你啥意思呀。”徐英没接钱,起身看田秀的冷漠。
“你明天就回家去吧。”田秀把钱硬塞进徐英的手里,转身走进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