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是指由内到外的糟糕。
历家在日本的分家深受日本强者文化影响,与黑道也交织不清,几十年来不知道沾了多少无辜者的鲜血。朔巡对这个分家的印象糟糕到了极致。
和室的门开了。
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穿着和服的女孩站在门口,圆圆的碧蓝色的眼睛毫无焦距。
女孩搜完了他们的身,确定没有武器后,向两人鞠了一躬,温顺的退回到小几后的男人身边。
男人起身,看见了同历晟一起进门的朔巡,脸上的笑容微妙:“没想到大少爷您会带朔先生来。”
无视那只伸出来的手,历晟并没有客气,直接坐了下来,接过一旁漂亮女孩手中的木杯。
“我也没想到,你的办事效率那么高。”
砰——
女孩手中的木杯摔倒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在那柔嫩的手背上,很快就红肿起来。可女孩似乎并不觉得疼,只是张开双唇,喉咙里发出短短的咿咿呀呀的声音。
男人看着历家大少爷身旁沉默的漂亮的男人忽然抬起头,被那冰冷的目光盯得打了个寒颤。
“是你把她的舌头割了?”朔巡问的声音很轻。
仔细观察了历家大少爷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后,男人哈哈一笑,搂过女孩的肩,粗糙的胡茬摩擦着女孩白皙的脸庞,不屑道:“不听话的奴隶当然要有惩罚,你说是不是啊,小暮。”
奴隶么……
朔巡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他第一次见女孩的时候,女孩还在另一个男人的身旁,温声软语,笑容娇憨。
女孩是个鲛人,她的契约者是历家的叛徒,却实实在在是她的心上人。
上一世朔巡在放了女孩和她的心上人走之后就回了历家,日日承欢醒来后都是空无一人的狼藉,也没什么心思再去关注别人。
“东西在哪儿?”历晟还在和男人谈判。
朔巡在心里轻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一世,他没有被身边人当成是发泄的工具,却又参合进了这没有预料到的剧情里。
日本分家抓住了叛徒,叛徒死了,叛徒手里的文件和女孩就落到了对面这个男人的身上。
在地下室里,助理对历晟说的是:[日本分家坚持要当面把叛徒带出的东西交给大少爷您。]
好一个当面。
不过是想要得寸进尺的借口而已。
冰冷的手被历晟握住,意料之外的温暖传了过来,朔巡还来不及反应,拿着箱子的那只手就被放到了桌面上。
“你要的东西就在里面。”历晟把箱子推了过去。
男人刚刚打开箱子便脸色骤变,站起身,厉声喝道:“历晟,我可是你的亲叔叔,你怎么敢……”
箱子里放着一个空瓶子。
这个瓶子,在历家最常见的用途是用来装死人的心脏,然后存档。
胸口被重重的踹上,百十斤的男人重重的向后倒去,还不到地上,又被拉了起来,来不及阻挡,就被绣着云纹的男士手帕捂住了口鼻。
朔巡松开手,厌恶的看了眼四肢僵硬倒在地上的人,把手上提前浸染了药物的手帕丢到了地上。
女孩举着刀,愣愣的望着他,刀尖在朔巡的脖颈上划出一道红痕。
朔巡忽然觉得浑身冷透了。
这个场景他十分熟悉。上一世,女孩就这么举着刀对他说:[你放开他,不然我杀了你。]
那明明不安却又强硬的语气是为了她的心上人。然而,此刻,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没有舌头了,心上人死了,女孩领口因为过大的动作松开了一点,还可以看见锁骨上的被啃咬的痕迹。
“历鸣,你多虑了。”从座位上起身,历晟走到男人身边,面不改色品着茶,一脚踩在男人的手腕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极其的细小。
“我来,就没有想过和你谈判。”
男人痛得脸色死白,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女孩的眼眶里涌出的泪水变成珍珠砸到了地上,刀却依旧对准着朔巡。
被催眠了么……
下一刻,朔巡像是发现了什么,眼睛里难掩惊愕。
怪不得女孩的眼睛没有焦距……那根本不是眼睛,就是两颗碧蓝色的玻璃珠。
“阿巡,”一只手轻松拖起男人,历晟经过那还在僵持的两个人身边时,偏头看了一眼那漂亮的侧脸,淡淡道:“今天表现很好,五分钟以后,我要在车里见到你。”
所以,这个女孩交给他处置了吗?
望着那一站一“躺”的两人离开的背影,朔巡久久未动。
当天,历家分家在日本经营多年的某一据点被一把大火焚为灰烬。
前座上坐着助理,朔巡坐在后排的一端,静静看着那郁郁葱葱的樱花树被大火舔舐,枝头迸上了火星子,像是暮春里盛放的花。
“你杀了那个鲛人?”后座另一边,似乎被火分散了些注意力,历晟顺着朔巡的视线向外望去,焚天的大火下,那仅剩檐角变成木炭正在簌簌的落下来。
“我只杀了一个畜生。”摇起车窗,朔巡闭上眼,苍白的面容近乎透明。
他没有杀女孩,却也没有带女孩出来。
“不试着带她出来吗?”历晟的目光移到了朔巡的脸上。
似乎感应到了历晟的注视,朔巡把原本平靠着的身体偏向了另一边,“没必要。”
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历晟微微挑眉,“没必要?鲛人不是信奉死后要葬回沧海,灵魂才能得到安息吗,你不想带她回去吗?”
“不想。”朔巡的声音恹恹的。他在历晟看不见的角度睁开了眼睛,碧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悲哀。
鲛人能与人类订两种契约,一种是像他们这样的主仆,而另一种就是女孩与那人定下的婚契。
鲛人其实是很寡情,一生只能与一个人签订婚契。
眼前是女孩眼眶里流出鲜血,在被大火吞没前终于恢复意识对他微笑的画面,那樱花似的粉唇一开一合,好像在对他说谢谢。
可他不需要啊。
朔巡痛苦的扶住额头,背后突然被温暖包围,历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得离他那么近了,一伸手就把人带进了怀里。
身体僵了僵,朔巡想要退出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怀抱,却被身后的人抱的更紧了。
明明这么冷酷的人,怀抱却是如此的温暖,让人贪恋。
车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