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的房间,空落落的心。
蔡菲睡过的床,蔡菲坐过的沙发。蔡菲坐在这个小桌子上吃过饭。这是蔡菲贴上去的海报——
空****的世界,只剩下一个空****的我。
李娜放下行李,猛然之间冲出门去。
她去找老颓:“你不是说给我介绍对象吗?人在哪儿?我想要见一见,马上就见!”
倒是将老颓吓了一大跳:“你确定?我立马就能叫人过来——为你介绍对象呢,我是认真的,但这事你自己也得想清楚,7套房子也好,没有房子也好,人处对象,不是为了住个房子,是为了能住到一个人心里,也愿意让那个人住到自己心里。”
李娜脸红了,嘿嘿笑:“我今天晚上来说相亲,就是一时冲动,蔡菲走了,我回到跟她合租的房子里,那种感觉太难受了,我在房间里觉得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脖子,我简直都喘不上气来,我就跑出来了,我在来的路上甚至都在想,我就赶紧找个人结婚吧,就算稀里糊涂成个家,也总比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要强。”
老颓也笑:“现在后悔了吧?”
李娜点头:“嗯,后悔了,陈开怡说过,女人不能为了摆脱孤独的痛苦而贸然选择婚姻,那只是用更大的痛苦来掩盖孤独而已。”
说了一大篇闲话,她倒是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将欠老颓的一万元钱给还了。
空****的街道,空落落的心。
像是游魂一般,严凯拐进了火锅店——
昨天,也是在这家火锅店,自己买了戒指,单膝跪下向子琪求婚——
在包厢里坐下来,严凯摸出了手机给鲁斌斌打电话:“我请你吃饭,你来不来?”
严凯也不是要请鲁斌斌吃饭,他只是想要找一个人诉说一番而已。
鲁斌斌舌头大了:“你读书多,武侠小说肯定也看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就有阴谋,就有争权夺利勾心斗角!”
鲁斌斌摇头晃脑:“我算计陈开怡怎么了,她不也在算计我!人嘛,就是你算计算计我,我算计算计你,这可能是人这种物种,最喜欢的娱乐方式吧,只要不违法,在这个法律框架之内,算计就是日常生活我跟陈开怡博弈,为了权力!你跟那个女的博弈,为了爱情!谁比谁高贵?谁又比谁低贱呢?都一样!”
严凯踉踉跄跄站起身,走到鲁斌斌身边,一把搂住他的肩,和他并排坐着:“我想明白了!正是因为世界上有你这种人,我才绝对不能做你这样的人!你信奉的是丛林法则、野蛮生长,野蛮生长到最后,就是虚无主义,你什么都不在乎,是因为你早就没有了你自己,鲁斌斌,你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所以你不会有爱情,也不会有真正的朋友!因为你没有灵魂!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去爱你!”
鲁斌斌哀叹:“完了,我说了一个晚上全白费了,你又把这事给整天上去了!回头等你酒醒了,记得把你灵魂拿出来给我看看,我倒真想看看人的灵魂长啥样!干杯——有灵魂没爱情的傻子!”
秦敏带着陈开怡,推开了KTV包厢的门。
陈开怡惊讶地看着四周——包厢内挂满了气球和彩带,灯光摇曳闪烁。墙上用彩色饰品摆出四个大字——“少女之夜”。
肖红雪、玛丽、秦敏、邓雯站成一排,对着陈开怡笑着喊道:“欢迎来到——少女之夜!”
陈开怡定在原地。
一种温暖的感觉却像是潮水一般奔涌而来——
在这几个月里,陈开怡将自己磨成了一把剑,一把锋利而冰冷的剑。她挥舞着剑去战斗,但是强大的敌人使她伤痕累累。她曾经幻想让一场婚姻作为自己最后的安慰奖品,但是所谓的爱情,给了她一个冷冰冰的嘲笑。
陈开怡是强人,但是她不是超人。她也需要休息,需要找一个肩膀靠上一靠,找个手绢擦一擦汗水或者泪水。但是陈开怡找不到。
在这场战役中,几乎没有人能找到自己的定位——
当初那最亲密的同事,当初那可以依靠的战友,相互之间,似乎都有了极淡极淡的隔阂。
然而——今天,就在这彩带与彩灯里,所有的疲倦似乎都得到了洗涤,所有的委屈似乎都能落地,陈开怡站在那儿,脸上微笑,泪水却奔涌而出。
肖红雪笑着上前,将陈开怡拉到沙发面前坐下:“这一阵我们够折腾了,今天不折腾了——今天是少女之夜,我们抛下那些烦心的事情,我们今天晚上做回当初那无忧无虑的少女!”
肖红雪搂着陈开怡肩膀,打开了红酒:“你老公坐牢了,我和项庭锋分手了,你发现没有,在感情上,我们俩都输了。现在,项庭锋想让我帮他,你想让我帮你——我谁都不帮!我要帮我自己!——来,干杯。”
陈开怡从桌上拿起一杯红酒,和她碰了下。肖红雪直接拿着瓶喝了一大口:“我在香港做了两年多的主编,来北京才不到半年,我对你们的感情,竟然远远超过对那边的感情——我觉得你们这里,像一个情感黑洞,特别能吸人的情感……”
……后来,陈开怡喝醉了,肖红雪喝醉了,玛丽喝醉了,邓雯喝醉了,秦敏也喝醉了。
秦敏抽泣:“我——我为公司做什么——我无所谓——我就是伤心——我都三十多了,我还没有男朋友——我把一切都献给了公司,我就希望《盛装》好——我都是老姑娘了——可为什么公司还这样——”
玛丽端着一瓶酒,站在沙发上,拿着麦克风高声说话:“我玛丽对天发誓,我是爱陈开怡的!我也对天发誓,我就是想做盛典!为什么要搞成现在这样?!为什么我们不能和平相处?为什么——”
所有的人都醉了。
所有的人都疯了。
所有的人都在发泄。
好在KTV楼上就有酒店,玛丽虽然醉醺醺也还记得给大家开房间,等众人你搀扶着我我搀扶你进了房间,玛丽就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至于醉醺醺的众人又怎么相互追逐打闹,一概不知道。
清晨醒来才看见,一群姑娘在**地板上横七竖八睡了一个晚上。
最不能见人的是秦敏,她上厕所的时候睡着了,抱着马桶睡了一个晚上。
大家相互抱怨,相互嘲笑,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经过这么一个晚上,她们的世界——不一样了。
她们都是少女。她们拥有彼此。她们找到了年轻时候的力量。她们已经将所有的负面情绪一起排除——
她们是元气满满的少女,她们要一起去征服世界。
又是一个崭新的周一了。
李娜提着早餐进杂志社的时候,步履轻捷,嘴角含笑。在过去的这个周末,她得到了陈开怡与肖红雪和解合作的信息,与蔡菲消解了所有的隔阂。
蔡菲虽然走了,但是她从老颓那里得到了足够的力量。
真的是一个美好的周末。
但是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李娜就愣住了。
——项庭锋指挥两个物业管理员,将陈开怡的东西打包装箱后堆在办公室外的角落。
赵昕、陈然一群人默然站在边上。
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李娜就想要冲过去质问。好在陈然眼疾手快,一把将李娜拽住,低声说:“我们给严头儿他们打电话!”
赵昕苦笑:“打了,没人接。也不知道出了啥事了。他平时上班从来不迟到的——”
俞京京急着问:“秦敏和邓雯呢?”
赵昕继续苦笑:“听说是被肖红雪摁着在开‘时尚盛典’的筹备会呢。”
谷欢扁扁嘴:“这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吗?”
俞京京跺脚:“陈魔王也玩失踪!这到底怎么了?”
项庭锋站在办公室门口,拍了几下巴掌:“我不想再说第三遍啊,现在是上班时间,都站着干嘛呢?你们手上都没事情做吗?”
李娜看了看四周,快步走向了小会议室——肖红雪与秦敏邓雯等人正在开有关“时尚盛典”的会议:“秦总监,您出去看一下吧——项总将陈主编的办公室给清空了。”
秦敏“腾”地站起来,快步走向陈开怡办公室。正在开会的几个人,肖红雪、玛丽、鲁斌斌等一群人,也快步跟了出来。
秦敏直接拦在两个物业人员面前,面色严厉:“谁让你们动办公室里的东西的?”
两个物业工作人员大眼瞪小眼,将求助的目光转向项庭峰。项庭峰哼了一声,挡在秦敏面前:“我让搬的。”
秦敏冷笑:“项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邓雯将目光转向肖红雪:“肖主编,‘少女之夜’上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肖红雪其实也不是很明白,就问项庭峰:“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秦敏指着物业人员:“你们俩,那些东西怎么搬出来的,就怎么放回去!”
项庭锋:“你们俩走吧,这里没你们什么事情了!我吩咐他们收拾的,少往他们身上撒气!”后面一句话,是对着秦敏说的。
两个物业人员如蒙大赦,赶紧点着头就跑了。
秦敏眼睛转过,叫人:“赵昕、陈然、谷欢、李娜!你们帮忙,把陈主编的东西都放回原位!”
得了秦敏这个主心骨,一群人心中顿时安定下来,几个人赶紧走上前,就要动手搬东西;却听见鲁斌斌又在叫:“你们四个,别动啊!”说话间,就走到陈开怡那堆东西前,真正的一夫当关架势。
秦敏嫌恶的看着鲁斌斌:“看热闹不嫌事大,你怎么又跳出来了?”
鲁斌斌看了一眼项庭峰,真正狐假虎威:“项总做事情,肯定有他的道理,你们还想造反吗?”
肖红雪懒得理睬鲁斌斌,这事儿是项庭峰弄出来的,有事情还得找正主:“项总,我认为,这个事情,你需要给大家一个解释,要不然会严重影响大家的工作。”
项庭锋:“总部今天就会下发通知,正式确定《盛装》新的领导名单,我只是提前帮副主编鲁斌斌挪腾一下办公空间,怎么了?有意见?”
众人全都看向鲁斌斌。鲁斌斌尽管极力控制,脸上依然浮现出殷殷笑意:“哎,你们看着我干嘛?——我,我也是刚刚知道。项总,这个玩笑可开大了啊。”
“在这种事情上,我从来不开玩笑。”项庭锋看着赵昕、李娜等人,“你们四位既然这么喜欢帮人搬东西,那这样,去帮着把鲁主编的东西挪过来。”
鲁斌斌急忙客气:“哎,这就不用了,我自己有人。——俞京京、陈默!去把我办公室的东西搬过来——”俞京京、陈默站在人群里,往前走了几步。
秦敏一声厉呵:“——你是不是想当主编想疯了?!总部通知在哪里?——项总、肖主编,只要总部通知还没有下达,陈开怡就还是副主编,不管是谁,都不许动她的东西!”
项庭锋呵呵干笑了几声,说:“秦敏,我一直在给你留面子,但你也不要太过分。”
秦敏眼睛眯起来:“什么意思?”
项庭锋慢悠悠地说:“好的人力资源总监,市面上多的是。”
这话里带着威胁,肖红雪也听不下去了:“项主编,你过分了啊!”
想不到肖红雪居然也当众指责自己,项庭峰怒气陡然发作出来:“这就叫过分啊,好,那我现在以出版人的身份宣布,《盛装》即刻解除和秦敏的劳务合作关系,秦敏,你去财务部沟通好赔偿数额,现在就可以走人。”
项庭峰勃然大怒,整个工作区噤若寒蝉。
肖红雪也恼怒了:“项庭峰,你这是胡闹!”
项庭峰没有回答肖红雪的指斥,转头看着秦敏,大声呵斥:“——滚!”
秦敏倒是笑起来:“项出版人,果然好大的威风。”转身去收拾东西。玛丽李娜几个人想要跟上去,秦敏转身,笑着说话:“不用帮忙,也不用送。”
李娜目送着秦敏去远,心中慢慢蒙上了一层叫做物是人非的忧伤。
——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目送着秦敏去远,鲁斌斌的眼角,也弥漫上了一层莫名的忧伤。
杂志社里闹了一个沸反盈天,严凯却是丝毫不知情。
父亲的病情确诊了,阿兹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严玥已经整个都垮了,严凯急匆匆赶到医院。严玥就将整个人都靠在弟弟的肩膀上默默流泪。
严永志有的是钱,但是面对着这个不能逆转的疾病,再多的钱也无能为力。
——然而即便是记忆力已经大损,严永志还是不停唠叨:“柳家闺女不能娶。”“娶了柳子琪,严家的产业迟早姓柳。”
严凯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父亲。他与这个老人相斗已经很多年。在他印象中,这个老人一直都是健壮的,彪悍的,无所畏惧的,能将世界上的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但是现在这个老人,却是如此的虚弱,如此无助,他甚至连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都要畏惧——这让他的心中,充满了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觉,他不知道是自己之前的记忆是肥皂泡,还是现在站在一个梦境里。
所以面对着唠叨的父亲,他居然找不到措辞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不愿意做一个孝顺的孩子。而现在,他隐隐有些后悔。但是——他能给父亲一个承诺吗?
父亲终于在病**沉沉睡去,两姐弟相对无言。山一般的压力在两姐弟还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猝然来临,严凯知道自己必须放弃什么了。
正在这时,病房外响起了剥啄声,柳子琪的面庞出现在门上方的玻璃上。
她来看望严永志了。
将礼物放下,询问了病情,与严玥说了几句闲话,柳子琪对严凯说:“陪我去一个地方,我有话要对你说。”
露台酒吧。现在正是白天,露台酒吧并没有什么客人。
转动着手中的苏打水,柳子琪问严凯:“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严凯点点头,说:“记得,我和肖红雪第一次单独见面,是在这里。”
柳子琪眼睛里掠过了一丝失望。她随即垂下眼睑,将所有的情绪都收起来,然后抬起脸,微笑:“你记错了。”顿了顿,说:“我第一次告诉别人,我是你未婚妻,是在这里!”
往事瞬间在两人的记忆力苏生过来,严凯的嘴角禁不住有了笑意。笑意随即收起,眼睛里蒙上阴翳:“说吧,什么事?”
柳子琪默默地将手指上的戒指摘下,放进水杯里。戒指在杯中下沉,很快沉到了杯底。
严凯看着杯中的戒指,不明白柳子琪到底是什么意思。
柳子琪仪态端方地笑:“有两件事情,一个是陈开怡已经输给了项庭锋,被他们法国总部踢出局,我可以告诉你前因后果到底是怎么回事;另一个是关于我对你的感情。但这两件事,我现在只想——也只会告诉你一件,你想听哪一件?”
严凯怔了怔,想说话,手上手机震动起来。严凯拿起手机,点开,是赵昕发给他的一条微信:
师父,总部刚刚发了通知,陈开怡被革职了。你在哪?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严凯放下手机,脸色阴沉沉的:“公司正式下了通知,陈开怡被革职了。”
柳子琪微笑:“所以,你想听哪一件?”
严凯眼睛看着柳子琪:“如果这两件事,我都不想听,可以吗?”
肖红雪要辞职。
她对项庭峰说:“请你批准——当然,你不批准,我也会走。”
她又说:“老项,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让总部开掉了陈开怡,我都想告诉你,《盛装》有可能再重新振作起来的最后一丝火苗,被你扑灭了。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照,再见。”
财务总监杜霞要辞职。
她对项庭峰说:“请项总批准,我会在三天之内完成好所有的工作交接。”
杜霞的微笑非常礼貌:“只是辞职而已,请您不要多想。”
赵昕、谷欢、李娜要辞职。
赵昕对项庭峰说:“项总,恐怕这不是您批或不批的事情,我们新媒体事业部打算集体脱离《盛装》,恕我直言,就以您和新晋副主编鲁斌斌的领导能力和水平,我不认为,新媒体事业部还能得到更好的发展。”
李娜把三封辞职信放到桌上。
项庭锋站起,指着李娜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是谁?!你才刚转正不到两个月!要不是蔡菲当了助理,你能做编辑么?你连做流程编辑都不配!你跟着她们来给我施压,我告诉你们,今天就算你们不辞职,我迟早也会把你们一个一个开掉!尤其是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李娜直起身子,语调柔软而铿锵:“我是李娜,名字虽然很普通,但至少《盛装》让我知道了,自己是谁,我应该跟谁在一起、做什么样的工作。”
音乐酒吧里,服务生不知何时换了一首背景音乐。那是略带忧伤的钢琴曲,将整个酒吧都染上了一种苍白的色调。
那杯苏打水,一口也没喝,戒指依然沉在杯底。柳子琪看着坐在对面的严凯。
柳子琪微微苦笑:“你赢了。”
严凯:“我只是没有办法去做你给出的选择,不管我怎么选,都是对这两件事情的不尊重。”
柳子琪凝视着面前那张憔悴的脸,好久才说话:“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以前我接近你,就是为了你严家的财产,因为你不爱做生意,你姐不会做生意,而你家的产业里,有很多资源,是对我父亲的生意极有帮助的,如果我们两家的事业、资源还有人脉能够融合在一起,那带来的收益是不可限量的;但现在,我对你的感情,就像杯子里的这枚戒指,清清白白、一览无余。严凯,我对你,无所图了,我也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甚至也说不上来这到底是不是爱情,对我来说,你就像个一直在折磨自己的孩子,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甚至我都想过,你说你爱我,只是你用来自救的一种方式——乔治死后,你需要去爱一个人,确定自己还有活着的意义,所以你每次对我的表白,都是那么突如其来,看着很汹涌,但又笨拙又仓促,好像是急需要宣泄什么,我没有见过这样的爱情——我甚至都不能确认那是爱情,但我又越来越被你吸引,我愿意和你一起去承受那些痛苦,和你在一起,哪怕一点点的快乐,都会让我非常快乐——你喜欢《盛装》,我就想把《盛装》买下来送给你!”
严凯默默听完柳子琪的话,下了一个结论:“这就是爱情。”
柳子琪愣了一下,问:“什么?”
严凯手覆在杯子上:“我对你,就是爱情,虽然曲折,虽然笨拙,但我从没怀疑过,我爱你。不管我爸怎么反对,就算你现在还是要我家的家产,我也可以把我拥有的东西全部给你,我只是爱你。”
他将杯子里的水慢慢倒掉,将戒指拿出来,放在桌上:“但是,你不应该去碰《盛装》的,更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去碰。你不了解《盛装》,更不了解陈开怡对《盛装》而言意味着什么。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理解我们的感情了,今天我们先这样吧,我要回医院了。”
柳子琪咬了咬嘴唇,说:“好。那——你先把戒指拿走吧。”
严凯没动。
柳子琪眼角含泪,嘴角带笑:“只是先寄存在你那,你知道我的,如果我要和你在一起,你跑不了的,我肯定会把你追回来。”
严凯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戒指,离开。
柳子琪看着他的背影远去,长叹一声,看着露台上的霓虹灯发愣。霓虹渐渐模糊,变成了一团斑斓的彩色。
人来人往的老街边支撑着一个烧烤摊子,一张狭窄的桌子,放了好几盘串串香。
赵昕、谷欢、李娜围坐着,面前放着几罐啤酒。赵昕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
一群人都怔住。谷欢就问:“昕姐,什么意思?”
赵昕就解释:“这张卡里有30万,是我之前做‘二手时尚指南’赚的钱,这30万,就是我们新媒体事业部单飞后的创业启动资金,谷欢、李娜,我这个人虽然嘴巴刻薄、骨子里小气,但是我从来不亏待我的搭档,今天我带着你们辞职,不是一时意气冲昏了头,我已经帮我们想好了退路,以后我们仨好好干,我可以保证——一定会比在《盛装》要赚的多、活得好!”
李娜畏怯地说话:“可是——我,我可以吗?我可别拖你们后腿。”
谷欢也说:“我可能也差点意思吧,我都好久不写稿了,说不准还没李娜写得好呢。”
赵昕笑了:“你们先别着急,先听我说。——我是这么设想的,我们虽然只有三个人,但是分工还是要明确,谷欢你在生活方式消费上有很多品牌资源,你继续去开拓你的资源,我们的‘二手指南’以后也可以开辟出多个栏目,主栏目是时尚八卦,这个是用来吸引流量、扩大受众群,只要粉丝数据上去了,我们就可以吸收和消化各种商业植入和品牌赞助;李娜,你能吃苦耐劳,又勤快肯学,我们成立新公司后,除了做稿子跑内容外,公司里所有的行政管理,你要负起责来——”
李娜惊讶极了:“——我们还要开公司?”
赵昕微笑:“当然要开公司,新媒体的时代已经来了,现在就是各自占山头的时候,时不我待啊朋友们!我想好了,我们公司的名字就叫‘不怕胖传媒’,我们仨是联合创始人!”
谷欢和李娜听得两眼放光。
赵昕再举杯时,谷欢和李娜才是真的踊跃地举起啤酒来。
“为了不怕胖传媒!”
“干杯!”
房间里已经黝黑一片。
陈开怡躺在沙发上,整个人都浸在黑暗中。
失败已经成了定局。她不想回杂志社,她用鸵鸟的姿态来面对这场失败——可笑的是,就在上个周末,她还认为自己有获胜的机会。
敲门声骤然响起。
陈开怡一动没动。敲门声,继续响起。
陈开怡这才慢慢起身,走到门前,开了灯,房间内瞬间亮了起来,陈开怡下意识地用手挡住眼睛——光亮得有些刺眼。
敲门声依然继续。陈开怡打开门。禁不住愣了一下。
来的人是肖红雪。提着一大袋子菜,颇有些疲惫的样子:“厨房在哪里?”
陈开怡下意识就回答:“往里走,转弯就是。”
肖红雪提着菜就去厨房。陈开怡紧跟在她身后:“你要干嘛啊?”
肖红雪回头,夸张地说话:“到厨房还能干吗?做菜啊!——哇,你这厨房,也好大,这么大的厨台——真是幸福了,有没有煲汤的锅啊,我跟你讲我,我煲汤技术一流的。”
陈开怡拉住肖红雪,看着她:“我今天状态很差,没什么心情招呼你。”
肖红雪笑:“我跟你讲哦,今天公司没有一个人心情好。不过项庭峰的心情应该更不好,这么一想,你是不是会舒服很多?”
陈开怡不解:“我手机一直都关机,到底怎么了?”
肖红雪方才蔬菜,打开水龙头:“对啊,总部一发布你离职的消息,嚯——秦敏辞职了,财务部的杜霞——哇,她平时从来都不出现的人啊,也辞职了,而且,新媒体事业部所有人——赵昕、谷欢,还有那个一直崇拜你的李娜,也全都辞职了,项庭锋今天那个脸色黑得哟,真的不要太美。”
陈开怡听得愣住了。
肖红雪一边从袋子里掏出各种蔬菜,一边笑:“明天还会有更多的人辞职,反正我知道的,邓雯肯定会辞职、严凯我不知道,但我猜他也会辞职吧——他手下全都走光了,玛丽肯定也会辞职,说不好连前台的小米都会辞职哦,以后《盛装》估计就剩下项庭锋和鲁斌斌两个人在那里玩。哦哦,我先给大家发个信息。”
肖红雪放下手上的蔬菜,拿出手机,对着手机说语音信息:“‘少女之夜’的朋友们,我现在陈开怡家里,她真的在家,你们赶紧上来啊,“少女之夜”第二趴搞起来——”
陈开怡抢过她的手机,放在灶台上:“——你什么意思啊?”
肖红雪呵呵笑了:“大家都很担心你啊,就想过来和你热闹一下,有句话你没有听说过,一个人的悲伤,被很多人分担,就会成为一群人的回忆。”
陈开怡急了:“不是这句,是之前那句,你刚才说《盛装》就剩下项庭锋和鲁斌斌,那你呢?”
肖红雪笑:“我也辞职了啊!”
陈开怡不明白:“什么?明明你们已经赢了啊,你为什么要辞职?”
肖红雪纠正:“是他们赢了,我们输了。”
敲门声响起,肖红雪快步去开门。秦敏、邓雯、玛丽一拥而进。邓雯一边脱鞋一边发问:“你这一整天都去哪了?我们非常担心你。”
陈开怡说:“去了一趟杭州。去和投资方解释,有人给相关部门递了举报材料。不正当收购、资产外流,还有我的个人生活作风问题。因为投资方现在也处于一个比较敏感的发展期,所以他们暂时放弃了我,也暂时放弃了《盛装》。”
众人都全神贯注听着,肖红雪苦笑:“项庭峰连这样的手段都用出来了。”
陈开怡摇摇头:“我今天在家用了一整天复盘整件事情,我觉得这一连串的动作,不见得是项庭锋布置的——他没有这么大的能量。”
陈开怡缓缓看向肖红雪。众人也都看向肖红雪。
肖红雪被看得有点尴尬:“你们不会觉得是我吧?”
陈开怡悠悠说话:“可能是你,也可能不是你,但你肯定知道是谁。”
肖红雪无奈地摊手:“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陈开怡认真地说:“当然有意义,至少我不认为现在是几个女人聚在一起吃顿饭,假装自己只要还拥有友谊就能快乐的时候,我说过,就算《盛装》被一页一页撕碎了,我也不会认输,我也要从项庭锋手里赢回来——”
外面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所有人都回头。房门打开。
灰头土脸的雷启泰站在家门口:“开怡,我——我回来了——”
雷启泰回来,谈话就无法继续下去。一群人纷纷告辞离开,屋子里转瞬之间只剩下两个人。陈开怡去浴室放了热水,往浴缸里放了很多的柚子叶,说:“这是肖红雪说的,用柚子叶洗澡可以去霉运,我对这种事情,其实是不大相信的,但毕竟她是一片好意,咱们也就讨个吉利。我不知道你提前出来了,所以没去接你,不好意思,请你原谅。你先洗吧,我在外面等你。”
陈开怡转身刚要出去,雷启泰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我有事情跟你说。”
雷启泰看着陈开怡,眼神里不大善意,陈开怡被他看得有点不舒服,勉强微笑:“你先洗澡,我去外面等你。”
雷启泰洗得很草率,不过十来分钟,就从浴室里走出来了。他穿着宽松的裤子和一件白色衬衫,衬衫没扣扣子,露出胸毛和小肚子。走到陈开怡面前,松松垮垮坐在餐桌前面。他头发没擦过,湿哒哒往下滴水,甚至在餐桌上溅起水花。
陈开怡皱了皱眉,说:“能不能麻烦你,先把扣子扣上。”
雷启泰将脚翘在沙发上,斜睨着陈开怡,说:“我就觉得这样舒服。”
陈开怡按捺住心中的不舒服,说:“我尊重你要找我说的话以及谈论的事情,我希望我们都能用更体面的方式对待。”
雷启泰冷笑了一声,说:“陈开怡,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你还在装呢?”
陈开怡怔了一下:“装?”
雷启泰手指着陈开怡:“你们那个破《盛装》不就是特别会装的意思吗?以前你是主编,你要摆出一副架子我也能理解,可现在你是什么?和我一样,无业游民啊,你还端着?你真的不累嘛?”
陈开怡站起身来:“你找我说话,如果只是为了发泄或者羞辱我,那恕不奉陪。我事情多着呢,没空陪着你耗时间。廉价的愤怒已经把你害得够惨的了,你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吗?”
雷启泰指着墙上的婚纱照:“把我害成现在这样的,是和你廉价的爱情!还有墙上挂着的,那个像笑话一样的婚姻!”
陈开怡重新坐下,正视着雷启泰。面前的男人非常陌生。一种无力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她不想说话,但是不得不告诉面前这个男人:“我承认我们的婚姻是为了止损而做出的妥协,但不要污蔑我们之间有过的爱情——那已经是我和你之间最后仅存的一点光了。”
雷启泰却没有听进去,他的脸色已经因为愤怒而发红:“少给我装腔作势说话!你就是看我跟薇薇安在一起,你受不了了!你故意算计我,你逼着我与你结婚!”
陈开怡叹了一口气,不想继续交流了:“你现在就可以和我离婚,继续去找你那个薇薇安。”
雷启泰瞪着眼睛:“我现在什么都没了,你就想把我扫地出门?”
陈开怡淡笑了一下:“如果薇薇安真的爱你,她应该不会在乎你现在的处境吧。”
雷启泰呼吸急促:“我在乎!现在的我还能给她什么?我什么都给不了她!我不会跟你离婚的!我在拘留所里待了整整144个小时!我就想通了一件事,我这辈子被你毁了!——我不会放过你!”
陈开怡看着脸色已经扭曲的雷启泰:“欠你的,我会还你;输了的,我会赢回来。但我不认为这种互相折磨,能真的让你好起来,只不过会让我们越来越痛苦,这样的痛苦,只是痛苦,并不会变成别的东西……”
雷启泰打断了陈开怡的话:“你够了!少给我一套一套说话!你现在不是主编了,没人在乎你说什么!你睁开眼睛看清楚现实吧!”
“我是这个样子,不是因为我是主编,这就是我活着的样子!你也应该记得你活着的样子——那个能在自己家院子里看到飞碟的你!”陈开怡努力说出自己的希冀——虽然心底知道,当年的雷启泰,再也回不来了。
雷启泰声嘶力竭:“那是我编的!根本就没有那么回事,那是当时为了追你,我编出来的瞎话。我当年多傻啊,为了追你,学魔术、学讲笑话、学各种各样的小把戏,把你当成心里的女神——女神啊!可结果呢?你算个屁女神,你连个正常的女人都算不上!你就是被时尚、被那些名牌衣服名牌包、被那些高级啊名流啊奢华啊,一层又一层裹起来的木乃伊!当你爬上副主编位子的时候,你就死了!我爱的那个陈开怡,愿意和我去小脏馆子吃麻辣烫的陈开怡,早就死了!”
“我明白你意思了。——你需要的所谓正常的女人,只是一个能被你驾驭,愿意被规训和驯服的女人。对不起,我做不到!我也根本不会往那个方向去,一秒钟都不会!而且——”沉默顷刻,陈开怡才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就在刚才,你把我们之间最后的那一点光,掐灭了——我们的爱情,死了。”
我们的爱情,死了。
陈开怡说着,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门关上了。
今天的夜,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