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每年的四月中旬，环湖一中都要参加华东六省一市高三大联考，联考的目的是预测一下高考结果。
大联考一般定在四月中旬的双休日进行。
根据往年的经验，大联考的预测是比较准确的，所以一中的老师历来重视大联考。
周五的语文课，方舟跟学生说：“明天你们就要大联考了，我们为了迎接考试，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来复习。我把大联考的复习比做一项工程，三月上旬破土动工，三月下旬主体工程结束，四月上旬完成扫尾工程，明天交付使用，这项工程能否通过验收，就看你们明天考得如何。”
方舟拒绝周考，蔑视月考，但重视大联考，因为大联考是整个华东地区省重点高中的统一考试，是省重点之间教学水平的衡量和比较，而且试卷质量很高，很值得一考的。
方舟正讲着，班上有一个女生放了一个响屁，全班同学哄堂大笑，打断了方舟讲课。
方舟本不生气，但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说：“笑什么笑？笑个屁！”
说完，自己也不禁笑了。
方舟的笑引发了同学们又一次大笑。
方舟用黑板擦敲了敲讲台，说：“请安静！”
大家静了下来。
方舟说：“不过，今天我们大笑一次，对明天的考试有好处——放松放松嘛。希望你们明天考完了，能像今天一样笑着走出考场。更希望你们能在高考结束后，仍能笑得起来。那时的笑才更美！”
方舟继续上课：“你们明天见到试题，要和每一个试题打招呼，要向每一个试题问好。答题时，要和每一个试题握手、谈心。交卷时，要和试题道别。这样才能考好。”
接着，方舟讲了一些解题技巧。
刚下课，方舟的手机响了，是59中刘文军打来的。
“喂，方舟吗，我是刘文军，跟你说，上次我不是听你说你们学校的魏老师没找对象吗，正好我们学校有个老师的女儿，也是单身，这个姑娘在医院当护士，条件还不错，我想把她介绍给魏老师。你问问魏老师同意不同意，如果同意，让他们俩明天来我们学校见一下面，好不好？”
“明天不是大联考吗，上午考语文，我要监考。”
“你把监考调一下，调到后天监考不就行了吗。”刘文军说，“如果魏老师明天也有监考，也叫他把监考调一下。”
“这样也行。”
方舟立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魏涛，魏涛立即就答应了，两人于周六上午来到59中。
59中是一所老校，校园大，校舍多，但由于这些年生源减少，有一半校舍空置，后来学校把这些空置的校舍租赁给了一个养猪公司，并让一部分教师转岗。转岗教师仍然是教师编制，拿财政工资，但做的事情不是教学生，而是养猪，刘文军就被转岗了，做了养猪员。
方舟到达59中的时候，刘文军正在一个猪舍里打扫卫生。
方舟介绍道：“刘文军，这就是我们学校的魏涛老师，教英语的。”
刘文举瞅了一下魏涛，说：“不错不错！你们稍等一会，我把这间猪圈打扫干净就带你们去见姑娘。”
魏涛说：“不急，你慢慢来。”
方舟说：“刘文军，说真的，我挺羡慕你，我觉得养猪比教学生要有意义，我发现我更喜欢养猪。我们一中怎么不变成五十九中？要是一中也有猪圈，我会抢着去养猪。”
刘文军说：“嗨！你就别提了！哪个教师想养猪？我们这不是没办法吗？自从做了养猪员，人家都不叫我刘老师了，都叫我朱老师了。你想想，我们这些教师多窝囊，以前站在教室里上课，现在站在猪圈里喂猪。以前改作业，现在扫猪圈。以前训的是学生，现在训的是蠢猪。”
“但是你们的财政工资不是一分不少吗？”魏涛说。
刘文军一边扫地一边说：“工资虽然没动，还不是个形象问题吗，我现在出门，穿的是教师服装，但身上却有股猪圈气，遇到熟人真难为情。真的！”
魏涛问：“你们俩是不是华师大同学啊？”
刘文举说：“谁说不是啊？我和方舟都是华师大毕业的，他分在省重点，我分在普通中学，结果呢，他现在教着全市最好的高中生，我却在这里养猪。你们说这公平不公平！就说招生吧，每年高一招生，先让省重点招，剩下的再让市重点招，最后才让我们普通中学招。等我们招的时候，剩下的全是差生了。就好比吃饭，我们普通中学只能吃别人的剩饭，身体怎么能好呢？我们生源不好，高考当然考不好。高考考不好，就说学校不行，这是我们学校不行吗？我们学校这么衰败，完全是由招生制度的严重不公导致的！”
方舟说：“老刘，我跟你看法是一样的，我也认为中小学分重点校与普通校，重点班与普通班，是教育的最大不公平！我强烈主张取消重点中学，让所有的学校平等招生，让你们59中的老师不再养猪！问题是，我们教师再怎么大声疾呼也没用啊！谁听呢？”
（2）
刘文军忙完了猪舍，就带着方舟和魏涛来到另一个老教师李老师家，刘文军给魏涛介绍的姑娘就是李老师的女儿李冰。李冰在医院当护士，她听说魏涛来相亲，就提前下了班。
李冰今年28岁，也是剩女。有人把剩女分为几个等级，28岁为亚剩，30岁为大成至剩，32岁就是齐天大剩。李冰目前属于亚剩一类。
李冰看到一中的两个老师来了，很高兴，始终笑嘻嘻的。她给几个老师倒了点茶水。
刘文军指着魏涛说：“这位是一中的英语老师魏涛，目前是单身。”又指着方舟说：“这位是陪魏涛来相亲的方老师。”
李冰对两位老师点点头。
李冰脸蛋不丑，就是个子很矮，性格应该是开朗活泼的。
刘文军已经明确告诉了李冰，来相亲的是魏涛，不是方舟，可是李冰总是含情脉脉地看着方舟，也许是方舟在长相上远超魏涛的原因吧。
魏涛也发现了这点，脸上露出了些许尴尬。
为了活跃气氛，刘文军讲一些当年他自己相亲时的小笑话，他说：“我第一次到岳父家相亲，在岳父家吃饭，喝酒喝得烂醉如泥，吐得满地都是，让我家属气死了。”刘文军的故事，让李冰和方舟大笑。
同是为了活跃气氛，李冰也讲了些护士室里的小笑话，引得几个老师不停地笑。
魏涛注意到，李冰说笑话也是看着方舟说的。
李冰问方舟：“我有一个同事的妹妹，叫高敏，就在一中上学，你认识吗？”
方舟说：“我认识，但不是我班的。她个子高高的，长得挺漂亮，在校园里比较受关注，也算是一朵校花吧。”
“你怎么认识她的？”李冰问。
“有次学校搞朗诵比赛，我是评委，她也报名参加了，还获得了名次。就是这样认识的。”
刘文军发现李冰似乎对方舟有想法，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他故意问方舟：“你什么时候和女朋友结婚啊？”
方舟说：“早着呢，八字还没见一撇，到现在我还没和她的父母见面，她的父母亲还不知道我们在谈恋爱呢，会不会结婚还是个问号。”
李冰听说方舟还没结婚，兴趣更大了，问道：“方老师也没结婚吗？”
方舟说：“结了又离了。”
刘文军补充道：“他现在找了个女朋友，在二中教书。”
李冰哦了一声。
李老师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午餐。
魏涛本没打算在李老师家里吃饭的，但既然饭已经准备好了，那就吃吧，还好，魏涛来时没空手，他买了几袋糖果，魏涛对刘文军说先让你们尝点甜头。
吃饭时，刘文军本想让魏涛和李冰对面而坐，好让两个人多看几眼，加深印象。可是，李冰却刻意和方舟相对而坐，好饱览方舟脸上的“大好河山”。这让刘文军感到很无奈。
李冰不断地看着方舟，微笑着，不停地叫方舟吃菜，然后顺带叫魏涛也吃菜。
李冰的母亲很清楚来相亲的是魏涛，很关心魏涛，一点也没把魏涛看外，她跟魏涛说：“你以后星期天不上课，就到这儿来吃饭，我没什么好招待的，但不会饿肚子。”
李冰的父亲李老师把魏涛和女儿的关系拉得更近，他说：“你在学校里比较苦，你看你很瘦的，那不是苦的吗？以后经常来，让你妈妈煨点老鸡汤给你补补身子，女婿不就跟儿子一样吗？”
李母忙说：“那肯定是一样的，我看女婿就跟看自己的儿子一样。”
魏涛一声不吭，心想：才见面呢，怎么就成了女婿呢？再说了，你们的女儿未必看得上我呢。
饭后，几个人来到李冰的房中坐坐，喝喝茶，看看电视，谈谈话。
李母问了些魏涛的情况，什么老家在哪儿，父母做什么的，哪个学校毕业的，哪年毕业的，等等。
李母对魏涛问东问西的，李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女儿长得不美，李母怕魏涛嫌弃，就试探地问：“魏老师，你找对象爱找漂亮的吗？”
魏涛当然不会说傻话的，他说：“讨老婆不是买花瓶，讨老婆是过日子的，不是买来家看的，要看美女，电视上那么多美女，看看电视不就够了吗？”
恰巧，此时电视上正在放着模特表演的节目，魏涛的手指指电视，说：“你们看这些人，哪个不美？但她们不适合做老婆。”
魏涛的话让李母很满意，她连说：“那倒是的，这话说得太对了！”
刘文军发现李母很喜欢魏涛，就不停地对魏涛点点头。
几个人一直谈到下午三点钟，这时刘文军提议：现在油菜花开得那么美，你们俩出去照照相不好吗？
李冰说：“要照我们都照吧，除去我妈，我们几个都照。”
刘文军说：“都照就都照吧。”
魏涛说：“哪有相机啊？”
“你没带吗？”刘文军很惊讶，“你这就不懂了，相亲时要带相机，这是规矩。”
“这是规矩吗？我怎么没听说过？看来我孤陋寡闻了。”
刘文军说：“相机相机，相机而动，相亲成功了，马上就行动！怎么行动，照相呗。”
魏涛心想：你怎么知道相亲就一定成功？
刘文军说：“我家有相机，我去拿。”
刘文军真的把相机拿来了。
魏涛又说：“我中午喝了酒，脸都红了，照相不难看吗？”
刘文军说：“红不好吗？红才喜庆呀！人家结婚时还故意把脸涂红了呢。”
魏涛被刘文军这么一说，就答应了，心想：照就照吧，反正照照相也没什么的——油菜花太美了！
魏涛、方舟、李冰和刘文军四人走进59中外面的田野中。
阳光明媚，春气和暖，田野里开满了油菜花，一片金黄色，像无边的锦缎，香气扑鼻。
方舟被眼前的景色陶醉了！
方舟说：“刘文军，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
“什么心情？”
“我用一个歇后语告诉你，我的心情是：陶渊明喝醉了——”
“什么意思？”
“陶醉！”
哈哈哈——李冰大笑，刘文军也笑。
刘文军先是给姑娘照了两张，后是给魏涛照了几张，最后他要求给两人照合影。
可李冰不想和魏涛合影，她想和方舟合影，但又不好意思说。
李冰犯难了——
魏涛看出李冰面带难色，他不想勉强李冰，就说：“今天我喝了酒，脸红得太难看，这个样子和小李合影太不雅观！下次再说吧！”
刘文军听魏涛如此说，就不再勉强，合影的事就算了结。
（3）
让方舟感到意外的是，周三下午，李冰竟然一个人跑到一中来，不过不是找魏涛，而是找方舟。
方舟说：“我去把魏涛叫来，你们俩谈谈吧。”
李冰连忙说：“不不！魏老师就免了吧，我是来看看你的。”
李冰很热情奔放，她在方舟的房中一点也不受拘束，方舟给她拿来凳子，她不坐，她一屁股坐在方舟的**，且说说笑笑的，后来往方舟的**一躺，说一声：“好舒服啊！”
李冰的表现，让方舟目瞪口呆。
方舟忙说：“我的床很脏的，会把你弄脏的。”
李冰双腿一蹬，又坐了起来。方舟看她那么奔放，很不习惯，就想找个借口把她引走。
方舟说：“时间不早了，我带你到校外吃晚饭吧。”
李冰脸一扬，媚笑着对方舟说：“那我请你！”
方舟说：“不用不用，还是我请你吧。”
方舟带李冰到大街上一家小餐厅吃饭，饭毕，已是晚上了。
李冰要求方舟送她回家，方舟本不想送她，但考虑到晚上，59中已是郊区了，一个姑娘家单独走路有点不安全，就答应送她。
在路上，李冰竟然挽着方舟的胳膊，还指手画脚的，一会儿和方舟比个子，用手指着方舟的耳朵，说：“你比我高一个头！”一会儿捏捏方舟的胳膊，说：“胳膊没有我的粗。”
方舟想：遇到奔放的，但没遇到这么奔放的。他把李冰的手拿了下来，严肃地说：“女孩子要放严肃点，别人看了会笑话的。”
方舟说完便不再吱声，可是李冰还是手舞足蹈地说着话，**无限。
终于走到了手舞足蹈者的家门前。
手舞足蹈者又手舞足蹈地说：“到我家来吧，不会要你命的！”
方舟慌忙说：“我的命早就没了，我还是回去吧！再见！”
三天之后，李冰又来了。她事先并没有通知方舟，是突然袭击。那天方舟没课，到老师家串门去了，房门没关，李冰就径直走进方舟的房间。
她一进屋，就为方舟打扫房间。方舟回来后，她笑嘻嘻地说：“我已把你的桌子抹得光光的了，凳子也擦得光光的，还有地板也拖得光光的。怎么样？”
方舟说：“三光政策！”
岂止“三光”！“三光”之后再来一“光”：她要把方舟的衣服洗光！她又要去拿下方舟衣架上的衣服，要给方舟洗衣服。方舟连忙拦住，才作罢。方舟想，如果今天让她洗光我的衣服，谁能保证明天她不会扒光我的衣服。李护士“三光”政策并没有讨得方舟的欢心，反而让方舟恐慌，方舟想这样下去会不好的，我会被她五光、六光的，甚至全光！得赶紧跟这个奔放女表明自己的态度。
方舟说：“小李，上次我到你家去，是作为媒人的身份去的，去相亲的不是我，而是魏涛老师。所以，你如果想谈恋爱的话，就找魏老师谈。如果不想和他谈，也不要和我交往，因为我有女朋友。你老是往我这儿跑，会给我带来很大的麻烦的。”
李冰问：“你能告诉我你们订婚了吗？”
方舟答：“暂时还没订婚。”
李冰说：“既然都没订婚，说明你们俩根本就没有什么婚姻关系，既然你们俩还没确定婚姻关系，我来你这里，到底破坏了你们的什么呢？你们没有关系让我破坏啊？”
方舟说：“我和她现在虽没订婚，但我们是事实上的未婚妻和未婚夫，我和她会向婚姻关系上发展的，我不可能和你发展的。你老是往我这里跑，被学校很多人看见了，人家会议论的。魏涛老师发现了，会有什么感想呢？”
听方舟如此一说，李冰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眼睛里盛满了绝望。
突然，李冰对方舟恭恭谨谨地鞠了一躬，神情凝重地说：“对不起，方老师，打扰了，以后再也不来了。”说完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