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可不可以,当你的付先生。◎

岳云宗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压迫。

山回路转, 蛰伏隐忍,精密布局,为的就是这一刻。

岳靳成自深渊万丈下一步一步走上来, 修罗染血,手持利刃,一招毙命。

岳云宗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狠厉、决绝、势在必得。

焦睿抬手看时间,适时汇报, “证监会调查组还有五分钟到达。”

岳靳成一字一句道, “我现在, 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以柏丰集团的名义, 责令你无条件配合监管部门循证调查,后续产生的一切法律责任, 由你个人一并承担。之后, 我会召开董事会, 依据法律判定,形成内部处理意见,最后,全集团范围公开通报处理结果。”

岳云宗呼吸急促, 声音发哑, “你,你是要让我身败名裂。”

岳靳成纠正:“不是我, 而是你自己作茧自缚。当然,你还有第二个选择。”

岳云宗眸光凝聚, 回了半点魂魄, 直楞楞地望向他。

“调查组那边, 我可以帮你应付过去。集团内部, 也可以酌情考虑。消息不外露,你还是光风霁月的岳家二少爷。”

岳靳成就此停顿,冷眼看着对方脸上重新复苏的希冀。

“华南区起步最晚,局势最复杂,人心最散漫,技术水平最落后。”

岳云宗掐紧拳,“你要我去华南?”

“不是我。是你主动请缨,自愿前往,为柏丰,为家业,开疆拓土,向柏丰上下所有员工,明心志,作表率,创效益。”

焦睿接了个电话,适时道,“岳总,调查组已经到楼下了。”

岳靳成颔首,然后不再看岳云宗一眼,长腿阔步要走。

手搭上办公室门门把。

身后,颤抖的声音传来,“我去华南片区。”

截止下午盘收盘,锌合约以高出上一交易日3.23%收尾,但经验丰富的投资人已敏锐察觉端倪。最后三十余秒,分钟线以一根长阴线结束。

这意味着,崩塌迹象初显。

晚上8:55分,集合竞价,锌合约以大于5%的跌幅萎靡低开,回归正常的逻辑运行里。而柏丰的套保账户,浮亏已减少一半。

没有资金暴力拉升,市场恐慌情绪叠加,下跌速度之快,明显的单边行情。

这一晚,付佳希盯盘到凌晨两点半。

收盘时,公司账户,浮亏全部回归,到了控盘前的正常水准。

付佳希心如止水,合上笔记本电脑,走至窗前,任由夜风亲昵傍身。天边月,夜幕星,车水马龙,如密如织的人间。

她沉静,独思。

这一天都没和岳靳成联系。

但此刻,她知道,他赢了。

到次日早上9时,国内商品市场开盘,锌价再次下跌,彻底回归正轨。账户已经翻红,因市场动**,投资者恐慌情绪浓厚,抛盘止损成交量极大,行情走势很难一时逆转。

同一天,内网发布人事变更通知。

岳云宗卸任集团经营副总之职,调去华南片区任负责人。

众人议论纷纷,甚觉奇怪。明眼人都看得出,明里暗里,这都是降级降职了。

自然也有董事反对,但声音如投湖的小石子,一圈涟漪后,便沉毙无声。

岳云宗未曾想,会这么快拿到调令。他一走,集团经营副总的位置,暂且由岳靳成直接负责,待日后新的领导继任,改革创新,就再无他岳云宗的存在。

这日清晨,晨曦勃勃生机。

岳云宗似已认命,逐渐接受成王败寇的事实。

手机震响,收到一条新信息。

看完后,岳云宗脸色刹那变化,手抖,双目僵硬,最后扬高手臂,将手机狠狠摔砸墙壁。

“岳靳成!你他妈个骗子!”他杀到总裁办公室,兴师问罪。

衣冠楚楚,西装革履,激烈愤怒的架势,哪还有素日骄矜高傲的岳家二少爷的模样。

“根本没有证监会!没有什么巡视小组!没有所谓的调查人员!!”岳云宗嘶吼,拍着办公桌歇斯底里,“你他妈耍我!”

岳靳成背脊挺直,沉稳英俊,冷眼欣赏这即兴发疯。

“我不服,我不服!我,我不去华南片区!”岳云宗捶桌失态。

“服不服,你都得去。”岳靳成微仰下巴,平静且残酷地提醒,“流程已走完,所有签字都是你亲笔自愿。倘若二弟想沦为业内笑话,我也无可奈何。”

“岳靳成!!”

岳云宗双目赤红,呼吸急促剧烈。

背后的战旗轰然坍塌,繁荣换灰烬,终究一败涂地。

岳靳成目光淡得像天边冷月,薄如刃,抖落积年的怨与恨。

“我本想与你井水不犯河水,既都姓岳,总要留给彼此三分情面。我说过,只要你懂分寸,守得住该有的安分,我不会断你后路。要怪就怪你自己,冒失逾矩,给自己挖了条绝路。”

岳云宗当然不服不甘。

在办公室里发疯发狂,胡言乱语。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被女人戴了绿帽,还将她视若珍宝!就一水性杨花的货色,把你迷得找不着北!大哥,你最好去做亲子鉴定,别替野男人养了儿子。”

岳云宗逐渐失控癫狂,挑着岳靳成的最痛处攻击,“她算个什么玩意儿!阴险狡诈,哪里有半点女人的样子!你就放纵,可别最后落个人才两空的下场!”

岳靳成面若阴郁水雾,搭在办公桌沿的手暗暗掐紧,指节泛起青白。

最后,他淡声收尾,“二弟,你留点气力,别全撒我这。”

话里有话,似提醒,这戏还没完。

发狂的人终于撤离。

一室安静。

岳靳成陷入皮椅里,整个人消沉落寞。

焦睿进来,轻声询问他晚上的安排。

岳靳成慢半拍地回神,吩咐道,“回岳家,用晚餐。”

同一时间,付佳希收到他的信息。

“晚上时间留给我,陪我去一趟那边。”

付佳希奇怪于他的主动要求,尤其还是让她一块去岳家。

但她还是答应。

这应是这幢富贵人家近些年,气氛最低迷的一顿晚餐。

车程一路,岳靳成都没怎么讲话。

付佳希几次欲言又止,可一转头,见他神色自若,不知为何,也就跟着安了心。

别墅里,除了忙碌的厨师,花艺师,几位亲朋零零散散或站或坐,连打招呼的语调都谨慎三分。

这顿家宴,是岳靳成发了话。不然就岳家眼下这诡异气氛,没谁想来堵这个枪口。

人陆陆续续到得差不多,到了饭点,就要开餐。

适应了,气氛又和缓轻松了些。

但还没两分钟,就被激烈的争执声打破。

二层卧房,万钰连哭带喊,“岳云宗你个王八蛋!你骗我!”

岳云宗应是先劝了一会,眼看劝不住,她还越发激动,索性也没了好语气,“你烦不烦,一天天地围着我吵!”

万钰拽着他出卧室,气愤道:“我不应该吵?你自己干的是人事吗呜呜呜?!”

岳云宗一把甩开她的手,不耐至极,“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忘了自己的斤两?在这个家,你吃我的用我的,你那一堆破穷亲戚打着我的名号在外捞钱,我都睁只眼闭只眼。万钰,你也不要不知好歹,搁我这上纲上线!”

餐厅里,所有人都看着,听着,各打算盘,却都不出声劝和。

因为岳靳成没有发话。不发话,就是谁敢管的意思。

付佳希忽然反应过来。

岳靳成让她来这,为的是让她看戏出气。

万钰被羞辱得脸红脖子粗,既委屈又愤怒,不顾一切地冲向前,用力拖住岳云宗的手臂,“对!我就是有这么多穷亲戚!但结婚前我也没瞒过你!你呢,你在外头还生了一个孩子!你有私生子!你为什么瞒着我!!”

哭声撕裂,崩溃,不安宁。

岳云宗没有半分愧疚,只有不耐与躁意。

“就算我婚前告诉了你,你不一样还会巴巴接受,说不定还会发誓,自己会做个温柔包容的后妈,把孩子视如己出。”岳云宗眼神轻蔑,“所以,我告不告诉你有什么区别?怎么,嫁给我,你还想要我是个处男?小说看多了吧。”

万钰面红耳赤,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疯了一般捶打他,“你骗我!你个骗子!你、你不是人!”

“闹够了没有!”岳云宗爆发,阴沉着脸,钳住她的手腕用力甩开,“搁这唱大戏上瘾了,我给你台阶你不下,非要把事做绝是不是。要么,消停点,安生过日子。要么给我滚出岳家!我可给你提个醒,当初签的婚前协议,你一毛钱都别想拿到!”

岳云宗冷面绝情,摔门离去。

万钰呆愣在原地,满脸挂泪,发现所有人都无声看向她。尤其,当中还有付佳希。

她站在岳靳成身边,沉静,背脊挺直,目光淡若水,既没有讥讽,也没有快意。可就是这样白纸一般的神色,更像明晃晃的刀片,割刮的不是血肉,而是自尊。

万钰下意识地抓了两把头发,不想自己太狼狈。

但一想到,她现在就算走,都没有一辆车给她用,她又悲从中来。

万钰蹲下,抱膝痛哭。

这日子,过得叫什么日子啊!

“饿不饿?现在吃饭。”岳靳成低声问。

付佳希摇摇头,“不饿。”

“那我们出去吃。”

岳靳成牵着她的手,从容离开。

上车前,他吩咐管家,“安排车,把人送回自己家。”

是指万钰。

夏天气息渐浓,抚跃指间的夜风都没了丁点凉意。

付佳希掌心摊开,捕捉,抓紧,一次次地重复。

红灯停车时,岳靳成越过中控台,握住她,“你别抓风,抓紧我。”

如今情话也能信手拈来了。

付佳希笑了笑,问:“你让我来吃饭,是知道他们会争吵,让我来看戏的吗?”

岳靳成嗯了声,“我这二弟心性高,人也风流,红颜知己不少。几年前被一女人抱着孩子上门认父,当时这事闹得大,但被岳璞佪压了下来。那是个小女孩,岳云宗认下,又给了一笔钱,将孩子妈给打发掉。”

付佳希调侃,“你家怎么没人来打发我?”

岳靳成睨她一眼,“谁敢。”

“岳云宗想瞒,那一定瞒得住。万钰这次是怎么知道的?”

“她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岳靳成淡声,“她也有必要体验一下,戳中痛处的感觉,以后便能以己度人,管好自己的嘴。”

付佳希明白。

岳靳成记着她和儿子受的委屈,总要讨回来。

“以后,你和儿子不吃苦了。”他看着她,将手又握紧了些。

付佳希想回满苑陪周小筠,明早直接去上班。

岳靳成还有公事要处理,将她送到后便驱车离开。

夜幕已深,温度降,江边的风一吹,着短袖的双臂倒有些微凉。

俞彦卿的S450L停在路边,岳靳成将车停他旁边。

同一系列,同款品牌颜色,喜好眼光那么相似。

“多谢你这一次的仗义相助。”岳靳成大大方方地当面道谢。

俞彦卿:“约我出来,就为说这一句?”

岳靳成:“话要说,饭要请,酒也奉陪。”

俞彦卿问得直接,“带不带付佳希?”

岳靳成从容回答,“她是家属,自然要一起谢你。”

俞彦卿淡淡收回视线,跳投远方江面,斑驳涟漪,慢倍速地轻漾。

“我和柏丰签了服务协议,本职工作,不必谢。”俞彦卿说,“串通海外资本干扰市场,你这副总有点胆量。倘若你没有坚持住,答应平仓止损,赢的就是他。”

岳靳成知道他要问什么,“我全权负责,不会让她受委屈。”

俞彦卿轻笑,“你觉得她怕委屈?她决定帮你那一刻,就无畏任何后果。”

岳靳成微怔,虽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认。

俞彦卿很了解付佳希。

“谢意我接收,吃饭的好意就不必。”俞彦卿起身,拍了拍沾灰的薄衫衣摆,“我的猫还在车里,就不陪你久坐了。”

岳靳成颔首,“好。”

夜色清冷,江面轮渡鸣笛,沉厚如撞钟,霓虹装点,也不过徒添寂寥罢了。

俞彦卿身姿挺拔,背影融入夜色里。

这么多年,天南地北,在等他的也只有一只猫。

-她决定帮你那一刻,就无畏任何后果。

回想刚才说的话。

俞彦卿驻足半步,自顾自地一笑。

谁又不是呢。

几日后,发改委,监管总局,证监会联合召开会议,表示将加大监管力度,杜绝过度投机,操纵市场行为。

付佳希不知道这次会议的背后,是不是和柏丰有关,亦或是,岳靳成奔波疏通了多少关系,将结果按在一个最低影响范围里。

一周后,岳云宗正式调去华南片区任负责人,H省离津市,航班直达四小时。他是一个人走的,万钰留在津市,据说后来她又闹过两次,非要见那位私生女。岳云宗烦透了,让律师起草离婚协议。万钰瞬间认怂,安安静静不再闹腾。

岳云宗其实没想离婚。对他这种人来说,结一次婚也是麻烦事。

这段时间,俞彦卿盯盘很细致。

从开盘到凌晨两点半,他都没有离开过电脑。

刘匀收到他的指令,价格触底,应该要开始反弹了,让他们择机止盈平仓。

俞彦卿给的操作点位很精准,付佳希在这一线对70%的仓位进行了买平。到晚间开盘,市场价上涨,付佳希当机立断,没有犹豫,开盘后两分钟,全部清仓。

交易完成后,盘面价格直冲云霄。

俞彦卿打来电话,“赶紧平。”

付佳希风轻云淡,“已经平完了。俞老师,你这学生怎么样,没有给你拖后腿吧。”

俞彦卿很轻的一声笑,“这就得意上了。”

“俞老师不要这么高冷,适时的鼓励与表扬也很重要。”

半晌,他低声,“你要越来越好,你一定会越来越好。”

付佳希愣了愣,不知为何,眼底涌上湿意。

待此次套保的所有资料整理完毕,无疑又是成功的一次决策案例。

经营层开了一次总结表彰会议,不久,有消息传出,集团会新成立专门的交易部门。这才是真正的,高瞻远瞩的一项决策。

付佳希被暂时兼管经营业务的副总叫去了办公室。

副总姓林,与岳靳成同龄,骨架小,不算高,阳光开朗很是健谈。

他笑着说:“我是受人之托,有幸当这个传话使者。交易部门成立的提案已经拟定,下周上会。而关于部门负责人的人选,高管层都倾向于你。你有什么想法?或者上任后,工作开展计划,有需要我解决的困难,都可以聊一聊。”

这一瞬,付佳希忽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被认可,被肯定,被无数双眼睛看到。这条路,她走了很久。此刻,花团锦簇的目标位在向她招手致敬。

将这般滋味细致品尝一遍后,她抬起头,笑意盈盈,“谢谢集团栽培提携,但,我并不是交易部负责人的最佳人选。恕我不能胜任,抱歉。”

晚些时候,哄睡儿子,付佳希洗完澡出来已近十点。

头发半干,正擦拭,抬眼就看到岳靳成坐在客厅沙发里。

他有指纹密码,来得悄无声息。

“坐了多久?”付佳希轻声问。

岳靳成只向她伸出手,“来。”

人靠近,香气湿润扑鼻,发丝尾扫着他手背,像轻羽,顺带挠了挠心。

岳靳成忍不住在她颈间蹭了蹭,贪婪吸噬。

“别弄,痒。”付佳希笑着躲。

“为什么拒绝?”岳靳成似不满意,惩罚性地吮住她皮肤,很快冒出一颗小草莓。

“这个位置该给刘匀,他的专业能力,资历,对企业的忠诚度,都是无可挑剔的。虽然表达沟通能力有所欠缺,但做交易,这一点不是硬性要求。”付佳希很客观,“有时候,一个位置,并不真正需要能力最强的那个人,需要的,是一种态度,一座灯塔,一个信号。”

“什么信号?”

“公正,公平,被看到,被选择的权利。晋升的是刘匀,也不全是刘匀,而是千千万万,努力工作,奋力拼搏的所有员工。”

沉默良久,岳靳成笑了起来。

他把付佳希搂得更紧。

他的女孩儿就是最好的,不被世俗左右,不惧任何困苦,她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就算土壤贫瘠,阴雨笼罩,却依然能在疾雨荆棘里,开出风情潋滟的花。

“不当负责人,那你想当什么?”

岳靳成的薄唇,若有似无地扫过她冰凉的耳垂。纤细的腰肢在双臂里,不由被抱得更紧。

他沉声问:“继续当我的岳太太好不好?”

“要是不好呢?”

“那我可不可以,当你的付先生。”

作者有话说:

可以的可以的(疯狂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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