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靳成看着她,“嗯,是最甜的那一颗。”◎

付佳希后知后觉, 岳靳成这番话,有点羞辱谁的意思。

人走后,她将裤子掂了掂, 尺码确实不太对,按俞彦卿的身高体型,这个码他大概率也穿不下。

周一,俞彦卿让她来找他, 给了她一份研究报告。

“周末的消息面看了没有?政府促经济复苏, 楼市宽松信号给的很明显了, 文华商品指数会迎来一波上涨,带动大宗材料, 尤其是铜和钢材。”

付佳希快速翻阅报告,“你的意思?”

“柏丰集团在愠江地区有几个下游生产端子公司, 生产一些高精密的电子配件, 原材料的采购量不大, 但抓住这一波套利,子公司这一季度的业绩增值不会差。”

“既是政策利好,政府有意扶持,那日后应该还会有刺激手段接连出台。”付佳希并未盲目跟从, 而是提出自己的看法。

俞彦卿目露赞许, 递给她刚煮好的咖啡,“对, 但价格市场有它自己的运行逻辑,盛极必衰, 大幅度拉升后, 它需要回调修正。”

付佳希笑着点头, “受教。”

“丁零当啷——”房间传来异响, 俞彦卿起身往里走,带着怒气道,“橙汁。”

猫撞落了扩香石,无辜趴在犯罪现场,等待训斥。

“你爪爪痒了是不是,总是不记事,罚你半天不许上我的床。”

付佳希觉得好笑,这反差感,在俞彦卿身上出现实在有点滑稽。

她环视一圈这屋子,被大理石岛台上的电脑屏幕吸引。

交易页面,行情走势图短暂静止。

恰好9点到,顿时,红绿柱线长短交错,价格分秒跳跃。

而俞彦卿的交易软件界面,账户金额随之变化。

付佳希忍不住走近,以为看花了眼。

她闭了闭眼,再次确认,七位数的本金,浮动盈利已达六十多个W。

这时,俞彦卿的声音自房间传来,“收网了。”

付佳希过于专注,“什么?”

“帮我点一下,全部平仓。”俞彦卿平静自若,“谢谢。”

付佳希握鼠标的手都有些冒汗。

“叮。”系统成交提示音效。

近七十万的盈利数额,一分不差地累增到他的权益金里。

她发呆之际,俞彦卿已站在背后,伸手压下笔记本屏幕。

付佳希回过神,心跳砰咚砰咚,开车去公司的路上,她暗暗拍了几次心口,那壮烈刺激的劲儿,太让人澎湃了。

将俞彦卿的建议往上级汇报,金明第一个不赞同,“铜价明明一片大好,涨势喜人,为什么要套保?它肯定还会涨,那我套掉的部分,不就是亏钱了吗。不行,不同意。”

付佳希:“金部,做套保的初衷,就是规避价格下跌的风险,自然要在高位……”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我还有工作要忙。”金明不耐打断,迈步要走。

“我汇报的内容难道不是工作吗? ”付佳希不退让,反而向他逼近一步,“你连听我解释、阐述理由的机会都不给,这不是敷衍么?这两家子公司的现货敞口还有五千多万的销售额,市场一旦转向,这个损失有多少你算过吗?我若是你,宁愿少赚,也不去承担无路可退的风险。”

金明没料到她态度这么强硬,据理力争,底气压人。

上午十点多,付佳希得到授权,与刘匀判断出日内相对合理的价格,果断进行了交易操作。

下午临近收盘,付佳希眼睁睁地看着,盘面分钟线绿柱拉长,行情于尾盘大幅跳水。

账户上,单笔盈利丰厚可观。

这事在集团内传播得快,金明讪讪一笑,憋屈的很。而刘匀和付佳希,真正意义上的,在集团范围内得以扬名。

中午工作餐时间,付佳希与刘匀边走边谈事。

刘匀先看到了人,打招呼,“岳总,云宗总。”

“老刘,一块儿吃?”岳云宗笑眯眯地说:“佳希在你的帮带下,进步有目共睹。金明这人性子直,昨日也找我承认了错误。说起佳希当时的气势,赞不绝口。”

岳云宗言辞切切,似向岳靳成力荐,“不了解套保业务的,还以为她是俞彦卿的人,一个劲地帮他说话。”

岳靳成的脸色,眼见着阴郁下来。

给俞彦卿送资料以及需他签阅的一些结算文件时,付佳希忍不住向他告知这件事。

“你该当场看看,我是多么力挺你的建议。克服万难,披荆斩棘。”付佳希啧啧自赞,小神气藏不住。

俞彦卿看了他们的开仓与平仓点位,客观评价,“平平无奇,刚够日内均价线。你就这种水平?”

付佳希斜睨他一眼,“喂,你会不会讲话,好歹我们也是合作伙伴。”

俞彦卿没想那么多人情世故,下意识的反应,“我说的不对?”

“……”付佳希略微有些无语,“你对。”

俞彦卿戴了眼镜一天,有点酸,摘下后,闭目轻揉。

付佳希看到他打开的电脑,好奇问:“你最近有交易吗?”

“没有。”俞彦卿说,“频繁的交易次数,只会增加你失败的概率,抓住一波确切可靠的大行情,比你做十次小波段要靠谱。”

付佳希听得认真,觊觎他的交易页面,想要研究个仔细。

俞彦卿重新戴上眼镜,走过来,“啪”的一声,将计算机屏幕盖下。

“……”

付佳希嘟囔,“小气,我又偷不走你的本钱。”

俞彦卿不苟言笑,甚至有些严肃,“别想太多,你觉得挣钱容易,是因为只看到成功的一面。再者,操作交易的对象是我。你要知道,99%的人,是无规则游戏里、贪婪的陪葬品。”

付佳希心灰意冷,“我只是多看了你的电脑一眼……”

“如果我说错了,我向你道歉。”俞彦卿没什么表情地说。

“你都是这么跟人道歉的吗?”付佳希想笑,跟别人欠他一百万似的。

“哦,那我知错就改吧。”俞彦卿虚心受教,扬手指了指岛台上自己翻肚皮的橙汁,“请你帮我喂下猫,我有个邮件需要紧急回复。”

橙汁对猫粮不感兴趣,柜子里摆放猫条,付佳希拌了一只进粮里,它从赏脸吃上几口。

付佳希手指轻轻点了点猫头,“猫随主人,都一样难伺候。”

十分钟后,俞彦卿回完邮件。

“忙完了?”付佳希拿起包,往玄关去,“那走吧。”

“干吗?”

“还有一只猫没有喂。”

“嗯?哪里?”

“你啊,俞天才。”付佳希懒洋洋地拉开门,“一天到晚不出门,你急需看看这人间烟火,走,带你去吃麻辣烫。”

国庆假期一过,津城秋渐浓,岳宅院落道路旁的梧桐树秋叶黄灿,媲美评级风景区。

回别墅路上,焦睿熟稔汇报,“除了在国外的几位没赶回来,其余亲戚都会来。晚宴安排是明芯一手操办,尽心尽力。还有老爷子,前几日受了风寒,肺部感染刚得以控制,本应在医院疗养,但他坚持在宅子里,惦记着您的生日。”

华美隆重,众星侍月。

天之骄子,不过如此。

岳靳成面色如一面极致静宁的湖,再多的讨好都激不起涟漪。

最后,焦睿艰难开口,“我提前一周便告诉了佳希姐,但她说没时间,不能来您的生日宴。”

最后几个字,他战战兢兢似要断气。

不过,岳靳成并未有过多情绪转折,依旧是平静的。

车停稳他的专属车位,车门打开的一瞬,他一秒变脸,眼角眉梢柔和,英俊的容颜透着淡淡笑意,耐心亲厚地与每一位宾客周旋回应。

岳明芯怕付佳希没来,大哥会失落,很是贴心地劝慰,“没事,我把佳希姐带来了。”

岳靳成下意识地往门口方向看。

“在这呢。”岳明芯悄悄塞了一叠东西在他掌心,“我上次约佳希姐吃饭逛街的时候,帮她抓拍的照片。真人看不到,睹物思人还是可以有的。”

岳靳成失语且头疼,“最近是不是有时间,我让焦睿给你安排,送你去瑞士度度假。”别再当个显眼包。

不过,岳明芯会错了意,高兴至极,再三承诺,“懂了,我会多偷拍佳希姐的。”

“……”

几拨亲戚接连敬酒,应酬乏了,岳靳成去了三楼。

岳璞佪共进晚餐后,按点吸氧治疗。

见他进来,摘下吸氧管,挺直腰背,似不想被瞧出力不从心的老态。

“今日生日可还过得满意?”岳璞佪不聊工作,特殊日子,总要讲究几分人文关怀,彰显父子情深。

岳靳成踱步走近,象征性地拉近距离,“有父亲您的陪伴,哪里会不满意。”

岳璞佪的肺部病症还未得痊愈,说话时,呼吸低沉,略显急促,“幼年时,我对你陪伴过少,让你早早出国,实则是有意让你自立,自强。只有你身为强者,才能得到如今的地位和身份。”

慈父之心,隐忍藏爱,何其伟大。

岳璞佪替儿子忆苦思甜,实则也是邀功点醒。

然而,岳靳成不为所动,淡声道,“父亲用心良苦,原来幼年时,便已替我谋好生路。您真是出其不意,堪称奇才。对云宗和少恒的关切与溺爱,是对我的考验。对我的打压与冷落,是让我提早适应这高处不胜寒的境遇。”

岳璞佪病态苍白,像一株勉力支撑,外强中干的老树。

他语调不急不缓,气势镇定依旧,“你少年时在国外,每一年的你生日,我都记得。”

“那一定是我的错,手机出错,信号偏差,眼神昏花,竟遗漏了父亲您,那么多年的生日挂念,更别提那些错过的生日祈愿。”

岳靳成的眼神,像寒山上的雪莲,虽徐徐花开,但傲霜睥睨,没有半分活着的感情。

岳璞佪自知理亏,哪有什么惦念与祝愿。原以为年级尚幼的岳靳成会模糊这些细节,哪知他竟然笔笔记账。

“咳,咳咳咳……!”岳璞佪剧烈咳嗽,声大气喘,似要房间外的人都能听见。

看出父亲的掩饰与逃避,不想与他共处一室。岳靳成冷呵,厌恶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哪怕如今局势骤变,他坐到了岳家一家之主的高位,岳璞佪对他这个儿子的嫌恶,不过是迫于局势,美化包装后的毒苹果。

“爸爸。”岳靳成站起身,双手负于身后,冷眸垂望之,“还记得您的前妻,我的母亲,她的墓地在哪座山头吗?还记得我真正的……生日吗?”

岳璞佪面露疑惑,真实的,困顿的,连伪装都来不及。

岳靳成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是彻底失望的冷。

一个父亲,连自己孩子的生日都记错。

如果只是差别一两日,也许还能情有可原。

但把11月,记成10月,这背后,是岳璞佪对这个儿子的冷淡,是对岳靳成母亲的薄情。真是离谱愚蠢不可原谅。

这三十二年,某种意义上,他其实没有过过一个真正的,得到过至亲祝福的生日。

家庭医生、众亲友关切而来。

正欲敲门,卧室门主动拉开,岳靳成神色急慌,言辞恳切,“张医生,我爸突然咳得厉害,你快去看看。”

戏与演技都上得了台面,岳靳成又获得一张天衣无缝的面具——亲朋纷纷感慨,父子情真,岳靳成能做到不计前嫌,不愧是是成大事的人。

入秋以来,最有模样的一次变温天终于结束。憋了半月的阳光久违洒下碎金。

岳嘉一第N次给岳靳成发语音,清透的童音满怀期许:

“爸爸,你下飞机了吗?”

“老爸,你坐上刘叔叔的车了吗?”

“爸爸你快回来噢!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括号:还有妈咪的。

岳靳成的嘴角一路就没放下过。

今天才是他真正的生日。

到约好的地方,是一家隐蔽的,需预约制的私厨小院。

岳嘉一远远地狂奔而来,“爸爸生日快乐!!”

岳靳成一把接住,轻松举高高,“谢谢我祖宗。”

“爸爸,我好喜欢你,我好想你,我要用二十国语言跟你说‘生日快乐’。”

岳靳成朗声大笑。

从里面走出的付佳希正巧听到,无奈道,“什么二十国语言,都是他自创的。”

三人并肩,一起往院子里头去。

菜式是付佳希订的,咸淡口感,都依照岳靳成的喜好。

一家三口,围炉煮酒,共进晚餐,伴随小朋友稚嫩童真的言语,像一幅生动的水彩画。

“妈妈,你都没有跟爸爸说生日快乐的。”岳嘉一郑重提醒。

岳靳成看她一眼,替其解围,“她坐在这里,愿意同爸爸一起,就已经让我很快乐了。”

付佳希盛汤的手一顿。

汤水热气滚烫,岳靳成从她手里拿过碗勺,“我来。”

付佳希让给他,又递上一只纸袋。

“送我的?”

“嗯,32岁生日快乐。”

是一对手工刺绣的衬衫袖箍,暗蓝色的底,金丝绣线穿缝出墨绿渐变的兰草,低调显贵气。

包装盒上有店名,简胭。

岳靳成知道这家店,听岳明芯提过很多次。工艺精湛,需提前许久才能预约到。

所以,这对袖箍,她很早之前就埋了心思。

岳靳成望向她的目光渐渐浓深,像火炉上温炙的黄酒,暖身又暖心。

“爸爸,这只小蛋糕是妈妈带我去手工坊,我们亲手给你做的。”岳嘉一叭叭献宝,“有三颗草莓噢,是我们三个人,爸爸妈妈和我,都是甜甜的大草莓。”

岳靳成抬起头,看向她,“嗯,妈妈是最甜的那一颗。”

目光越过满桌缤纷甜食,也跟着沾了点腻甜,悉数送给了付佳希。

两人认识起,每一年的生日,她都陪他过。

以前,是情浓的伴侣不可缺席。

后来,是嘉一作桥架,将爸爸与妈妈的角色演绎完整。

“对了,下个月刘组给我安排了几次出差,就是参加培训、会议这些。”

“生日还谈工作?”岳靳成很自觉,“别谈工作,我会把儿子带好的。”

付佳希忍俊不禁,温好的果汁给他倒了半杯。待会他要开车,不能沾酒。

炉里的炭火明灭艳红,黄酒入喉,辛辣回甘。

岳靳成问近况,问工作感受,问有没有难处。

付佳希答一切都好,跟他聊嘉一,聊幼儿园的趣事,聊儿子体贴顽皮的一点一滴。

她是能喝的,只是一喝,脸颊就微微泛红。醉眼似观星,目光里的娇憨藏不住,直打直地望过来。

像极了从前,他们是彼此的唯一,心无旁骛,爱意热烈。

岳靳成差点接不住。

回去路上,小嘉一在后座睡着。

岳靳成开车,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节匀称,手指修长。光影流淌过他的眼、眉、高挺的鼻梁,又定在他的手背,无名指上,一圈痕印很明显。

黄酒的后劲上了头,付佳希像柔软的藤蔓,靠着椅背,安静看夜景。

后视镜里,岳靳成看了她一眼。

下个路口,他渐渐靠边,稳稳停车。

付佳希扭过头,无解地望向他。

“咔哒……”

他将安全带解开。

“怎么了?”付佳希嗓子有些哑。

“今天的蛋糕,我忘了吃我的那颗草莓。”岳靳成目光执拗,深厚。

下一秒,他的身体越过中控台,手压着她的后脑勺,凶猛地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真夫妻做什么都很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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