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你都护不住,那我也太无能了。◎

中平路,立森公馆。

岳靳成玩勃洛特与尼克不分高下,最后一把,他以对K结束,力压牌分。

尼克赞叹:“你的记忆力果然是最好的。”

岳靳成松开领扣透气,递上一杯百加得,“你更了得。我都意外,就凭一份甚至没有我署名的标书,就能分辨确认出自我手。”

尼克翘着腿,欣然碰了碰杯,自信道,“当然,我与你协作过那么多课题,我对你的思路和风格太熟悉。当我看到那么复杂犀利的模型计算,阐述成本构建时,我差点以为看错了名字!”

岳靳成笑道,“奥斯拓有你这位杰出勇猛的将领,我自然愿意追随。”

“No。”尼克嫌弃地咦了声,“你莫挨老子。”

蹩脚的中文发音,听得岳靳成大笑。

两人碰杯,爽快地一口喝尽。

酒劲三分,岳靳成问:“是不是有另一家公司,内容也不错?”

“我知道,是长迪。”尼克说:“但它与金宇的标书核心相似,我不能偏颇。”

岳靳成笑着问:“那你怎么没把长迪也除名?”

“因为负责人是位女士。”尼克挑眉,“你对同类一向残忍不当人,但对女士,总是特别绅士。”

这是笑谈,利益前的种种手段与陷阱,他也见过太多。

“那这位付小姐,是不是你的红颜知己?”这才是尼克最好奇的。

岳靳成适时倒酒,目光不着痕迹地避开审视。

然后淡声答:“不是。”

“太好了!”尼克激动道,“这次我帮了你,你必须还个人情。妮妮在这边度假,你俩一定要见一面!”

岳靳成头疼。

这是尼克的妹妹,一直对他有兴趣。

受人恩惠,却之不恭。

尼克这只狐狸,始终不放弃为妹妹创造希望的机会。

付佳希这一次虽铩羽而归,长迪落选,但消息在业内传播得快,秦禾被甲方以“诚信”之由除名,内情不难揣度。

秦禾被贴上离心离德,弃信违义的标签,今后在圈内怕是难以立足。

不过两日,同事告诉付佳希,“佳希姐你知道吗,秦禾从金宇离职了。”

对外称是个人发展,主动请辞。

实则,是资本留给他的最后体面。

付佳希反应平淡。良性竞争很正常,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最终作茧自缚,不值得唏嘘。

技术专题会从上午九点一直开到现在,会上唇枪舌战,对一项工艺回流的探讨僵持不定。最终,岳靳成以业内国际标准为破题口,统一了口径。

五点散会,他回到办公室,陷在椅子里疲惫地垂下双肩。

敲门声响,岳靳成立刻直起背腰,神色恢复。

来人是集团经营部的负责人,金明。

“岳总,刚才会上,您对方向的把控太精准了,我了解到的最新仪器设备,精密度就是您所说的标准。”金明万分认可,不吝夸赞。

岳靳成的笑容极具分寸,略一颔首,“金部多方了解,敬业且专业,设备采购需您多费心。”

“我一定亲自把关,请公司放心。”金明顺势提出,“岳总,那就让鸣航协助,跟着跑跑厂家,辅助谈判事宜。”

岳鸣航正是大伯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儿子。

上次,伯妈尹贞对付佳希说三道四,岳靳成已在岳家发话,下放他去子公司当业务员。

金明圆滑机敏,目的明确,借此契机,名正言顺地保住纨绔子。

岳靳成入主柏丰五年,当中关系密织,人情复杂,很多时候不得不权衡妥协,这是家族企业的通病。

他笑道,“我一直以为金部长与我二弟交好,没想到还与我大伯关系匪浅。”

金明说:“我是真心从集团人才储备的角度提出建议,年轻人的上升空间很大,他也聪明,我相信,只要手把手地带领,一定可以进步。”

岳靳成视线掠至他手臂,忽说:“金部长这对玛瑙袖扣不错。”

金明愣了下,一个下意识地后缩手动作,轻微,但仍被岳靳成捕捉。

他以笑作掩,大方展示,“老婆买的,能得到岳总夸奖,是它的荣幸。”

人走,焦睿正好进来。

门刚关,岳靳成目光瞬变,冷漠又锋利。

“金部这是来汇报工作?”焦睿递上文件。

“唯利是图,毫无原则。”岳靳成签完字,笔帽都没旋闭,抬手按压眉心。

焦睿见他疲态明显,试探问:“八点的晚宴,我帮您推了?”

回去也是冰冷冷的一个人没意思,算了,就当蹭口饭吃。

焦睿了然,让助手去车里拿西装。

恰好岳靳成手机响。

岳嘉一声音清脆,“爸爸!你下班了吗?你快点回来吃饭吧!我和妈妈在家等你哟!”

岳靳成条件反射地起身,拿车钥匙往外走,“好,马上回。”

五分钟后,焦睿拿着西服折返,一脸懵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爸爸,这是我这周拿到的小红花,十个可以向老师兑换礼物。”岳嘉一扒在岳靳成怀里,话没停过。

“你换了什么礼物?”

“芭比娃娃。”

答案真意外,岳靳成问:“为什么?”

“因为我最好的朋友小薯泥特别喜欢,但她还没集齐小红花,我送给她,她超开心的。”

餐桌旁的付佳希好心提醒,“上周你跟我说,你最好的朋友是洋洋。”

岳嘉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妈妈,我忘记了。”

岳靳成被儿子逗乐,笑道,“塑料友情。”

付佳希说:“跟谁学的花心大萝卜。”

岳嘉一顿时望向岳靳成,大眼无辜。

岳靳成低声,“臭小子,你妈看着呢。”

付佳希一直站在餐桌旁,指腹摩挲着保温瓶。

“爸爸,妈妈专门给你熬了汤。”岳嘉一大声说。

付佳希顿时无语。

“整整熬了一下午!爸爸,你要把它喝得渣渣都不剩哟!”

岳靳成捏了捏儿子的脸,笑得春风得意,“周末带你买乐高。”

“耶耶耶!”岳嘉一原地蹦跳转圈。

岳靳成走去餐桌旁,“我来吧。”

付佳希拧开盖,轻轻推给他。

两人站得近,壁灯的光影斜散打下,将双影重叠于酒柜玻璃上。

鸡汤鲜香清淡,没有多余的佐料。

岳靳成挽起衬衫袖口,没用碗,直接端着喝。

暖汤熨胃,眉心都渐渐放松了。

“谢谢。”很小的一声,是付佳希说的。

“谢什么?”岳靳成慢慢吹凉热气,平静道,“眼看你被欺负吗?连你都护不住,那我也太无能了。”

付佳希说:“那天你跟我说的话,我有反思。”

岳靳成问:“现在认可了吗?”

“因时制宜,随机应变。”付佳希谦虚受教。

“不认可也没事。”

我有我的方式能帮你。

后半句他没说出口,随着鸡汤一齐咽下肚。

汤水还剩一点,付佳希以为他够了。

“我今天开了一天的会。”岳靳成放低声音,抱住保温瓶不撒手,“都没吃几口饭。”

神色倦怠,是有几分可怜。

付佳希说:“焦秘书不给你买饭?那要扣他工资。”

岳靳成正色,“好,我明日兑现。”

付佳希眸色稍抬,眉眼生动又娇俏,“就不怕下属说你滥用职权?”

“又不当我的面说,不怕。”

付佳希终于笑起来,也知晓他拐弯抹角的真实意图。

“我去给你下碗面。”她妥协。

檀公馆这套房是离婚之后,岳靳成搬过来的住所,开放式的厨房只是点缀,开火次数寥寥,公寓私宅管家定期采购新鲜瓜果食材,总算没让冰箱也沦为摆设。

付佳希在灯的光影里忙碌,像滤镜,如此不真实。

燃烧的火焰,沸腾的热水,面条煮软后的咕噜声,又似人间烟火短暂入室。

岳靳成倚靠桌沿,双目不曾离开她身影。

思绪暂停,时光倒流,好像身处另一个维度。

“好了,吃吧。”付佳希关火,平淡道,“时间不早,我带嘉一先回了。”

岳靳成僵硬地点了下头,“好。”

门关,四周寂寥,室温也加速降至冰点。

他忘了,形如陌路,才是当下的真实。

这几天,岳靳成应酬不断,都是难应对的人情客户。下午,他从办公会中途出来时,焦睿便敏锐察觉不对。

他跟随进办公室,果然,岳靳成伏腰,一手按压腹,在抽屉里找药。

“岳总,水。”焦睿连忙将杯子递过去,“需不需要中断会议,送您去医院?”

岳靳成抬了下手,三两下吞掉药丸后又返回会议室。

焦睿看了看时间,会议结束后,还有一个饭局,老板卷成这样,明天还要赶早班机,怎么吃得消。

权衡利弊,焦睿想到一个周全之法。

付佳希是刚打完卡接到的电话。

焦睿先是毕恭毕敬叫了一声“佳希姐”,后又情真意切地恳求,“岳总这几天忙坏了,一顿正经饭都没吃过,他状态很不好,想让他去做个检查,我实在劝不动。”

焦秘书略用夸张修辞,力求打动人心。

付佳希这人既记仇,也记好。

秦禾的事情上,的确是岳靳成帮她出了一口气。

她一时心软,说:“我晚上看情况,有空的话,就去劝劝他。”

焦睿回:“岳总晚上还有个应酬,大约八点半结束。佳希姐,谢谢。”

再熬锅鸡汤送温暖,付佳希觉得没必要了。处理了下明天的工作,在公司待到八点,她算好时间开车过去。

路过一家餐厅,她思绪停顿,短暂纠结后,还是调头回去,带了一份香茅清汤。

快到檀公馆,付佳希刚要打转向灯。

忽然,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映入视线。

岳靳成的车就停在路边,一位高挑肤白的外国女生愉悦地拉开副驾门坐上去。

很快,宾利尾灯微闪,并入大道。

车里,香茅的柑果香与热气隐隐飘散。

付佳希沉默几秒后,自顾自地一笑。

笑自己那泛滥的同情心,以及太轻易的恻隐之心。

心软就像垃圾食品,长期采用只会害了自身。

付佳希下车,走了几步回了回头。

檀公馆这条车道修得真漂亮,白隔杆,复古雕花式样,路两边是南京梧桐,茂盛、野蛮。

一瞬间,路灯全亮。

笔直的路,光明绰绰,如梦似幻,像是没有尽头。

但,再长的路总有终点。

人走了,爱散了,路窄了。

既然窄了,后面的路就只够一个人走的了。

付佳希神色冷清,微抬下巴,将热汤轻飘飘地丢进了垃圾桶。

作者有话说:

岳靳成:立马收购这个垃圾桶!

焦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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