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折腾,不过一两个时辰的事。
他早上起床时,一脸畏惧看着旁边躺着的女人,只觉得全身疲倦。
谁能想到,以为时来运转的他会遇到这么可怕的事。
本来心爱的姑娘忽然变成了妖怪,而他真正爱着的小芸实却变成了那只可怜的大蚕。
一时间,他眼瞳中出现了一抹恨意,想着要不把旁边的妖怪砍死。
结果这时,“小芸”忽然睁开了眼睛,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
“小闯,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这么白?”
“小芸”关切的问道。
赵闯赶紧解释道:“没有,只是早上起来有点冷。”
说着,他就穿上了衣服。
“小芸”却一脸红润的看着他,娇笑道:“等下我就给你做饭。”
……
蚕房外简易的灶台前,冒起了袅袅炊烟。
以往温馨无比的一幕,在这时已然是一片恐怖。
赵闯忽然想起了一些细节,比如小芸之前一直叫他“闯哥”,而这次这个“小芸”找上他时,却一直叫的是“小闯”。
他一直被这忽然降临的幸福冲昏了头脑,现在才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仔细想想,“小芸”确实更像是个陌生人。
不由自主的,赵闯看向了里屋的蚕房。
“我是小芸,救我。”
那一行细小的字深深印在赵闯的脑海,让他不由得一阵心悸。
小芸竟然变成了大蚕,怪不得他每次和大蚕呆在一起时都会感到安心。
一时间,他不禁觉得这个李代桃僵的“小芸”更加可恶。
可是他深知自己不会是这妖怪的对手,恐怕得报官,甚至去传闻中的清气司和降魔楼求助才行。
这个时候,“小芸”已端着饭菜过来了。
以往清香可口的饭菜,如今落在嘴里寡淡无味,甚至感到了恶心。
特别是那混着白萝卜的稀饭,看起来就像是混着肥虫。
而对方一直叫他“小闯”,这让觉得那张小芸的皮肤下,是一个很老很老的妖怪,再想到昨晚的缠绵,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赵闯装作很自然的样子。
他已然决定,只要这妖怪一离开,他就去报官。
按照习惯,对方并不太喜欢这片桑林,也不太中意他干的活儿,应该很快就会离开了。
可是让赵闯心惊肉跳的是,今日“小芸”非但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还时不时往蚕房里张望。
赵闯很清楚,真正的小芸用丝织出的那一行字之所以那般细小和隐秘,其实是因为她在忌惮眼前这只李代桃僵的妖怪。
如果被它发现真正的小芸泄露了秘密,他活不活得下去不知道,变成大蚕的小芸肯定会没命的。
今日天气很暗,乌云堆积在头顶,显得阴森且压抑。
看样子这妖怪是不准备走了,赵闯只能装作和平时一样忙活着。
几次回头来看,都发现这个“小芸”在看着他,并露出了笑容。
她的牙床好红!
赵闯忍着心头的恐惧,暗自思索道。
眼看临近中午,赵闯总觉得这气氛越来越不对,自己就像掉进了一张很大的蛛网里,要不了多久那猎食的蜘蛛就要来吃人了。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小芸,我等下要去城里一趟。”
“小芸”困惑道:“你不是还没忙完吗?”
赵闯只觉得她的脸色都变得阴沉起来,赶紧解释道:“那位宁东家要过来,这次的收益就全指望她了。”
“小芸”说道:“就是那位只睁着一只眼的宁东家,听说是一个大美人。”
赵闯赶紧摇头道:“我没见过,不过确实是宁东家让我有了这么一点点事业。小芸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好看的。”
说着,他抱住了对方。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来点甜言蜜语,只能说赵闯为了活命还是有些大毅力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小芸”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了,决定和赵闯一起去。
听到对方一起去的意思,赵闯不禁一阵头疼。
可想到单独留真正的小芸在蚕房里也不稳当,于是他不再迟疑,带着对方向城里去了。
他只期望对方不要跟着自己太紧,这才能找到机会。
阴沉的天空,很快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因为这场雨,清平县街道上的人也稀稀疏疏,显得一片冷清。
“小芸”一直寸步不离,说是要跟着他见识见识,以便以后分担他的劳作,免得他辛苦。
如果没有昨晚的事,赵闯定然会很感动,而如今却有些不敢动。
他焦急的等待着转机,结果终于等到了。
有个黑袍人找到了正在县城家中的他,说东家要见他。
“小芸”跟着说要去,赵闯刚说“这样恐怕有些唐突。”结果那黑袍人就开口道:“放心,我们东家挺随和的,芸姑娘可以一同去。”
听到这里,赵闯恨不得撕烂这小伙子的嘴。
路上,赵闯才知晓要见他的不是那位宁东家,而是一位姓季的东家。
一问之下,他才知晓这位季东家是宁东家的相好。
不过如今都不是他该关心的问题。
他今日必须把消息送出去,不然很有可能会暴毙。
他觉得身旁的这位“佳人”已越来越不对劲了,特别是他几次找借口想要单独离开的时候,对方眼中就有阴鹜的光芒一闪而过,很是吓人。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识破,可知道坚持不了太久了。
他的心脏砰砰跳得犹若擂鼓,下面已滴了几滴,算是小湿了。
……
清平县唯一一家客栈的天字房里,季缺和唐衣在里面。
季缺坐着,唐衣躺着,宁红鱼去了织坊,于是把见蚕农的任务交给了季缺。
林香织本来也在这里等着的,可是看着那一车车织袜进进出出,相较于以往的黑白两色,如今还多了些紫色、红色,不由得一下子吸引了她的目光。
身为一只猫,还是一只母猫,林香织是非常喜欢逛街买东西的,于是坐不住了,决定出去逛逛。
临走前,她不禁问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她问的,自然是唐衣喜欢什么颜色的织袜。
唐衣想了想,说道:“随便,紫色吧?”
“好。”
说着,林香织已一蹦一跳的走了,一脸窃喜,如捡了大便宜。
谁爱做谈生意那么无聊的事。
待林香织走后,唐衣忍不住说道:“她这么单纯,我有时候都有些于心不忍。”
季缺:“……”
“她会不会是故意装傻?”唐衣认真思索道。
季缺回答道:“不会,她没那么多心思。”
唐衣:“……”
“嗯。”
“那个。”
一阵沉默后,两人同一时间开口,又同一时间闭嘴。
唐衣活动了一下躺得有点僵硬的脖子,说道:“你先说。”
季缺看了看她修长浑圆的腿,说道:“我喜欢紫色。”
唐衣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嗔怒道:“你滚!”
就在两人吵吵闹闹的时候,外面就传来了声音——“东家,赵闯来了。”
季缺说道:“请他进来。”
女上峰已交待过,赵闯应该是这里货最好最多的蚕农了,也是最先加入他们的一位,应该优待。
结果和这位赵闯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位姑娘。
赵闯向他们介绍了一下,季缺一下子明白了两人的关系,不禁笑着道:“夫妻同心,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之后就是相对枯燥的生意上的事,唐衣都听得睡着了。
赵闯和小芸姑娘离开了,不知为什么,季缺总觉得这位赵闯兄看他的眼神有些依依不舍。
不会是双性吧?
那实在是太邪恶了。
结果这时,唐衣睁开了眼睛,说道:“有问题。”
季缺疑惑道:“这颗头动了。”
唐衣随手从椅子下拿出了那颗之前造成桑水县影子风波的玉石头颅,发现它正在轻轻抖动着,眼珠转个不停。
……
赵闯一脸绝望的走出了房间,只叹自己命不久矣。
这次出来和东家商谈,应该是他最后的机会,结果这“女人”却依旧跟着他。
赵闯盘算着,自己最好能和真正的小芸,也就是那只大蚕死在一起。
结果就在这时,身后的屋门开了,那位季东家忽然说道:“赵兄,有点问题我没弄清楚,你先过来一下。”
赵闯一时绝处逢生,一边答应着“好!好!”,一边快步向屋子走去,没给“小芸”反应的时间。
“小芸”反应过来时,季缺不由得向她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说道:“姑娘骚等,问下你家相公一点蚕丝的问题。”
说着,他就关上了房门。
屋内的赵闯既激动又惶恐,他看了看季缺和唐衣,又看了看外面,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季缺坐了下来,说道:“兄弟遇到事了?姑娘在不好开口?”
赵闯没有想到这位东家竟然聪明如斯,眼泪花都要掉下来了,声音沙哑道:“她是妖怪。”
季缺眼睛微微眯起,说道:“妖怪?”
赵闯赶紧点头道:“东家可以帮我找一下衙门,不,最好能去请清气司的大人或者降魔楼的高人帮忙吗?”
季缺点头道:“你先说说怎么回事?”
赵闯惊恐道:“这妖怪不知深浅,东家你恐怕不好对付,只要能请来高人帮忙,在下甘愿为您……”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季缺拿出了一块令牌。
那令牌上好像写着“降魔”二字。
季缺收起了牌子,说道:“如你所见,我勉强算得上你想找的高人。”
赵闯一下子激动得语无伦次,说道:“蚕,她是蚕变的,而真正的小芸在蚕房……”
这时,外面忽然出现了一个女子身影的轮廓。
季缺一下子拍了拍赵闯的手,说道:“好了,就这些,赵兄尽量多交货,如今天越来越冷了,那些小姐都想着加丝。”
这个时候,一行用茶水写的墨字出现在了桌上——“不要打草惊蛇,我会在你后面救人的。”。
“好的。”
赵闯站了起来,迅速调整了脸上的表情,恢复成了正常的样子。
他出了门,一眼就看见了“小芸”正在那笑盈盈的等他。
他也笑了起来。
原本绝望的他又生出了一点希望,毕竟多了位专业人士在后面。
待赵闯一离开,季缺已然找来了手下,问道:“赵闯的住处在哪里?”
那位手下说道:“他一般住在蚕房那边。”
“你知道路?”
那手下点了点头。
下一刻,那手下就发现自己飞了起来。
缘于这位主子一下子把夹在了腋下,从客栈另一边冲了出去,速度极快。
他身子刚探出窗子,整个人就忽然一矮,像是在贴着屋瓦游动一般,吓了一跳。
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位季主人在带着他游。
他之前跟在宁家商队手下做事的,是知道一些修行者的手段的,可是这种在屋瓦上,在地上游得飞快的手段是真没见过。
听都没听过,以至于略显诡异。
不,十分诡异。
“走哪边?”季缺一边游,一边问道。
“东!”
雨水中的清平县一片朦胧,时不时有装货的车辆行过潮湿的街道,就像是在水墨画里流动。
靠着自己无与伦比的游动速度,季缺带着这位手下游出了县城,穿过了桑林,快速抵达了那处蚕房。
确定了这就是赵闯的蚕房后,他不禁对那手下说道:“绕路回去,路越偏僻越好。”
那手下不敢耽误,继续顺着桑林往下走,没有回头。
季缺轻灵的两个跨越,就来到了蚕房里屋的门前,一点灰尘都没带起来。
之后,他扯下一根头发丝一捅,那里屋的门锁就打开了。
他轻巧的走进屋里,为了不留下痕迹,活脱脱一副汤姆猫踮脚走路的模样。
赵闯提供的信息并不完善,可他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真正的相好是在这里,他要做的不只是降魔,最好是能把他相好救了。
他一路上还在奇怪,他真正的相好竟然藏在蚕房里。
直至看到了这一只肥得如小猪般的蚕,季缺在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小芸?如果是的话,就蠕动两下,不要多,也不要少。我是降魔者,是你相好赵闯让来帮你的。”
说着,季缺又拿出了那降魔令牌。
不得不承认,这令牌就像是证件一样很是管用。
那肥得如猪的大蚕蠕动了两下,停了下来。
“你是怎么被变成这样的?”季缺继续问道。
大蚕继续蠕动起来,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季缺有些头疼,忍不住说道:“那个,不太懂,你会写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