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丛中一阵激烈的扭打之后,紫袍女以一敌二,最终被打得鼻青脸肿,拖了出来。

之后,她和神使指头被挂在了屋檐下。

于是乎,本来屋檐下的三块腊肉变成了两坨粽子。

为什么是粽子,是因为季缺的红绳捆缚手法有些特别。

陈竹本来想请教一下这是不是满春院的手法的,可惜当着师妹的脸,不太敢。

“你这臭阴币,编了一个你和夫人的故事,老子都感动了,结果偷袭!”

“臭婆娘,扎我师兄就算了,叫你扎我你还真扎!”

只见紫袍女和神使指头的脸上插满了黑针,跟个麻子似的,而陈竹和王花正不断搅动着,跟弹琴一样,痛得两人涕泪横流。

特别是紫袍女,痛得脸上的烂疮都炸了。

到底是年轻一辈,完全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脾气。

灵玉老和尚站在一边,静静欣赏着这一幕。

两坨粽子挣扎着,很快就奄奄一息了。

神使指头翻起了白眼。

他整个人遭受了难以逆转的重创,即便有所谓的“神力”延续着生命,却只剩下了一口气。

季缺本来下手不会这么重的,毕竟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可惜指头实在惹恼了他。

没事变脸变身玩弄人感情不说,全身上下竟然掏不出十两银子。

高高在上的神使大人,能轻易带走无数人性命的存在,中途更是变了三张脸装逼,结果全身上下只有六两三钱银子和一本日记。

你给本像马、芸供奉那种双修秘籍也好,谁他娘想看一个糟老头的日记。

太没有礼貌了。

这也是他会被季缺当球一般凌空爆射,痛击紫袍队友的原因之一。

不过季缺同时又感到庆幸,那就是灵玉大和尚还活着。

钱和人都在,这正是他最期望的结果。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空注意到荒草间耸立的那些人。

和那夜传教的教众一样,他们只剩下了一张张空皮囊,杵在那里,有几张脸季缺甚至还有些眼熟。

在桑水县生活了这么久,即便不是一条街巷的邻居街坊,也可能照过面。

可是他们都死了,成了祭品,成了那只风莲教供奉的野神复苏的垫脚石。

天空阴沉得厉害,厚重的铅云到这时径直化作了一场淅沥沥的雨。

四周的温度一下子降低了不少,冷风一吹,水雾弥漫,带着刺骨的寒意。

站在这里,你根本体会不到初夏的感觉,甚至会有一种置身在另外一个阴冷恐怖时空里的错觉。

季缺看着那些站在雨中一动不动的桑水县百姓,深切感受到了什么是人命如草。

这世界比他想象中更加操蛋。

这时,在陈竹两人的报复下,紫袍女身体忽然一紧,眼泪连着鼻涕流了一地,彻底晕了过去。

灵玉老和尚调理着气息,说道:“该干正事了。”

四人不禁把目光放在了这间屋子后方的那堵白墙上。

那道屏风般的墙壁,遮挡住了这诡谲之地最重要的秘密。

那尊风莲教一直用人命献祭的野神,估计就在那里。

他们需要送这尊野神回家。

回老家。

神使指头一下子明白了他们是想干嘛,嘴巴张开着,如一条搁浅在岸上的鱼。

他的声带连着脖子一起被扭断,并不能发出清晰的语句。

这时,陈竹忽然捏住了他的脸,拉了拉,又搓了搓,说道:“你信奉的东西要被我们搞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是不是很难过?”

神使指头反而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倒是把陈竹吓了一跳。

“装神弄鬼。”

说着,陈竹已背着他的黑匣子和师妹王花往里走去。

他看似不在意,其实早已摆出了防御姿态。

季缺走进屋子的瞬间,就生出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屋内莲池里的莲花生长得很好,开得很鲜艳,可就是因为开得太好,太过鲜艳,反而给一种惊悚的感觉。

就像它们有意识,会喝血吃肉一般。

眨眼间,那堵雪白的白墙已近在眼前。

白墙的后方,这间诡异屋子的深处,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指头扮作刘成时说过,每当初十、十五的日子,那些被蛊惑来的百姓就会被带到里面去,然后里面就会传来一阵咀嚼声响。

指头骗人,说话七分真三分假,那是不是代表这后面的情况很有可能是真的?

那尊被风莲教供奉的野神就在里面吃人,外面那些只剩下了一副副空皮囊的百姓就是最好的证明。

以灵玉老和尚三个降魔者的经验来判断,那只要不是初十、十五,这尊野神的意识应该不会苏醒,而他们可以抓住这个空隙,用雷火符烧掉祂们或是泥塑,或是木雕的身躯。

这个时候的神像,就只是神像而已。

陈竹一拍背后棺材般的黑匣子,一盏风灯就从中支了出来,并燃起了灯火。

墙壁后的空间一下子被照亮了一部分,剩下的空间变得更加幽邃。

这便是灯下黑了。

地面上那种风莲教之前用来传教的黄纸重重叠叠的,一直从地面蔓延到墙壁,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白墙前的莲池,还在极力想营造出人间仙境的意象,那到了这后面,就像一下子来到了阴间。

这些黄纸应该是受了潮,踩在脚下黏糊糊的。

这屋子也比预计的更深,更为高大。

站在这里,竟有一种处于黑暗洞窟中的感觉。

前方,一个供台的轮廓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随着灯火逼近,那偌大的供台一时竟空空如也。

神像去了哪里?

陈竹跳到了供台上,于是身后风灯的光芒一下子照得更远了些。

下一刻,一幕惊悚的画面出现在几人视线中。

供台上没有神像,可是供台下方却有。

那是一个起码三丈长的木雕神像,看起来是一个女人,却有蛇一般的身姿。

他们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近乎三层楼高的大家伙,缘于它匍匐在地上。

它就像是刚从供台下爬下来一般,巨大的身躯给人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风灯里的灯火摇晃着,映照着这诡异的神像。

看到它,季缺就想到了神使指头那种蛇一样的姿态。

然后更可怕的是,这神像身上长满了人脸。

这些人脸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有的面色惊恐,有的却在疯狂大笑,它们密密麻麻排在一起,栩栩如生,像是长在神像体内,想从里面爬出来。

季缺头皮发麻,缘于他看到了几张人脸,竟和外面的那些百姓皮囊一模一样。

这些人脸,都是外面那些百姓的?

一时间,谁都没有上前,王花甚至有点紧张,说道:“师兄,我怎么觉得这东西是活的。”

“瞎说,只是聚了信仰的木头而已。”

可是当他将风灯靠近了一点,却在这神像身上发现了血肉感。

特别是那本来雕出来的头发上,有长长的漆黑发丝钻出,阴风一吹,发丝就飘**了起来。

这一瞬间,这尊身上布满了人脸的神像,仿佛真的要活过来。

灵玉老和尚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如果我们来晚一步,这尊神恐怕真的要醒了。”

木雕生肉,是神要彻底苏醒,来到人间的标志。

而这尊神像,已经很接近这种感觉了。

季缺看着眼前这带着血肉感的神像,发现这世界果然比他预计的还要深邃可怕得多。

真的有神,真的会吃人。

新的世界观在他面前缓缓展开,露出了荒诞恐怖的一角。

一时间,他竟对自己未来的旅居生活多了一点点恐惧,以及期待?

还挺刺激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