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你听见爸爸跟你说话吗?”贾明哲手轻抚肝区问,平心静气地等待,也许儿子睡着了,他又呼唤一遍,“儿子,你听见了吗?”
残酷,这就是残酷。整个事件仁慈开头,妻子李玉芳说:“一定救活你,老贾!”
“肝脏坏死,没救啦。”他绝望道。
“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心脏都可以移植,肝脏没问题。”
医疗技术没问题,供体呢?谁肯捐肝脏啊!贾明哲说到很实际问题,也是最大难题。
“我们出大钱买嘛!”
“肝脏不是商品,随便就能买得到?”他说,“买卖人体器官犯法呀!”
“怎么是买,别人捐献,我们给酬谢钱而已。”李玉芳说,“老贾,你静心养病,供体的事我来办。”
仁慈总是让人感动,贾明哲眼睛湿润了,生死关头这个女人的表现,使他隐藏在心底里对她的怨恨顿然苍白。若干年里,他感觉自己生活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有一个装在心里的女人跟自己生活,他们的交流只限于他对她倾诉,还有一个女人站在窗户外,看不清她的面目,这个人就是李玉芳。实际生活离不开站在窗外的人。
死神匆匆走过来,加速了罪恶的步伐,李玉芳对贾明哲说:“捐献者找到了。”
“什么人捐献的?”
“一个处决的犯人,他家庭很困难,需要钱。”李玉芳谎言说得令人信服,“手术在三江做,供体使用方便。”
“玉芳,我们不能犯法啊!”
“怎么会呢?”李玉芳说,“自愿捐献的……”
“多给人家些补偿。”他说。
“那是肯定的。”李玉芳说。
一个叫乌米的大学被杀碎尸,警方寻找受害人丢失的肝脏,来找他了解所使用的肝脏,贾明哲觉警,问曹向东肝脏来源,他说的和李玉芳说的一致,再深问,他说:“大姐亲手办的,不信你问她。”
“玉芳,我知道你为我什么都做得出来。”贾明哲说。
“我们是夫妻。”
“我再一次问你,肝脏哪儿来的?”
李玉芳没立即回答,问:“你怀疑我杀了人?”
“不是。”
“跟你说几次啦,处决犯人捐献的。”
弥天大谎!他们残忍杀死了乌米,杀死了自己未曾谋面的儿子,将他的肝脏为自己移植上,残酷!
“儿子,我要为你报仇,送凶手下地狱!”贾明哲说。
也是一夜作出的决定,揭发他们。那夜别墅里剩下他自己,没有风很寂静。妻子去了哪里他知道,但从来不去想她做些什么,站在窗外的人做什么无法干涉。决定揭发他们,就包括她以外的人,曹向东算是一个,弄肝脏离开不了他,如今他已被杀自然消亡,还有一个人──吕副总,这是他宿恨又不能得罪,或者说得罪不起的人,原因在他的身后有李玉芳,维系一种生存状态的需要,他容忍宿敌。杀人取肝的恶行他一定参与了,他是她的智囊。
当夜,贾明哲出现在“6·16碎尸案”指挥部,单独跟康局长谈话,他说:
“是她策划了……”
“我们已经掌握了幕后元凶的证据,抓捕已经开始。但是,我们仍然感谢你支持公安工作。”康局长握住贾明哲的手。
李玉芳今晚来到天成美景,实际下午三点钟就到了,这套房子既不是吕副总的家,也不是她的家,丈夫贾明哲甚至都不知道有这所房产,她置下它目的只有一个,跟情人幽会。
她早早到了,坐在南北通透的大客厅里,窗外的秋景在她眼里很美好。做掉曹向东几天啦,没什么动静,警方为不惊蛇,连草都不沾边,给她造成错觉,也有些放松,得意道:“曹向东一死,牵涉自己的线索就断了。”化险为夷之策是吕副总出的,应该感谢他,幽会也是感谢的一种方式。
七八年的时间,他们都没厌烦,基本破了天荒。一个老丑的女人怎样使英俊男人迷恋,本身就是一个谜。世间许多谜是不能破解的,有的谜破解就是一种破坏。
“阴天啦,像要下雨。”吕副总进屋,说。
“秋天的雨难下。”她说。
两人坐在沙发上,她说:“没见警方什么动静。”
吕副总略作沉思,说:“不是好兆头。”
“什么?”
“静得可怕啊!”吕副总惶然,说,“他们也许找到什么……突破曹向东,恐怕很快找上我们。”
李玉芳紧张起来,说:“不行的话,我们及早走。”
“走?”
“走。”
“去哪里?”
“非洲。”李玉芳说她在非洲一个国家存了钱,他们俩逃到那里,没人找得到他们。
“贾明哲呢?”吕副总问,这是多年来第一这样问他,从前就像根本不存在这个似的,“他怎么办?”
“换了肝的人又能活几年,”李玉芳怨怼道,话有几分绝情了,“反正有人陪着他。”
“你说他有别的女人?”
“几十年啦。”
“谁?从来没听你说过。”
“在他心里……”李玉芳说出那个女人的名字。
冷娟?吕副总听来陌生。
“乌米的母亲。”
“这么巧啊!”
“更巧的是,他换上他儿子的肝脏。”她说。
乌米是贾明哲的儿子,这对父子的生死对接竟然如此戏剧性,设身处地为贾明哲想想,他会是怎样的心情?他问:
“他知道吗?”
她说目前不知道……
“康局长,请问乌米的骨灰是不是……”
“在我们这里。”
“我有一个要求,康局长。”
“请讲。”
“把乌米的骨灰给我……”
“没问题,你是他的父亲。”
贾明哲眼睛潮湿离开,走下公安局大楼时,迎面几辆警车开进大院,他靠边驻足,全副武装的警察监押下,第一个带下警车的是吕副总,然后是李玉芳,他们都没机会抬头望四周,不然可以看见他。
“自作孽,不可活!”贾明哲嘟哝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