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秋菊又走出来。

“宋嬷嬷庭前吵闹,罚三个月月俸。”

“李嬷嬷口不择言,失礼于中宫,罚半年月俸。”

“明氏媚儿不得传召私自闯宫,引得两个嬷嬷大吵,罚跪凤仪宫半个时辰。”

秋菊面色冷淡传皇后口谕。

又道:“皇后娘娘仁慈,念你们是初犯偶犯,只是小惩大戒,日后万不可如此无礼。”

“是,奴等领罚,多谢皇后娘娘。”明媚儿三人行礼谢恩。

明媚儿微微蹙眉,她实在没想到,竟然是判了李嬷嬷口不择言,而宋嬷嬷不过是个庭前吵闹。

灵光一闪,她突然想到李嬷嬷说她来历、身份地位一事。

原来,皇后在警告她和李嬷嬷。

“呦,这大清早的都在宫道上嘀咕什么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明媚儿等人回身看去,原来是四个轿夫抬着步舆越走越近,行动快如流水但没有一丝声音可见其训练有素。

而步舆上正倚坐着一位身着华丽的俏佳人,小巧的巴掌脸、桃花眼、眼下还有一颗泪痣乃点睛之笔,有种精致性感之美。

偏偏她坐在步舆上威势十足,也不显得轻佻,倒是更绝艳了。

“奴婢参见宁妃娘娘,娘娘万安。”李嬷嬷等人一同行礼,或跪或拜动作皆整齐划一。

明媚儿也连忙低头跪地行礼:“奴参见宁妃娘娘,娘娘万安。”

冰凉的雪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浸透了她的双膝,下意识哆嗦了几下,勉强忍耐。

“这位娘子瞧着面生,抬起头来看看。”宁妃道。

明媚儿缓缓直起腰背,微微抬头对着宁妃,但视线还是向下的,没有直视宁妃样貌以示恭顺。

可以说是规规矩矩的。

而宁妃原本松散的神情在看到明媚儿容貌时绷紧了,眼里也闪过一丝惊艳很快又隐匿起来,取而代之的是隐隐不喜。

“好周正的丫头,怪不得在宫中行走也如此有底气,就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地位这般不俗,竟还能依仗地位来闯宫、威逼皇后见你。”宁妃似笑非笑地看着明媚儿。

显然方才的对话她早已听到。

“回娘娘的话,这位姑娘是…”

“本宫问你了吗?掌嘴。”宁妃收起笑颜,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掌,打量自己刚染好的胭色指甲,十分漫不经心,却让人感到威压。

“奴婢知错。”李嬷嬷跪地领罚,随后就利索地打起嘴巴来。

“啪!啪!啪!”

一声声清脆像是打在明媚儿心上,她想求情,但恐惹怒宁妃,给李嬷嬷带来更重的刑罚。

“奴知错,请宁妃娘娘责罚。”明媚儿直接磕头认错。

她没有去解释什么“我身份上不得台面”或是“我没有威逼皇后娘娘,你误会了”诸如此类的话。

在赏春楼多年,无缘无故的打骂不计其数,她深知在想处罚你的人眼里,那些所谓解释的话说出来毫无作用,只能让人觉得是在找借口狡辩,甚至是“顶撞”。

还不如干脆认错,要打要罚都可以。

人家撒了气,自然不会再为难。

宁妃听到这话,反而是把手放下了,给贴身宫婢拂冬递了个眼神,步舆便停下放好。

她则是在拂冬的搀扶下,走下步舆,摇曳生姿般走到明媚儿跟前。

伸出一只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认认真真开始打量她。

“你倒是乖觉。”

“看在你这么懂事的份上,本宫就不与你计较了。”

“只是你不敬皇后在先、皇后虽然仁善轻饶了你,但是本宫敬重皇后,看不惯你这做派。”

“在这跪上一个时辰再走吧。”

说罢丢开明媚儿的脸,昂首挺胸走进凤仪宫。

拂雪跟在后面冲李嬷嬷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打了,便也紧跟着宁妃进去。

宋嬷嬷也没有再多说,最后斜一眼李嬷嬷,一同进凤仪宫。

很快,门口又只剩下明媚儿和李嬷嬷。

“姑娘今日做得极对。”

“宁妃娘娘原名白悠悠,乃正二品兵部尚书兼正二品辅国大将军衔白骏之嫡孙女,其父是从四品辽东宣慰抚使白允文,家世贵重。”

“陛下登基时共有四位托孤大臣,一位是皇后父亲沈墨尚书,第二位便是宁妃祖父辅国大将军白骏之。”

“可以说陛下的后宫,除了皇后,当属宁妃最为贵重,十五岁进宫封僖嫔也是得宠过一年的,后晋了宁妃有协理六宫之权。”

“只是后来陛下缠绵病榻,这才没有再招幸,但也是时常去侍疾陪伴的。”

李嬷嬷悄悄退到明媚儿身后跪着,小声解释提醒。

她说了一长串的话,明媚儿身在世俗也不明白这些官职具体是干什么的。

但有一点她听明白了。

宁妃贵重,她们得罪不起。

“李嬷嬷,今日是我连累了你。”

“他日…他日我定会回报你的。”

明媚儿回头看了一眼李嬷嬷红肿的双颊,有些愧疚,但她身无分文,如今只能许下这空话。

“姑娘客气,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李嬷嬷满不在意一笑。

“姑娘不要东张西望,还是跪好。”

明媚儿立刻又端正跪直了身子,低着头不再看李嬷嬷,俨然一副全心受罚的样子。

…后宫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欢迎她的到来。

她只是最多余的那一个。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后妃们都到了,她们看到门口跪着的明媚儿都没有多言,只是打量几眼就去拜见皇后了。

湿润的雪混着冰,冻得明媚儿双膝失去知觉,脸颊也被刀似的烈风刮得生疼。

这一个时辰,她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如同提线木偶般被李嬷嬷拽起来,半扶半拖的带回了永延殿。

晕倒前,明媚儿迷糊的脑子还在胡思乱想。

怪不得人家都说宫里的人,哪怕是最小的宫婢太监,也个个都非凡人。

同样是跪在雪地里一个时辰,她几乎要废了,可李嬷嬷还能带着她回永延殿。

身体越来越热,身边非常安静,不断有冰凉的帕子覆在她的头上。

冷气浸在额头,热气散了些,却刺得她头疼。

她想大喊叫人把帕子拿走,或是干脆自己上手丢开。

可眼皮有千斤重,手也有九鼎沉。

“李嬷嬷,陛下上朝回来了,身体很不爽利又唤了太医来。”

“现在正要见明姑娘呢。”

“您老快带明姑娘拾掇拾掇去伺候陛下。”

一个小太监匆忙走过来敲门,李嬷嬷快步去开,刚打开就听到小太监这番话。

“好,小海子你叫你师傅先应付着,我马上就带明姑娘来。”李嬷嬷说完就关上门,把外面的视线都隔得严严实实。

她表现得十分稳重,但谁都不知道她现在内心有多慌乱。

明姑娘突发高热,这事说起来可大可小,隐瞒一二也就过去了。

偏偏赶上陛下身子不适。

这事就不好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