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魏赫言回到府中,香汤沐浴洗去一身血腥味,看着下属搜集来的资料。

没查出司一珞和沈茉冉之前的生活有交集,倒是查出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沈家当家主母杜氏每日用的药中掺了马钱子,沈大小姐在府上也是水深火热,因为一点错处竟然被罚到家庙……但是上一刻还朝不保夕,下一瞬,却能说动沈案兴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出头担保?

这位沈大小姐也有点意思。

再看司一珞,她的祖父在军中最高不过做到总旗,父亲只是个小旗,她一个姑娘家,十岁就敢出关做斥候,不过十五岁年纪,军功竟然已经累计到千户!

这还是用一部分军功抵了她身份造假,欺上瞒下罪名的结果,若他是男人,至少也能封个宣武将军了。

十五岁的宣武将军,大周朝开国至今,屈指可数。

魏赫言啧了一声,将资料烧了,唤人问道:“司千户在做什么?”

下人恭敬回道:“回督主,司大人在湖边钓鱼。”

“钓鱼?”

魏赫言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意想不到,是的,其他情绪都被这四个字压了下去。

他起身往外走。

水面上跨湖修建着一条长廊,红灯笼喧宾夺主,夺了荷叶的嫩绿色。

灯火下,少女笔挺坐着看湖面,垂在湖中的鱼竿一动不动。鱼儿聚在不远处嬉戏玩闹,她身边的水桶里却是空的。

等了会儿,少女将鱼线拉出来,鱼饵还在,却没有一条鱼上钩。她不气馁,换个地方,继续将鱼线甩出去。

魏赫言瞧着有意思。

“司大人挺有闲情逸致。”

他一来,原本围在灯下嬉戏的鱼群瞬间四散,司一珞知道自己今天的鱼肯定钓不上了。收回鱼竿,将鱼饵取下来随手扔进湖里。

“督主身上杀气太重,鱼都被吓跑了。”

少女反而将钓不上鱼的原因推到他身上?有生以来第一次……

魏赫言失笑道:“司大人真会说笑。”

司一珞从傍晚一直坐到现在,疑惑解开了,她在想自己这辈子想要什么,还没想出名堂。

魏赫言一身简单的黑衣上绣着繁复的花纹,高高束起的长发垂在腰间,更显得他身形颀长,英姿伟岸。

司一珞抬头,他迎着光的侧脸轮廓分明,眉眼略显阴柔,攻击性却十足。

想起市井间对他的形容:锦衣夜行,锋芒毕露。

“督主用过晚膳了吗?”

少女语气自然,不等他回答。

“吃鱼怎么样?”

魏赫言视线落在空空如也的木桶。

少女轻笑一声,不慌不忙地将鱼线取下来,握着鱼竿试探两下,将鱼竿直直的刺进水中再提起来,一条肥硕的鲤鱼扎在鱼竿上,挣扎扑腾出的水花四处飞溅。

魏赫言看着来回扑腾却始终挣扎不出桎梏的鱼,突然没了胃口。

司一珞弯着眼睛笑着,用熟稔的语气说道,“我亲自下厨,督主尝尝我的手艺。”

少女面色仍旧苍白,魏赫言从她柔顺的外表下,看到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眸看他。

“你在勾引本督?”M..

司一珞一愣,后退一步跟他拉开距离。

“只是感激督主不杀之恩而已,督主还请自重。”

手中细腻的触感消失,魏赫言盯着她提鱼离去的背影,莫名觉得手指很烫。

欲擒故纵?

呵!

“来人,跟兵部打声招呼,撤了她的调令!”

他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黑暗处有人应了一声。

魏赫言低头看着湖面,抓了一把饵料扔进湖里,四散逃开的鱼群围在远处不敢过来。他觉得没意思,负手回到书房,展开最新送来的密信。

“沈相动了朝廷送往辽东的军粮?”

他久久不出声,下属请示道:“消息要递进宫里吗?”

魏赫言手指扣着桌面,半晌。

“先瞒下来,继续盯着。”

各部的消息繁杂,不能一股脑都递上去,需要他先斟酌,该怎么报送,什么时机报送最合适。

他灌了一杯浓茶,拿起其他的密信,一封一封审阅。

直到侍女端上饭菜。

“督主,这是司大人亲手为您准备的饭菜。”

常年待在囚牢,闻多了腐臭味的人胃口都不怎么好,魏赫言也不例外,但是为了不被人看出破绽,餐桌上总会有一两道荤菜,但他总会发脾气。

厨房摸不准他的喜好,每日做饭都战战兢兢,司一珞愿意冒头,厨房的下人只略一犹豫就答应了。

侍女掀开汤盅,奶白色的鱼汤看起来和白肉一般颜色,魏赫言瞥了一眼,忍着胃里的翻滚,冷声道:“端走!”

侍女急忙上前将鱼汤撤下。

“慢着。”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咸香味,他手指敲着桌子吩咐道,“放下吧。”

侍女停下动作,连同其他菜点一起摆在桌子上。

魏赫言走过去,今日的菜与往日不同,一碟清淡的小黄瓜,一碟嫩黄的油爆菜心,一碗包好看不见馅儿的清蒸小馄饨,一碟绿豆酥,以及鱼汤。

分量都不大,他在桌前坐下,先夹起一枚馄饨放在嘴里,玉米和豌豆的清甜味道将肉味掩盖住,竟然难得的可口!

小黄瓜脆爽,菜心滋味十足,绿豆酥不甜不腻,入口即化。

他最后将勺子伸向鱼汤。

侍女犹豫着小声提醒道:“司大人说,晚上不宜吃太饱,否则难受会睡不好。”

魏赫言动作一顿,侍女以为自己说错话,急忙跪下告饶。

“奴婢多嘴,督主饶命!”

盛菜的碗碟精致小巧,饭菜却略显粗糙,魏赫言魇食知足之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你说这些都是司千户准备的……她才来了多久你们就都听她的了?”

侍女磕头请罪,眼前的珠帘晃动,再抬头,桌前已经空无一人了,侍女冷汗涔涔地瘫坐在地上……

司一珞洗漱之后还没睡下,身上的伤口发炎,她这会儿有点发烧。

但是她却睡不着,强撑着起身出了门。

沈茉冉睡到半夜被一条黑影吓醒,若不是感受到对方手上的老茧,她差点以为沈氏又找人谋害她。

“司一珞?你怎么来了?伤怎么样?身上怎么这么烫?”

司一珞坐在床头不吭声,沈茉冉从**爬起来问道,“你怎么了?”

黑夜里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少女沉默了会儿,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

“沈茉冉,去救我,你答应了沈案兴什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