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给我解释一下,罪在当代,功在千秋的意思吗?」

女子的声音让靳皖后背冒冷汗。

「我,我……」

他觉得嗓子很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一篇写废了的书稿,没有其他含义。」

他紧张地看着女子的嘴角勾了勾,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冒了一身的冷汗,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滴下来。

「若是这篇文章能救你的命呢?」

女子的声音充满蛊惑,靳皖莫名想到母亲的话,她后院里有很多男宠……难道她……

文人风骨……在生死选择面前,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他不想妥协,反正早晚都是一死。

「司大人,靳家的处置判下来了吗?」靳皖反问道,「是满门抄斩吗?」

司一珞默认。

靳皖忽而咧嘴笑道,「如此,靳某便没有顾虑了。司大人觉得如今朝中的风气如何?」

本是司一珞问他的问题,却被他又抛回来反问司一珞。

「靳公子看到什么,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没有必要绕圈子。」

女子的声音仍旧冷静,靳皖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能坐上这个位置了。

靳皖苦笑一声说道:「说父亲贪污受贿我信,因为如今的朝中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一文钱都不贪墨的官员,如张宣张大人这类的官员只是少数,而且这样的人并不会赢来其他人的尊重,相反还会处处被人排挤。」

他语气顿了顿。

「张大人就是很好的例子。」

「相信司大人上任以来,收受的贿赂只怕不比从我家搜出来的银子少。区别只是其他人没有东窗事发,没有被推出来当替罪羊而已。」中文網

他顿了顿,抬眸跟司一珞对视。

「父亲自从当上户部主事之后,便日日不得安稳,既要担心自己站错队伍,又怕因此得罪其他党派被人针对。还怕被人抓住小辫子,做事瞻前顾后,左也为难右也为难。」

「这样的朝廷到底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靳皖的质问回**在审讯室。

「与其给这样的朝廷卖命,不如推翻重建,或者是来一次彻底的大清洗,从上到下换上新鲜的血液!如此一来,势必要血流成河,要牺牲很多人,这就叫罪在当代!」

「但是对百姓而言,对子孙万民而言,则是功在千秋!」

司一珞没想到他一个柔弱的书生能有这么大的魄力,原本只是觉得可惜,出于怜悯想救他一命。

如今却是敬佩了……

「如果给你机会呢?你愿不愿意背上骂名,去做这件事情?」

说完这番话,靳皖被自己的豪情壮志吓到了,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低头看着自己白白嫩嫩的双手,不敢相信原来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自己这么疯狂!

女子的表情仍旧平静,既没有老师的慎重,也没有觉得荒诞不羁,更没有怒气,她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让他激动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

「如果有这个机会,我会去做这件事情,哪怕背上千古骂名,哪怕被人千刀万剐,我也愿意。」

他的语气很坚定,一个王朝在前进时,总要有人拨乱反正,不管是青史留名还是遗臭万年,至少他不枉费来世间走一遭。

司一珞唇角勾起。

女子笑起来很好看。

「我成全你。」

司一珞起身,经过他身边时塞给他一个瓷瓶。

「这里面是假死药,能让人闭息十二个时辰,跟死人没有区别。到时候我会救你出去。在你实现

抱负之前,需要改名换姓。」

她的语气也顿了一下,提醒道,「里面有两颗,待会儿我会安排人带你经过张宣的牢房,给他一颗,我只能保你们两个人的性命。」

没有过多的交代,靳皖这样的聪明人不需要多言。

司一珞离开牢房时觉得浑身轻松。

原来世间还有人跟她一样在努力着,水滴石穿,积少成多,只要她在做,早晚有一天能实现自己的报复。

第二天早朝过后,司一珞来到衙门。

苗聪欲言又止地在司一珞跟前晃悠,忍了许久,终是没忍住。

「大人,靳平的长子靳皖昨天晚上暴毙了。」

司一珞脚步顿了顿,应了一声知道了就继续往前走。

她刚提审过,对方就暴毙了,要是传出去,估计又有人要弹劾她了。

苗聪追上去。

「还有,张宣也暴毙了!」他担心道,「原定行刑的日子在三日后,您说到时候咱们要是交不出人,那帮御史们会不会弹劾咱们?」

谢韫入内阁之后就一直在针对他们,张宣入狱之后,最近几天才消停了一点,要是让他们抓到把柄,岂不是又要起波澜?

靳平家的长子身上没有官职,死了就死了,捂严实点儿,不会有人在意。

张宣可是敢在金銮殿上撞柱弹劾他家大人的清流,要是这么不明不白死了,他们还不得被人骂死!

「大人,下官可是按照您的吩咐,没有动过张宣一根手指头,您说他怎么就突然暴毙了呢?咱们就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楚啊!」

苗聪还在绞尽脑汁想着办法。

「要不咱们就把张宣的尸体给拉到刑场上咔嚓了,这样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在耳边嘟嘟囔囔说个不停,司一珞怀疑他是跟犯人待久了,没有正常的交流憋得慌,开口打断他。

「把张宣的尸体交还给张宣的妻女,让他们自行安葬。」

苗聪啊了一声,急道:「不是,张宣的妻女正在到处找关系替张宣开脱,她们要是知道张宣死了,还不得跟咱们拼命啊!大人,您是哪根筋搭错了?」

司一珞瞪他一眼。

「就按照我说的办。」

「可是……」

苗聪无奈道,「行吧。」

上司一意孤行,他能怎么做?只能照办。

还没到中午,他就又急忙跑进司一珞的值房,喘着粗气说道:「不好了,张慧慧在衙门口撞墙了!」

司一珞稳坐在椅子上,动手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抿着茶水一边说道:「你去安抚吧,看着别让他们把张宣的尸体解剖了就行。」

她不提醒,苗聪还想不起来。

「对呀,咱们真的没有虐待张宣,不行下官就去刑部和大理寺找仵作过来,当着大家的面证明张宣真的是暴毙身亡,跟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回来!」

司一珞喊住他,头疼道:「你没听清楚我说什么吗?张宣是一个值得敬佩的官员,他既然死了,就给他留一个全尸,谁让你去解剖了?」

苗聪也觉得头疼。

「可是大人,咱们不能无缘无故背负骂名啊!现在要是不解释清楚,明天弹劾您的奏折能把御书房给淹没了!万一皇上顶不住压力,您可就要吃挂落了!」

苗聪一心为她着想让她很感动。

但是这件事情是她有意为之,张宣的确不能不明不白死在诏狱里。

让张慧慧闹一闹,把事情闹大,就没人怀疑她偷梁换柱,违背圣旨留着张宣性命这件事情了。

「无妨,让他们骂吧。

靳皖的那句罪在当代功在千秋用在这个时候再合适不过了……她司一珞现在是人人喊打的佞臣,但是总有一天,会有人替她正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