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回心转意,我是不会死心的。粥要凉了,先生快吃吧。”

院子里有一口井,沈茉冉动作熟练地提上来一桶水,倒进盆子里,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井边洗起了衣服。

孤男寡女共处一个院子,如果传出去对两人的名声都不好,李维用过早膳就避了出去。沈茉冉洗完衣服,又把堆在院子里的柴火劈了,锅碗瓢盆刷干净,院子里该打扫的打扫了一遍。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她又做好了午膳,在门上留了纸条,锁门回府。

下午赶着晚膳的点儿提前过来,锅里的午饭已经用过,李维又出了门。沈茉冉刷了锅,做好晚饭锁门出去。

在外面呆了一天的李维回到家里,厨房里留了一盏灯,灶台上留了纸条,饭还是温热可口的。

他突然就想到了女儿出嫁前,父女俩也是这般,他回来时,女儿已经睡了,但是厨房里给他留了饭菜,留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眼眶发酸,隐有泪意。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这种家的感觉了。

女儿早逝,让他觉得愧疚。

“她娘,我没照顾好嫣儿,现在你们娘俩团聚了吧……不用惦记我。”

喷香的饭菜让他腮帮子酸胀。第二天一大早,仍旧是同样的情形。

第三天,第四天……

如此持续到二月初九,春闱这天。

李维用完早膳,拿帕子擦着嘴,朝着沈茉冉伸手。

“拿来。”

正给他添茶的沈茉冉一愣,问道:“拿什么?”

李维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她,认为她是在装傻。

“把你们支持的学子名单拿来,我只是个副主考,虽然不能保证他们一定能高中,但是至少能保证有真才实学的考生不会被刷下去。”

沈茉冉一喜,他这算不算是低头了?意动了?

“再不拿来,我就出发去贡院了。”

沈茉冉笑道:“先生误会了,我与殿下都没有插手春闱的打算,我们也没有培养自己人,只是想恳求先生选一些实干的人才,改一改前些年科举的风气。”

前些年的风气追求辞藻华丽,对仗工整,导致很多不擅长写文章的考生落榜。这些人里有很多是能为百姓干实事儿的。

李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一直带着偏见看沈茉冉。

小女子脸上尽是真诚。

“相信我就算给了先生名单,先生也不会徇私的,徇私原本也不是我与殿下的本意。我们只是希望,朝中能多一些像先生这样的好官,仅此而已。”

李维觉得身上暖洋洋的,看她动作麻利地收拾好碗筷,突然开口说道:“从今天开始,往后你不用来了。”

沈茉冉的背影顿了顿,回头叮嘱道:“那先生要记得按时吃饭,如果实在没有功夫做饭,就买个小丫头回来,粗茶淡饭养胃,先生照顾好自己。”

动作语气,与嫣儿好像……李维取出崭新的官服穿上,整理衣服的时候笑话自己。

“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一点也不意外,跟早就算好了一样……”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他现在还不是奇货可居,还没有能干到所有人都争抢的地步,她却能发现他拉拢他……

考场外,考生们拜别来送考的师长亲朋,将要带进考场的东西检查一遍,排队经过检查进场。

司一珞算着日子,到现在也没见到张进,便问项云。

“问过你家世子了吗?张进能赶上考试吗?”

张进在军中任职,从关城到京城赶路也需要将近一个月时间,信她早就去了,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这些天她忙着北辽那边的暗线,现在才想起来问一句。

“今天早上刚到,现在估计已经在贡院外面排队了吧,陈卓跟陈婶子早就把东西备好去贡院外面送他进场了。”

司一珞揉着眼睛。

“今年还是由礼部主持春闱,张进跟礼部尚书卓闻有过节,估计不好进场,咱们去看看。”

三年一度的春闱考试,贡院外的考生排了长长的队伍。

张进刚从关城赶来,身上还穿着羊皮袄子,一脸风霜,胡子拉碴,怎么看都不像读书人。正因为这样,他在人群中也格外显眼。

“张大哥!这边!”

陈卓一眼看见他,拉着陈婶子过去。

“陈卓?”张进惊喜道,“好久不见,你长高了!”

陈婶子把篮子塞给他。

“怕你没准备,这里面有吃的喝的用的,还有笔墨纸砚,都给你备好了。篮子

张进十分感动,接了篮子谢道:“多谢婶子,回头我再去谢阿珞!我得进场了。”

进场要检查户籍和考贴,当年他的事情在礼部闹得人尽皆知,贡院门口还有他认识的人。那人看了看他的户籍和考贴,又对照着他的脸看了半天。

“你叫张进?”

张进嗯了一声问道:“咋啦?”

那人皱着眉头说道:“你是军户,按照大周律例,军户只能世代从军,不能参加科举。”

军户不能参加科举确实被写进大周律里了,但是后来早就废除了这一条规定,军户也能科举,如果能高中,家族就能摆脱从军的宿命。

那人眼睛不断眨着,意思是让他给点好处就放他进去。

这么多年没回京城,礼部的官员怎么还是这副德行?

旁边的考生被质疑冒名顶替,考生无奈,往检查的官员手里塞了一枚十两的银锭,官员才放他进去。

他这边没给钱,队伍停滞不前,旁边的队伍又上来一个人,递上来的户籍和考贴里夹着一张不知面额的银票。

官员暗中将银票塞进袖子里,跟考生对视一眼。

“进去吧。”

那个考生面相白白嫩嫩,说话口音一听就是南方人,顶的却是陕北的考试名额。

官员见他不上道,把他的考贴塞给他。

“你这个考不成,你先回去吧。下一个!”

在军中混久了,身边都是一点就炸的炮仗,张进也从原来的书生脾气变成了火爆脾气。

当即一声怒喝。

“刚才那个考生为什么能进去?他的口音一听就是南方的,你当俺是傻子?军户不能科举这条律令都废除多少年了,你们还拿着这一条压人索要贿赂,你们也配当官?”

检查的官员没想到他真的敢跟他们叫板,板着脸训斥道:“污蔑朝廷命官是要挨板子的,你说本官受贿,你可有证据?”

张进虽然形容粗糙,但是身板看起来并不结实,周围又有兵马站岗,防止有人生乱,官员底气十足,料定了他闹不起来。

谁知道他直接上手往他怀里掏。

“你干什么?快来人,把他拖下去!”

张进将官员怀里的银子掏出来抛向空中,高声喊道:“还说他没有贪污,瞅瞅这些银锭,得顶他几个月的俸禄……”

官员脸色变了,音调高得破了音。

“意图扰乱考场,将他扔进牢里去!”

陈卓跟陈婶子还等着他进去了再回去,瞧见这边的喧闹,陈卓眼珠子一转。

“娘,我去搬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