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第一次看到覃斯厉不淡定,沈云笙大声笑起来。却依然毫不在意,抓起另一个就往覃斯厉嘴边送,“吃啊大人,很好吃的。”她那一双大眼睛眨巴,清澈又真挚,让覃斯厉再生不起气来,只得妥协,抓着沈云笙的手腕,咬了一口她手里的龙须酥,生怕她再出什么幺蛾子。

“好吃吧,大人。给你说了很好吃。”

“嗯,还行。”

“什么叫还行大人?是很好吃。这里还有绿豆糕,桂花糕,还有各种红卤,您晌午没吃饭,这里的东西可以随便尝。”

两人一人一手的龙须酥,沈云笙三两口干掉,覃斯厉却不知该拿该放,他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这东西虽好吃,但吃相却着实不怎么好看。

之后二人走进一间‘草堂书屋’,这书屋外面看着倒没什么,进去后却是别有洞天,三面墙上摆满了上千本书。坐在柜台后的人衣衫褴褛,胡子拉渣,就连头发也是随意披散着。

沈云笙一进门就叫了声,“薛叔!”

那人抬了下头看见二人,闷声答应了一下,然后在后背挠了挠,狠狠一拍,抓住了虱子,然后又低了头坐在地上继续看书。还好这一切在覃斯厉眼里也不算奇怪。

“沈相公你来了!上一次刻印你压的科考文章大家争相传阅,眼瞅着今年秋闱,好多人都来问我了,什么时候再写记得第一时间给我,省的这帮士子成日里来烦人!”这厢薛叔没答话,在一旁看书的刻坊老板上前扯住她。

沈云笙自然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道,“好说好说,这会儿早,还没过年呢。”

覃斯厉在一旁好整以暇的斜睨了她一眼,“你会得还真多,要不要我帮你把题从大内偷出来,兴许押的会更准。”

“真的吗?大人那你可太能处了。您不就跟着皇上嘛,要偷题岂不是顺手牵来?”沈云笙直愣愣的瞪起眼珠子,又惊又喜,说着还抬手凭空做了个捏的姿势。说着她看向覃斯厉,虽然他此时一脸傲娇,可掩饰不住周身散发出的美好气质。

覃斯厉不知她是故意的还是真觉得自己可以偷,但不管怎么样,都忍不住想要拍她脑门儿的冲动。“沈云笙,你要是疯了就尽早说一声,早看早好。”

这厢沈云笙正要回嘴,不知是谁在外头喊了一句沈相公来了,引的大家都三三两两的围过来,其中几个甚至直接把覃斯厉挤了出去。

“沈相公,您何时再来我们书坊选批文章,程墨,房稿,行卷,其他士子们可都等翘首以待呢!”

“对对对,制艺时文也可以,只要是沈相公选批的我们都要,多少钱都行!”

“去去去,就你缠着沈相公,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们就一个两个要人家这个那个,真是没良心的。走,沈相公,您不如去我那书屋看看,我那书屋后面可美着呢!您别看着天冷,我那有热茶,喝了暖身子先!”

“嘿嘿,好说好说。”沈云笙被人围观,遇到这场景她又不忍心拒绝,没办法,看来这人太吃香了也不好。

覃斯厉就在一旁看着这些个人把沈云笙拉拉扯扯,满满的跨拉个脸不高兴了,走上去二话不说就把沈云笙直接拽出来拉到身后。他身材高大挡在前面,面上是千年不变的冷峻脸,也不说话,就把刚才的几个书坊老板吓了一跳。

“嘿,我说你这个人,看你长的挺清秀,怎么做事这么没礼貌。你把沈相公拉走干嘛!你是哪个老板?没见过你啊,怎么想据为己有,我可告诉你,沈相公是我们大家的,谁也不能!”

沈云笙也觉得覃斯厉这样简单粗暴的对付自己的‘书迷’很不好,于是还想上前劝阻,谁知脚刚往前踏出一步,却被覃斯厉一个眼神吓的动也不敢动了。

沈云笙心有不甘,却只敢小声嘟囔,“哼,就会瞪人。”她气呼呼的,却不便表现出来,更不敢违逆覃斯厉。

此时薛叔终于有了反应,他站起身,抓了门背后的扫帚就把那几个老板扫了出去,那几个人被赶出去,觉得十分没有面子,只是薛叔才不管这些,“呸!敢来我这里拉人,脏了我的地方,我打死你们!”

那几人一见这架势都悻悻走了,薛叔就又坐回他那破旧不堪的垫子上,眼皮抬也不抬,打了个哈欠,一副快睡死过去的样子,“时文刻印尽早给我,你一天不给我,他们就不让我安生一天。”

覃斯厉看那几人走了,才放开沈云笙,调侃道,“想不到你还搞这些。”

沈云笙点点头,她还有些不甘心的看着自己书迷远去的背影,“是啊,八股时文,论、判和时务策,我虽不科考,但谁也没说就不能写。再说我赚赚外快,补贴家用,小本生意,大人总不会要抓我吧。”

覃斯厉此时又笑着给她额头上来了一个暴栗,“野丫头的确野,路子也野。”

沈云笙不明所以,揉着吃痛的额头,奇怪他竟然笑了,万年冰山的脸上竟然笑了,真是喜怒无常,让人总是猜不透,可是这有什么可笑的?“薛叔,我想要《开元天宝》,下册。”

那人又抬起头来,十分懵懂的看向沈云笙,双眼呆滞,想了想十分无情的甩了句“没有。”

“唉,意料之中。”沈云笙回头和覃斯厉对视了下,撇撇嘴。

覃斯厉开口问道,“敢问先生,哪里有?”

那人摇摇头,“不知道,有钱就有。拿着银子去外面吆喝一声儿,自然就有人送来。”

“那要是没有钱呢,薛叔,我你还不知道,穷书生一个,哪里有钱呢。”

那人指了指身后的三面大墙,“你找吧,找到了就是你的。不收你钱”

沈云笙倒吸一口冷气,扫视了一圈,“这三面墙的书要找,得找到天荒地老啊。”

薛叔抬眼,上下打量了覃斯厉一眼,伸手又指着他道,“他有钱。”

“不不不。”沈云笙又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偷瞄了眼覃斯厉,依旧面无表情,“我自己买,能买。多谢了薛叔,我们走了,告辞。”

一出门,二人无话,其实覃斯厉本来话就少,多半都是沈云笙在说,沈云笙不说,基本就是沉默。

“你打算怎么办?”覃斯厉破天荒的开口。

“我打算回家找沈云雅要,放心,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还没想好,可是我聪明,点子多,会有办法的。”

“嗯。其实你与其看《开元天宝》,不如看徐疯子的《奇闻广记》,里面不止有天宝年间的事,还有许多别的时期。这书在都城各大书屋都有卖,修订过许多次。”

沈云笙有些诧异,瞪圆了眼睛,“大人,原来您还爱看书,还知道这些?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只是个提刀杀人的屠夫?”

“不不不,学生不敢。学生只是觉得大人成日拒人千里,一点也不像个书生。”

“我看的书不比你们少,还有《同文录》《澹宁居集》,只剩没有科考。”

“大人!八股文您也懂!那你为何不科考?”

覃斯厉十分无语的给他一个懒散又嫌弃的眼神,淡淡的又十分欠打的吐了一句,“因为本官不用。”

沈云笙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人间的恶意,可却不敢再问,若再问,往日里那股天地唯我的劲儿估计要被打垮。

“你去给我买些红卤来。”覃斯厉吩咐道。

只是沈云笙面露难色,“大人,并不是学生不愿意买,实在是出来的急,没带…”

话没说完,覃斯厉就丢给她一锭银子,“我饿了,快去快回,我在前面茶馆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