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年,温青为了给米月清治病,已经尝试了各种方法,皆无所获。

他后来也是听人说,她的病是心病,要从心里去医,才想着去锦城的。

结果他们才一到锦城,就听说天问宗地事了。

天问宗其实没在锦城做什么动作,一来他们他们地目标在京城之中,二来锦城自从叶元裴来了之后,便把以前的积弊全部清除了。

现在地锦城,谁想弄个大乱出来,还真不太容易。

这也是凌天成他们一直往这边打听,却一直没有消息地原因,因为温青也只是在这边露个脸,很快便又回了京城。

但因为他知道天问宗地一些事,为了方便调查他们,便故意隐藏行踪,也给人造成一种假象,让别人摸不着他们的来去。

谁也没想到,米月清的病会在天问宗里得到治愈。

温青只知道他们刚加入进去的时候,跟着大家一起,每天聚到一处废旧的房子里,听着那些人互通仇恨。

他当然给米月清和他编了一套说词,两人夫妻,家人都被凌天成怎么着了,总之不杀了他,他们寝食难安,不配做人。

但这套说词,只在他们刚进去的时候说给别人听,后来温青说的话就越来越少,大多时候都是听他们说。

米月清跟在他身边,真像一个小妻子那样。

她从来不说话,别人跟她说她也不理,但她跟温青一样,很认真地听。

到底是什么时候,听到了什么让她突然就想起过去,这件事温青到现在都不知道。

只是在有一天他们两人单独出去的时候,米月清突然问他:“你真的恨皇上吗?”

当时温青没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米月清道:“你如果真恨他,我们便离开京城,找一个没人认识,没人知道我的地方就好,又何必跟这些人一起,每天喊打喊杀?你看不出来,他们只是一群闲着没事的流氓而已吗?有些甚至只是为了有口饭吃,便加入进来,但是他们却会给很多普通的百姓带去威胁。”

温青吃惊地看着她,大脑在那一刻几乎是空白状态。

米月清还怕他执拗,拉了他一下道:“你为何这么看着我,是我说的不对吗?”

温青摇头,半晌才问:“这话是你自己说的,还是别人教你说的。”

这回换米月清很奇怪地看着他:“奇怪,我还要别人教我说话吗?”

也就是在当晚,米月清突然就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捋清了出来。

她把自己当年从京城来锦城,以及又去丰宁县的所有事,都告诉了温青。

她甚至还知道自己有病的一段时间,都是温青照顾她的。

所以最后,她用十分诚恳的语气告诉他:“我知道你只是内疚,只是因为我当年是去找你,所以才陷入险境,所以这么多年,才会对我做出补偿,现在我没事了,人也好了,你不用再为我做任何事。”

温青激动到落泪,他紧紧抓住米月清的手,有太多的话想跟她说,可是却又觉得哪一句在此时说出来都不合适。

他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他怕自己一说话,这个梦就碎了。

许是太过不相信此事的真实性,所以温青想尽量延长梦的时间。

他喝了酒,且喝醉了。

刚好那天晚上天问宗里有人来找他,看到他醉倒在屋,只有米月清一个人在,便起了歹心。

凭着温青平时的实力,别说是一个这样的人了,就是三五个,他也能打他们打死。

可那天他醉的不醒人神,凭着米月清怎么大叫,就是叫不醒他。

眼看着那人就要得手了,米怀安出现了。

他们三人在锦城的时候就已经分开,温青和米月清在天问宗里是明的身份,米怀安则是暗的身份,就是为了方便保护他们。

他下手可狠了,直接一刀毙命,送那人归了西。

可他们本来就住在天问宗的地盘上,那里随处可见的都是天问宗的人,米怀安把那人杀了,他为了不拖累温青他们,还得把尸体处理了。

就在他去处理尸体时,被天问宗的人撞见。

为怀安是生面孔,又杀了他们的人,在他们看来,这人定然就是朝廷的人了。

一旦认定米怀安是朝廷的人,他们便不会轻易放他走。

那个时候天问宗正在做京城周边的计划,如果把米怀安放出去,那他们的事肯定会泄漏出去。

所以他必死。

这些人也是倾尽全力,不择手段的,不断聚积的一大批人,里面还有数个高手,其中一个就是阿康。

这个后来在阿康交待整件事的时候,曾经提起过有这么个人。

他只是随意提了一句,但天问宗的人太多了,连庄思颜他们都没想到,他所说的人就是米怀安。

在众人围捕中,米怀安,这个一直憨厚,想要用一生之力保护妹妹的高手,硬是败在他们的手里。

最后被杀,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温青是到了第二天早上,酒完全醒了,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此事。

他当时还不知道此事因他而起,直到后来又听了米月清的话。

也正是因为此,米月清便非常讨厌他喝酒。

起初的一段时间温青也确实没喝,尤其是在天问宗里的时候,他滴酒都未再沾过。

可后来天问宗败了,他们回到了原先的家里,过上了跟过去一样的日子。

最重要的是,现在米月清在他身边,是好好的一个人在他身边。

清醒的,没病的,也不整天要那种特别甜的吃食的米月清。

他们悄悄办了婚礼,没有请太多人,只有三五个,做为证婚来的朋友。

但日子是真的越过越温馨,越过好幸福。

而温青在放松下来以后,酒瘾便又犯了。

自从米怀安死后,米月清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过自己的哥哥。

不是她忘记了,只是觉得过去已经无法挽回,如果她提及此事,肯定会让温青内疚。

她不想看到内疚的他,所以便一直未说。

可她同样不想看到醉酒的他,那样会一遍遍提醒她曾经发生过的事。

米月清这一生也是苦中叠着苦。

从小被送到凌天成身边,说是一个妃子,却连一个宫女也不如。

后来好不容易出来,也见到了自己的两个亲人,可惜,在她见到这两个人亲人的时候,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太清晰。

所以她与他们没有半分亲情。

米月香也就算了,可米怀安真是一心为她,可她甚至都没跟这个从小就分开的哥哥,好好说过一次话,他就死了。

这种打击,并非人人都能淡而处之的。

米月清只是话说,并不是她不在乎。

太多不幸堆叠到一处,让她既矛盾又无奈,所以温青喝醉了被罚,她也不会放过自己,便是同着他一起被罚。

只是过去他都不知道,今天却是正好看到了。

既然看到了,有些话便也瞒不住了,而且米月清自己也很崩溃,干脆把一切都说了。

她语音平淡,轻轻说出“米怀安”三个字时,就从温青的脸上看到了一种近似绝望的痛悔。

他把头垂下去,久久没说一句话。

随后他下了床,往门外走去。

米月清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跟着他一起出来。

只看到他走到院中,“扑通”一声就跪到雪地里,把厚厚的积雪一下子挤了开去,像花一样围着他的膝盖开出两朵。

“我凌天旭对天发誓,以后若再饮一滴酒,必不得好死!”

凌天旭是他做皇子时候的名字,自从让出皇位之后就再没用过,无论是与别人说话,还是自称,哪怕是当着凌天成的面,他也说自己是温青。

可是今夜他发誓,用了那个许久没用的真名。

米月清站在廊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人里一阵慌乱,人却如石化一般,半分也动不了。

直到温青回来,她才气极似地问:“为何发这样的毒誓?”

温青笑道:“不毒,只要我不再喝,那誓跟我没有半分关系,我只想我们过回以前的日子,好吗?”

他说到最后,声音轻不可闻,脸也埋到了米月清的颈窝处,有两滴凉凉的泪,从他脸上落下来,落到了米月清的颈边。

温青说:“对不起……”

所有的对不起,所有的感谢,都已经过去了,以后的日子终归是平静无波,又淡如秋水的。

一年多后,米月清在一次吃饭时,突然呕吐起来。

当时温青正在院子里种花,弄了两手泥。

看到她这样,扔下手里的活儿,赶紧跳出来,二话不说,就把她拉上马车,直接去了城里。

街边的太夫他不信,去了蔡周平的府上。

这位在宫里受了半生吓的老太医,终于在大盛朝平静下后,成功向凌天成辞职成功,目前在家里逗猫遛狗,过的好不自在。

乍一看到温青上门,愣了好一阵。

温青可不想跟他干瞪眼,抱着米月清进来说:“我夫人不舒服,不知是不是吃坏了东西,你给看看。”

这个时候米月清那一阵难受早已经过去,她觉得自己根本没事,都是温青小题大作,便想站起来向蔡周平赔罪。

可她才刚动一下,温青手上的力气马上多了一成,又把她固定回去。

“别动,让蔡太医给你看看人,他可厉害了。”

蔡周平:“……”

他是很厉害,可他现在不是太医了,他也不是过去的太子,怎么还来找他呢?

可身为医者,仁心还是在的,他还是把手搭到了米月清的脉上。

这一诊,脸色立变。

温青的眼睛是一直看着他的,看到他的脸色有异,紧张的不行:“怎样,是不是……”

他甚至都不敢往下说,生怕真是生了什么大病。

结果蔡周平还接着他的话道:“是呀是呀,就是你想的那样。”

温青:“……”

然后蔡周平收回手,一本正经地对他说:“跟你想的一样,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