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一样的人
夏末静静的看着崔先生,她眨了眨眼睛,而后点点头:“我确定。而后她顿了一下,就好像在说服自己一样解释道:“我有一些一定要知道的事情,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他知道,是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如果不救他,我一定不会知道那些事,而那些事……”
她觉得自己有点说得力不从心,于是顿了顿嘴角,冲着崔先生扯了扯嘴唇,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可是却发现有点困难。
崔先生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放在了桌面上,冲着夏末点点头:“你要的东西在这里,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么你就自己决定吧。”
夏末点点头,垂眸看着桌子上那个小小的木盒子。
崔先生望着夏末那凌乱的头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转过了身,朝着外面走去,走的时候,关上了房门,将一室的凄凉和寂静全部都留给了夏末。
夏末静静的坐在那里好一会,才最终站了起来,打开了那个小盒子。就着灯光一看,在那小盒子里面,放着一枚黑色的药丸,她想也没有多想,就将那颗药丸拿了出来,走向了暮离,扒开了他的嘴巴,将那药丸塞了进去。接着抬了抬他的下巴,伸出手顺了顺了他的脖子,看着那药丸吞了下去之后,才呼出了一口气。
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夏末忽然觉得浑身失去了力气。她踉踉跄跄的走到了一边靠墙的椅子上就这样坐了下去。静静的看着躺在**的暮离,夏末只觉得嘴角苦涩得好像是含着一口中药。
黑夜很快就过去,天色亮了起来。
崔先生安排的这间屋子位置是极好的,一大早上出了太阳。那暖洋洋的阳光就已经照到了屋子里面来了。阳光透过了窗棱肆无忌惮的晒到了**,又越过了床,朝着夏末坐着的椅子上晒了过来。阳光照到了她的膝盖上。让她身上森森的冷意也消失了一些。她微微的动了一下身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那些阳光有些暖得可怕。
她低头看着身上穿着的黑色斗篷,到底多久了,她?一直穿着这样黑色斗篷,好像整个人都见不得太阳一样。不,她本就见不得太阳。眯着眼睛看着窗棱外面的阳光,夏末呼出了一口气。果然,她早就已经不习惯在这阳光下生活了,就连这样的清晨,这样阳光晒着自己,也让她有一种无可遁形的狼狈。
她隐隐的有些悲哀。
本来。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一开始只是想要活到最后的。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活到最后的。活到白发苍苍,满脸皱纹,手上身上都长上了老人斑,活到连牙齿也掉了,连眼睛也花了,连耳朵也聋了的时候的。她只是想这样的,可是。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她摊开了自己的手,这双手到底杀了多少人,到底杀了多少人?
杀了那么多人的自己,最后真的能那么坦然的活到那一刻吗?
她的心里面翻江倒海,想不出个所以然。阳光越发刺眼的朝着她的身上照了过来。她抬起了眼睛,眯着眼睛看着那一院子灿烂的阳光,好一阵子才惨然的笑了笑,想那么多做什么?
已经到了现在了,难道到了现在她还要放弃吗?她做不到。就算杀了那么多人,就算是已经变成了这幅样子,她还是想要活下去。她甚至忘记了最初到底是为了谁要这么坚持,而现在,这种坚持已经成为了她唯一能走下的去的动力了。
就这样吧。
什么良知,什么过往,什么善良,什么人性,都这样吧。
她不是神,她不过是在一个没有办法辩驳的时代里,努力不被淹没的普通人而已。
她也是尘埃。
在普通不过的一粒尘埃罢了。
就在夏末坐在那里枯想的时候,**传来了一声低低的闷哼声。夏末立刻就回过了神,抬眼看向了床,只见暮离微微动了一下,他的身上盖着被子,不过夏末并没有帮他处理伤口,只是让他这样躺着,也不知道那个药的效果到底是怎么样的。
她并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看着**的人,一动不动。
暮离只觉得浑身上下疼的厉害,好像浑身的骨头都被人拆了一样,那种疼痛不是可以用语言来描绘的。特别是胸口的位置更是疼得让他喘气都有些困难。可是,尽管如此,他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的生命在流逝,反而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他艰难的张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副很好的床架子,上面还垂着幔子,看起来很是舒适的样子。而随后他能感觉出自己的身子下面温暖柔软的褥子,以及自己身上有着厚厚的棉被。
这种感觉虽然很诡异,但是绝对不是死亡。
他想动一动自己的身体,可是才稍微的动了一下,就觉得身体疼得厉害,这种疼痛比他曾经经受过的所有的伤痛还要疼,这种疼痛让一向颇为隐忍的自己也忍不住哼出了声音,他的嗓子嘶哑的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啊!”
而后,他就听到了一个柔软却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如果想死的话,也等我问完了事情之后再死。”
这个声音多么的熟悉,就算是化成了灰,暮离想,他也不会忘记。他扯了扯嘴角,笑了起来,虽然他没有办法回头看看那个女人,但是他还是想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愉快一点。他呼出了一口气:“好。你有什么事情想要问?”
夏末倒是有些奇怪,这个男人会这么干净利落的答应自己,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本来以为他会跟昨天那个男人一样,是一块硬骨头。而暮离似乎也从夏末的沉默中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于是低低的笑了起来。尽管这样笑出声音让他的胸口疼得几乎要死掉一般,他的脸色还是没有半分改变,他说:“我和烈魂不是一样的人,我这个人天生识时务者为俊杰。”
听到这样的解释,夏末本想点头,可是微微一愣之后又反应过来刚才她并没有说话,这个男人怎么会……
她没有想完,那暮离又开始说道:“我不会读心术,只是我了解你而已。了解你,便知道你的想法,知道你的想法自然知道你怀疑些什么。”
夏末扯了扯嘴角:“是吗?”
“当然,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我了解我自己,自然也了解你。”暮离静静的躺在**,一动不动。他有点不舒服,身上的衣服上似乎是濡湿的,应该是昨天身上伤口的血液并没有清洗,现在贴在身上有一种不太痛快的感觉。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很快乐。
毕竟,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活着更能让人觉得快乐的事情了?
“我们是一样的人吗?”夏末冷笑了几声,对于暮离的说法一点都不在意,她龇了龇嘴角,露出一丝冷漠的嘲讽,伸出了手抚摸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然后又抬起了另一只手将那一头长发盘了起来:“你和烈魂既然都是那个杀手组织的人,为什么他还要杀你?”
暮离静静的躺在那里,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夏末的问话一样。夏末也不催他,她的耐性极好,哪怕是现在的状况糟糕透顶了,也没有让她的耐性有一点点的丢失。
两个人就好像是在进行一场角力一般,谁都不先开口。整个屋子里充满了一种让人压抑的沉重。夏末靠在椅背上,静静的感觉着这种让人喘不过来气的压抑,还有那温暖到有些滚烫的阳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暮离忽然开口道:“你知道世界上什么人最能保守秘密?”
夏末本来还在想着一些不相关的事情,现在忽然听到暮离说的这个问题,只是稍微的想了一下,就说:“死人。”
“看,我们多么默契。”暮离低低的笑了起来,他还是躺在**,连动作都没有一点的改变,可是他的声音却听起来那样的愉悦,愉悦得跟现在的情况格格不入。
夏末微微的默然了,过了好一会才缓缓的说:“这么说,你知道很多事情。”
“当然,我知道的事情远比你知道的要多。甚至,比很多人知道都要多。”暮离闭上的眼睛:“比你能够想象的还要多。”
“告诉我。”
“不可能。”
“你似乎忘记了,现在你的命就在我的手里,我可以让你活着,我也可以让你死。”夏末双手紧紧的握着椅子的扶手,虽然的声音淡然,可是,她的骨节已经用力到几乎发白了。
“你不会杀了我的。”暮离依旧低低的笑着:“流火,我说过,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是那种自私凉薄冷血的人,我对你有威胁,你想杀了我,可是我有你想知道的事情,你却不得不留下我,如果,我告诉了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就没有利用价值了。现在的你可不是轻而易举就杀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