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什么时候

“你说什么?”饮冬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信息,他觉得自己的定力是非常好的,可是,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其实缺少一种泰山压顶也不变色的淡然,可能是自己还年轻,也可能是自己根本就不够成熟,反正当他听到夏末说出的那个信息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耳朵边上仿佛被炸开了一个响雷一样。

夏末面对已经站起来的饮冬,她只是微微的扬了扬眉毛,然后勾起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然后端起了面前的酒杯,轻轻的抿了一口才说:“要不要我找个喇叭给你?”

饮冬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实在是太失态了,不仅仅是太失态了,而且这样的大喊大叫真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他有些尴尬的朝着众人笑了笑,然后坐了下来。坐下来之后,他就一直看着夏末,而对方似乎并没有在意他,只是端着酒杯悠悠闲闲的看着外面正在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的漫天大雪。

“你说的是真的?”饮冬这样看了半天之后,似乎才终于找到了自己失去的声音,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了下来,才问道。

夏末却连看他都不看一眼,只是用左手的中指和拇指捏住了手里的青花瓷酒盅,然后用食指指着窗户外面的那一株红梅说:“你觉得那一树梅花能开多久?”

饮冬顺着夏末的手看过去,只看见在窗户的外面有一树?开得正盛的红梅,瘦瘦的站在漫天大雪之中。显得很有风骨。他望了望夏末,有点不太明白夏末为什么忽然岔开了话题,不过,他稍微的想了一下。还是回答:“如果你问你的是花期的话,我觉得好歹能开到春天吧。”

夏末却只是勾了勾嘴角,忽然从包裹里拿出了一支明晃晃的匕首。不过那一瞬之间,那匕首便已经脱手而出,在瞬间之后,饮冬只听到咔嚓一声,再看去,窗户外面的那一株红梅已经懒腰被砍断了。他微微一愣,那红梅虽然并不是特别的粗壮。可是好歹也有碗口粗的,而且,梅树一直都比较坚硬,就算用刀去砍也不见得能很快砍断。

可是,这个女人只是抬起手看似轻轻巧巧的丢出了一把匕首。那株梅树居然就干净利落的断了,原本盛开在枝头的红梅,就这样零零落落的散了一地,就算再有风骨现在看来也有一种凄凉的味道。

这个女人的速度到底有多快?力量又有多高?饮冬看着那一株梅树,好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直到看见周围有玩家围着那一株梅花看起来之后才转回头看着夏末,而这个时候他听到了那个人清清凉凉的声音平平的传了过来:“这株梅花能开多久,那要看我要让它开多久。”

这话实在是平常,那声音实在是平凡。那表情实在是平淡,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平成、平凡、平淡的声音和表情混合在一起,却让坐在对面的饮冬的呼吸都停止了,一直到了很多年之后,他回过头去想,或许。他被蛰伏的最初,就是那个飘雪的下午,还有那个端着酒杯临窗而坐缓缓喝酒的女人,他在那一刻,忽然觉得自己的内心有什么断裂了,就好像外面那一株应声而断的梅花一样。

“你帮我站在最高处,我帮你救出你的人。”这是那天下午许久之后饮冬听到的那个女人说得最后一句话。而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一张美丽的面孔,看着她轻松的靠在椅背上,一双长腿毫不在意的搭在另一把椅子上,整个人好像已经要躺下去了一样,她的手里还是端着那只青花瓷的酒盅。而她的那双眼睛肿的光,好像在夜色中绽放的最光彩夺目的那一簇焰火,晃花了一整个寒冷单调的冬夜。

而后,饮冬听到自己的声音:“好。”

长风第一次看见饮冬的时候,只觉得这个男人有一双比任何人都要黑的眼睛,这样黑的眼睛让他本来不算平淡的无感也变得极有魅力,他转头看着懒洋洋的靠在一边椅子上的夏末,有些吃惊:“你让他做我的谋士?”

“怎么?有问题?”夏末只是缓缓的抬起了眼睛看着长风,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看起来何等的风情万种。

“可是,我有谋士。”长风缓缓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虽然这个男人看起来很不俗,不过,也仅仅是看起来而已,长风不不喜欢让不熟悉的人碰触自己的核心组织,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个陌生人。只是,这个人是夏末带来的,他不好拒绝的得太彻底:“这有点不太方便吧。”

夏末只是微笑,可是,那笑容总让长风觉得冰凉刺骨,他张了张嘴,可是最终也没有说出妥协的话,倒是夏末而后缓缓的说:“长风,你知道为什么我会选择与你合作?”

长风微微一愣,他想了想,最后摇摇头,他其实一直很好奇这个问题,按道理,夏末如果自己出面不是更好?为什么一定要跟自己合作?为什么还要将到手的利益割一半给自己?按照正常人的心态来说,这都有点不太正常。

“因为我们是朋友。”夏末缓缓的回答:“朋友比合作者多了一点纠缠不清的感情在里面,可是,这是一个冒险的决定。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变的感情,只有不变的利益。”

长风的脸色陡然就变了,他望着夏末,只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有些陌生。就这样看了许久之后,他忽然呼出了一口气,缓缓的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他眨了眨眼睛,“我觉得你变了。”

夏末只是笑:“你从不曾了解过我。我记得我们的相识是因为我们的合作,可是,那一次合作的结果你明白。当时,我可以选择对方,可是,我选择了你。那个时候我们可没有什么交情。而我选择了你,只是因为,你是一个好的合作者。”说到了这里。她又扬了扬眉头:“而这次我又一次选择你,还是因为这个原因,当然,交情也有一点。”

长风静静的凝视着夏末,他忽然想起来,那一次的夏末,在鲜血中穿梭的夏末。在收割生命中丝毫不变色的夏末,那个冷酷残忍甚至可以说是无情的女人。原来,她从来没有变过。忽然,有一种他都不能理解的酸涩从心尖渗了出来,他呼出了一口气。点点头:“我知道了。”

夏末这次的笑容才算是真正的入了眸子,她站起了身子,朝着门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最近要小心一点,我要出一次门。”

“小心什么?”长风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夏末却并不直接回答他,而是说:“我不肯能防着别人,也不能永远帮你解决杀手。你代替我站在前面,利益平分的同时,我尽量保你一条命。但是,我做不了一辈子。”

长风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一把抓住夏末的手,开口道:“你说有人要我的命?”

夏末缓缓的将手抽出来,抬眼看着长风:“我起码要离开一个月,希望回来的时候。你还活着。”她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诡异的笑容,看得长风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饮冬,而饮冬却朝着他点点头,“我今日先告辞,明天再来。”说罢,他冲着长风点点头,跟着夏末走了出去。

“没有人愿意永远的屈居于下。”饮冬走在夏末的身后。

“现在愿意就可以了。”

“如果以后他不愿意了呢?”

夏末的目光朝着饮冬缓缓的流淌了过去,而后,她的唇边翘起了一个极为风流妩媚的笑容:“以后的事,谁知道。”

冬日的阳光总是那么难能可贵,所以当久违的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透出了几道光,照射在两个人的身上的时候,饮冬温暖得觉得连夏末那冰凉的话语也觉得温暖起来。

“我不管秋来原来有什么过往,但是,你要记住,当我把她救出来之后,她只是我的一个部下。你能做得到吧。”

饮冬看着夏末那从斗篷里露出来的乌黑的头发,微微的有些发愣:“你的意思是……”

“我不喜欢的部下不老实,反水什么的……”夏末转过了半张脸,从那斗篷里露出了苍白的皮肤以及血一样红的最初,那嘴唇微微的翘起来,却如此的妖娇迷人:“我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饮冬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他当然明白了夏末说得是什么意思。秋来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却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她的心太大,就算这次吃了亏,不见得就能一直安稳下去。流火现在的话其实就是在警告饮冬,要看好秋来,因为,如果出了一点幺蛾子的话,她不会手下留情的。

不过,作为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都无法对于这种的危险蛰伏,就算他知道夏末说得都是真的,就算他明白夏末说的确实是很大的弱点,可是,他没有办法平心静气的接受夏末说得这一切,更何况,这件事关系到了秋来,他更加无法淡定。

于是,他冷冷的笑了一下:“你觉得,我一定是非你不可吗?”

夏末这回却已经将全身都转过来了,她静静的看着饮冬,然后缓缓的说:“没错,你在这件事上确实是非我不可。”说着她抬起了手,轻轻的将饮冬肩膀上雪花拍了拍,亲昵而又温柔的样子,不过,她的声音显然不那么友好了,冰冷的语气,似乎比这冬天的寒风更加刺骨:“饮冬,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对你最好对秋来最好。我并不是开慈善机构的,我不会接受对于自己无用甚至还存着异心的人。”

饮冬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而夏末却只是收回了手,看着他的目光中有一种饮冬无法深究的东西,她的睫毛很长,缓缓的抖了一下,风情万种。“意气用事不是聪明人会做的。算起来我们没有什么交情,你来找我。应该知道我不会白白承诺你什么的。”说着她已经转过头去朝着远处走去,饮冬只能听到她那软得好像是流水一样的声音朝着自己的身边淌过来:“饮冬,看清楚现在的现实,我不是非你不可。而你,没有选择。”

饮冬站在原地,暖暖的阳光一直照在身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点都不暖和,反而放他觉得越来越冷。过了许久,他才朝着独臂螳螂走去,一直走到了门口,他才看到哪里的那一棵已经断掉的梅花树。他停顿了一会,然后走到了那株梅树面前,伸出手轻轻的触摸着那断掉的地方。十分的平整,一点都没有缠绵的味道,可以看得出来,将这株梅树击断的人一定是个高手。

“这株梅花能开到什么时候,那要看我要它开到什么时候。”

耳边又想起了夏末那时候在平常不过的话。饮冬忽然觉得内心里满满的都是冲天的巨浪,那个女人一直都个厉害的角色,或许,或许她并不仅仅是厉害的角色。他知道自己是个聪明人,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一眼便看中了自己?

在这样失败便是死亡的环境下,用自己作为筹码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人在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并不是被人利用,而是,根本没有人利用。

饮冬抽了抽嘴角。其实,他应该庆幸不是吗?至少他还有人愿意利用。

长风站在院子里,脑子一直翻来覆去的想着夏末说过的话,他觉得很乱。一直到他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说:“你在犹豫什么?”

长风猛地转过头去,只看见寒上晓楼静静的站在院子的角落里。她一身淡蓝色的袍子,比和自己分开的时候精神了不少,而她脸上的表情更是淡漠的,她静静的看着长风,目光一片的平静,平静的让长风有些难受,他快步的走了上去:“小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的步子并没有靠近寒上晓楼,又听到寒上晓楼说:“你在犹豫什么?”

长风便停下了脚步,静静的看着那个站在角落里的女子,她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可是,长风还是能感觉出来,确实有一些什么不一样了,他问:“你在说什么?”

“长风,做事最好双赢。”寒上晓楼如此说。

长风愣在原地,很久之后才说:“是流火让你来的?”

“不,长风,我只是提醒你。”寒上晓楼只是站在那里微笑,她的目光软了下来,影影绰绰的,还有一些什么东西是长风怎么也看不明白的。

夏末觉得心情很好,因为今天一大早上起来,风雪便已经散开了,久违的太阳懒洋洋的从云层里爬出来,抖擞着身体,让整个凄冷的大地都看起来有了些人气。而让她心情更好的是,她站在城门口的时候,饮冬和长风居然站在一起静静的看着她。夏末微微愣了一下,而后她翘了嘴角,然后从空城的手里接过了马的缰绳,翻身上马,转头冲着他们说:“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她听到这些人这么说着,而她的人已经狠狠的一架马肚子,像是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片刻就不见了踪迹。

有驿站这种东西,虽然路途遥远,其实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就算如此,夏末一路从平兴镇飞奔,到了洛水镇也是十二天之后了。她一路上其实还是多少有点嘀咕,万一秋来这不小心让对方给弄死了,自己才是赔了本。索性,她一直跟饮冬联络,饮冬说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接到系统提示秋来死亡的信息,希望她还能撑得下去吧。

不过两个月没有到洛水,洛水镇的格局似乎又发生了变化,原来一直处于看热闹的二十四明月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也和飞鹰会以及烈火门搅合在一起,只不过,他加入战局的时间比较晚,大有一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优势,弄得现在洛水镇里二十四明月隐隐要做到一把手的架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见到浴血骑士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毕竟现在的浴血骑士也算得上洛水镇的一方霸主,这样的人毕竟是眼中钉肉中刺,想要取他性命的人多了去了,在这样动**不安的局势之下,浴血骑士还是比较安静,没有什么特别事,一般不会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公众场合。不过,不容易见到这个人,不代表见不到。

夏末静静的坐在百花楼的三楼一间包房里,她不慌不忙的喝着面前的一碗茶,那清冽甘苦的茶汤入口入心却让人觉得浑身的浊气都被涤**得干干净净。夏末轻轻的吹了吹那茶汤上的碎茶渣,那热情扑在了她的脸上,让她浑身带着那凌冽的寒意似乎褪下去了不少。她望着窗户外面,一片的素白,厚厚的一层,简直比平兴镇更加的银装素裹。

忽然门口轻轻的响起了敲门声,随后一个温和的女性声音传了过来:“先生,您要见的人已经到了,是请他现在进来吗?”

夏末扬了扬眉头,放下了茶碗,“请他进来吧。”

随后,她就看见那房门被一直素白的手缓缓的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她抬头看了一眼夏末,然后又垂下头去,站到了一边,而夏末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说:“你应该还很忙,先去吧。”

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成为了高级裁缝的梅百线,只见她抬起头看了看夏末然后又垂下头去,缓缓的朝着门口退去。而夏末又接着说:“一会儿,我去找你。”

“是,百线恭候先生。”梅百线听到夏末这句话之后,又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一种无法藏匿的兴奋,这才缓缓的退出了屋子,伸手关山了房门。

而进了屋子之后的浴血骑士则一直静静的站在原地,他看着那个坐在屋子里的人,这是一个女人,不过身量并不算高,而且很瘦,她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将她浑身上下都罩住了,看不见任何一个部位,更不要提什么面孔了。唯一能看得见的,便是她刚刚放下茶碗时露出的手。虽然只是一瞥,但是浴血骑士还是牢牢的记住了这只手。

这是一只惨白的手,这是一只连一点血色都没有的手,瘦的好像有些干枯,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可是,却没有一点女性该有的润泽,这让浴血骑士忍不住想,这只手摸起来应该像是干枯的树枝一样吧。

“会长,坐吧。”夏末放下了茶碗之后就一直看着面前的浴血骑士。这是一个长得很好的男人,整齐的头发,干净的皮肤,修整得很是利落的眉眼,他穿着一身合身的盔甲,走起路来,盔甲上的甲片彼此的摩擦,引起了一片擦擦擦的响声。他的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大氅,看样子是用很好的皮毛做得,将他的盔甲遮盖起来了一些那领口上的毛茸茸的部分为他一身坚硬的气质增加了些许温暖和柔软。

浴血骑士坐了下来,便坐在了夏末的对面,他看见那个极瘦的女人缓缓的站了起来,她伸手端起了桌子上的那只白瓷壶,朝着他走了过来。她的步伐轻盈柔软,加上那宽大的黑色斗篷,给人有一种没有脚再走而是在飘动的感觉。而当她拿着那只壶,揭开了浴血骑士面前的茶碗,将那滚烫的茶汤倒入茶碗的时候,浴血骑士闻见了一股很特殊的香味。

那是一种青草和中药混合在一起的特殊味道,并不算好闻,但绝对不难闻,淡淡的,似有似无,可是,却给人如此深刻的印象。这让浴血骑士忍不住又快速的吸了吸鼻子,最后确认,这味道果然是从那个女人的身上传来的,他抬起眉眼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走到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自己也端起了那茶碗,旁若无人的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