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勋越发黑了脸:“奶你说啥呢?我媳妇可是将军主婚的,咋就不是明媒正娶的了?”

魏老太脸上挂不住了,瞪眼道:“那她也是个流放犯!”

“奶,你,将军可是请了圣旨为她们开释赐婚的,你咋能这么说?”魏勋难以置信的瞪着魏老太。

他那么看重的媳妇竟被如此看轻,还是被他亲奶奶,这让他如何能忍?

一直自顾自和罗总旗喝酒的魏老爹好似被呛了一下,猛地咳嗽了起来,罗总旗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魏老太这话实在不该当着他的面嚷嚷。

可正在气头上的两人哪里顾得了这些,只听魏勋气呼呼的嚷道:“以后这种话奶休要再说了,新媳妇过门前半年不做活这是规矩,别人媳妇啥样我媳妇就啥样!”

“你当现在是什么光景呢?一个大老爷们知道个屁,谁家现在还讲究什么过门半年不干活的,当初你婶子们过门的时候,哪个不是早早就起来打扫做饭的?”

“奶说的是哪个婶子?我只记得我娘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干活,三婶却到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你,你个混账,老娘说一句你顶一句,是不是要气死我?”

“我只是跟奶评评这个理,没想要气奶!”

“小兔崽子,还顶嘴?你今儿还没完了是吧......”恼羞成怒的魏老太骂骂咧咧的就要上手打魏勋。

魏勋也被魏老太的无理纠缠折腾烦了,他相貌虽然有几分憨厚,但毕竟是刀尖舔过血的人,脸一沉身上的那股子杀气便泄了出来,魏老太抬起的手不由有些不敢落下去。

屋内安静的有些尴尬,罗总旗忍不住小声提醒道:“老魏头,大勋现在可是将军身边的人,你们不好闹得太难看。”

魏老爹微微一怔,忙使劲咳了一声大声喝道:“死老婆子又闹什么闹?他自己屋里的东西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你管那么多干啥?”

魏老太吓了一跳,扭头不解的看向魏老爹,却见魏老爹一个劲儿的冲她使眼色。

魏老太顺着魏老爹的眼色瞟了眼面露不虞的罗总旗,愤愤的放下手,背对着罗总旗,狠狠瞪了魏勋一眼,压低声音骂道:“你个小王八蛋,老娘懒得管你,爱咋折腾咋折腾去,甭给我杵在这儿丢人现眼,反正老娘不管你咋折腾,老娘也没一个大钱给你!”

魏勋知道魏老太这话的意思是同意他修织布机了,但不会出一文钱也不会帮忙。好在出门前沈云芝已经叮嘱过魏勋,爷刚给了一百钱,他们用那个钱修织布机,不让他问家里要钱。

故而魏勋非但不生气,反倒高高兴兴的谢过魏老太,又冲魏老爹和罗总旗行了个礼忙跑去找二叔去了。

魏老太站在门口看着魏勋乐不颠颠的背影,心里不由堵得难受,陈芳娘凑上来小声嘀咕道:“婆婆,这手里有钱了就是不一样啊,小两口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只怕一会儿就花没了呢。”

魏老太一听这话更是难受,那可都是她的钱啊,竟然让小兔崽子和小贱妇花了,真跟割了她的肉一样疼,可老头子偏又专门叮嘱她不许惦记那一百钱,想到这儿魏老太心里不由一阵气苦。

陈芳娘偷偷瞟了眼魏老太的脸色,小声又道:“大勋跟了将军可真威风,新媳妇看着也是个心眼多的,以后咱们怕是都要看人家的脸色过日子了吧?”

魏老太狠狠猝了一口骂道:“你说的哪门子屁话,老娘还管不了个小兔崽子?等着瞧吧,那钱他们怎么拿的我就让他们怎么吐出来!”

陈芳娘得意的翘起了唇角,她就知道,只要哄好了老婆子,这个家的钱还是他们三房的。

沈云芝焦急不安的在屋内等着,虽然魏勋打了保票可她还是放心不下,实在是魏老太等人太过凶悍,沈云芝怕他们会横生阻挠。

眼看两个时辰过去了,魏勋还没回来,前院也没什么动静,沈云芝坐不住了,打开门准备去前院看看。

魏香儿紧紧拉着沈云芝的衣角跟了出来,沈云芝生怕去了前院又是一场乱斗,哪儿敢让魏香儿跟着,忙要把她哄回去,却忽然听得不知哪里传来几声敲打声。

只见魏香儿眼睛一亮,蹭蹭蹭朝东边院墙处跑了过去,沈云芝愣了下也忙跟着跑了过去。

只听得院墙外传来一声低低的询问:“香儿?”

魏香儿忙不迭的应了声:“姐!”

院墙外冒出一个十来岁小女娃的脑袋,她冲魏香儿咧嘴一笑,警惕的望了望四周小声问道:“没别人吧?”

魏香儿指着沈云芝对小女娃道:“嫂嫂,好!”

小女娃盯着沈云芝看了两眼,缩了回去,沈云芝只听到她喊了声:“娘!”紧接着洪婶子的身子便从院墙外露了出来。

洪婶子热切的冲沈云芝招了招手,沈云芝愣愣的走了过去,有些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两家明明是邻居紧挨着住,怎么搞的跟地下接头一样神神秘秘的呢?

洪婶子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沈云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洪婶子今早听见魏家吵闹,深知魏老太的脾气,怕自己这时候过去找沈云芝他们会惹得她不快,又担心他们受委屈,便悄悄爬上墙头询问一二。

沈云芝心里对魏家疑问重重,洪婶子的出现正好让她有机会可以弄清一些事情,不由忙向洪婶子打听了起来。

洪婶子听说沈云芝和魏香儿挨打,魏勋跟魏老太还吵了一架,着实气的不轻,生怕沈云芝他们再吃亏,忙连连叮嘱沈云芝起来。

听了洪婶子一席话,沈云芝终于明白了魏家为何这么奇怪。

原来魏勋虽然成为将军近卫,但依然是铁骑营的什长,而铁骑营就是敢死队,每次打仗都要冲在最前面,九死一生。边关战事一直频繁,虽说刚获大胜但依然战事不断,这就意味着魏勋随时都要上战场随时都有可能会战死,而沈云芝随时都会变成寡妇。

这也是魏老爹等人当初极力坚持让魏勋接替军户位置的原因,比起会读书有前途的小儿子,魏勋这个傻小子显然更适合被牺牲。

为了确保军户的绵延不绝,朝廷有规定,但凡做了军户的,就要父从军子从军世世代代都要有人从军。这就意味着魏家必须一直有人从军方能维持下去,而从洪婶子含糊的话里,沈云芝隐约听出,魏家已经将魏勋这一房视为军户绵延之选。

也就是说,魏勋这房在魏家的作用就是活着打仗,然后生儿子继续去打仗,以免其他两房的子弟去从军上战场。这相当于把魏勋这一房当做炮灰挡在前面,把他排除在魏家之外,但是却理所应当的享受着他们拿命挣来的饷银和作为军户的福利,甚至不愿意往他们身上花费丝毫。

魏家人当然知道这么做很令人不齿,所以当着外人面还是会粉饰太平,不然也不会把魏勋这个傻小子糊弄的如此死心塌地。但洪婶子跟魏家是邻居,尤其还和魏勋他娘情同姐妹,对魏家的这些黑心行径是一清二楚,生怕沈云芝不明故里着了魏家人的道,话里便不由稍稍透露了些。

沈云芝不是古代人,没有那种长幼尊卑和大家庭的观念,又早就察觉到了魏家的异样,听洪婶子这么一说便立刻明白过来。

一想到魏家人是把魏勋当个活死人看待,而魏勋他娘所谓的难产只怕也是因为魏家人一味逼迫而伤心过度所导致,沈云芝不由心里发寒。

想要在这样冷血自私的人家活下去,她除非心甘情愿像魏勋他娘一样,拼命挣钱为魏家人做牛做马,多生儿子好为魏家人延续军户,可最后只怕还会落得跟魏勋他娘一样的悲惨下场。

沈云芝心里发寒,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却被一只小小的温暖的手突然握住了手,这丝暖意让沈云芝醒过神来。

沈云芝低头一看,只见魏香儿满脸担心的望着她很是不安,沈云芝不由愣住了。想到那个被挠花了脸也要挡在自己前面的魏勋,想到他因为自己随口的几句话就感动不已的样子,沈云芝不由深吸了口气,重新鼓起了勇气。

彻底清楚了魏家人的德行后,沈云芝越发坚定了尽快挣钱独立的想法,便直接跟洪婶子坦言了她要织布的打算,并请她帮忙弄一些棉线过来。

洪婶子一听沈云芝要织布,也和魏勋一样劝说她这个不行,见沈云芝坚持,便表示自己手里有棉线可以拿来给沈云芝用,并叮嘱她若是织好布记得藏好,不要让魏家人拿走,她娘家哥哥是货郎,她会想办法让哥哥买下沈云芝的布。

沈云芝不由感激万分,这下她的原料和销路都有了,只等魏勋把修好的织布机带回来,就可以开始赚钱了。

只要有了钱,什么魏老太陈芳娘,沈云芝才懒得理会,大不了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就是。只可惜手里的钱实在太少了,也不知道这一百钱修完织布机还能剩下多少,她总不好一直问洪婶子借棉线吧?

还没开始创业,沈云芝就感到了捉襟见肘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