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后来渔舟晚唱,烟雨彷徨(2)

迟宇新的目光寸寸成灰。手里的食盒很烫,可他竟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些不过是皮肉之苦,完全不足以与此时此刻他心底里的惊涛骇浪相比。

“就吃一点。”他温声细语地说,跟哄着孩子似的。

何可人自顾自画着画,一脸地嫌弃,“我都说过要等二哥过来了。”

“他有事出远门了。一时半会过不来。”

“我不饿。可以慢慢等的。”

她根本是油盐不进,无论他是威逼抑或利诱,都无动于衷,执意要见到迟宇轩才肯吃饭。她好像忘了所有的事情,又变成了那个在何家大宅里又单纯又固执的何可人。她所记得的锁在意的唯一的事情,便是迟宇轩。

他一点办法都没。她不肯吃,只能给她打营养针,他也吃不下,索性就这么陪着她“绝食”。既然无能为力,他也做不到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独自受罪,干脆就陪着她一起。

郑医生也急了,怕这么下去,肾脏会出现排斥反应。

elijah及时抵达,在与郑医生就何可人的身体状况进行了简单沟通后,他考虑搭到何可人的身体状况已经容不得继续拖下去,提议进行催眠——彻底抹去迟宇轩的存在。

对于elijah的这个提议,他不得不选择接受。事实上那段时间,何可人的身体已经开始恶化,稍有不慎,就会跌入绝境。

后来迟宇新也想过,若是他能预料得到,何可人在被催眠之后会性情大变,且他和她好不容易拉近得距离变得更远了,他还会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但每一次,答案都是肯定的。

他没有勇气承受任何可能失去她的结果。

只要活着,就好。

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改变,可以让她习惯自己的存在。

何可人彻彻底底的忘了迟宇轩,而那些关于迟宇新的,本就模糊的记忆,也一并遗失了。

她醒来的那日,迟宇新去看她,她一脸冷漠与疏离,甚至在他靠近时微微躲了躲。她的手指紧紧捏着被子的一角,警惕望着他。

被她用手臂遮挡的素描本上,是一张男人的脸。

自然,是顾锦言。

“我这几天得出差一趟。护工和郑医生会来看你。”他站在床边,看着那张隐约露出来的素描,眼睛被刺得疼。

何可人点头,“好。”

她没看他,只说了这么一个字,手臂搭在那来不及收起的素描本上。

那一刻,他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顾锦言么?

他的眼底是一片汪洋,看不到尽头,足够深沉足够藏起那些翻涌着的强烈情绪罚神之剑最新章节。

那些年,何可人在顾锦言身边的笑颜,从未向他展露过。一次都没有。

那么,后悔吗?这么多年,耗尽所有的心思,为的不过是护住她的安然无恙,而她的心底里自始至终念着的都是顾锦言。后悔过吗?

周季尧不止一次的问过他。

不后悔,每一次,他都能够坦然地如此回答。

此刻,巴黎的中午。阳光很好,温暖地照着大地。房间里的窗帘拉着,阳光透过丝绒质地的窗帘照进来,一室温暖。

解除催眠找回记忆的何可人,慢慢地哭出声来。

迟宇新推门而入,一步步走过来,在她身边半跪着,用手指替她揩去她眼角的泪。何可人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杏眼之中是他的面容。她扑进他的怀里,伏在他的肩头,嚎啕大哭。那哭声,像是一只小兽一样。

迟宇新伸出手,慢慢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温柔的,跟哄着孩子似的。今时今日,她还能在他怀里这么哭着,这其中他究竟做出了多少牺牲究竟付出了多少——这种事,他永远不会同她说。

活下去。

这是他对她的执念。只要一直活下去的话,总会遇到好的事情的。只要一直活着的话,他总能够替她建造起一片可以自由呼吸的天地。

何可人哭得累了,终于闷在他的怀里沉默了下去。她慢慢地蜷了蜷自己的手,就是这一只手中,迟宇轩的手渐渐没了温度。那寒意往她的骨髓里钻,与愧疚一起,啃食着她的心。

耳边,迟宇新心脏的跳动很规律,一声一声,无限绵长。

那些纷繁的记忆,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害死了迟宇轩。

若是没有他,迟宇轩便不会死。

这想法,苦苦折磨着她。

迟宇新宽大的手掌按在她的背上。温暖的触感。

他低下头,逼迫她迎上自己的视线,“他将活下去的机会给了你,不是为了让你躲避半疯半傻过活的。既然心有愧疚的话,就好好活着。”

“三哥……”她的声音很低很低。

“你好好想想,百年之后,你在九泉之下,要如何面对他。告诉他,你因为心怀愧疚所以白费了唯一活命的机会?”迟宇新的声音严肃得让人心里发紧。

何可人埋首在他的怀里,眼睛睁得很大。很多很多,错综复杂的情绪,纷繁的记忆,压得她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记忆中,迟家二哥总是嬉笑着的脸,清晰得好像就在昨日。

那一日,未曾记起真相的她,曾经在迟宇轩的墓碑前说,“可我现在还活下去。不管这条路有多艰辛,不管这世界如何看我,不管,我有多么地……肮脏,我都还,想要活下去……”

这么想着,她的眼睛又红了,眼眶发热,眼泪却流不出来。

想活下去……

到现在,并不只是因为害怕死亡。还因为,她想留在他身边,她贪恋他所能给的安全感和依靠。

周延总是夸赞她坚强。事实上根本不是如此。她怯弱的要死二嫁太子妃全文阅读。

他想打电话知会何可人一声,毕竟,何可人也是他的女儿。他怕何可人错过日后会后悔,又怕她原本就不愿意来。一遇上与她有关的事情,他总是顾虑颇多。

思来想去,最后他还是与尹明安通了电话,简单告知了告别仪式的时间以及在告别仪式后会去哪里海葬。

尹明安只说自己会转告何可人。

何光耀死后要求火花,在告别仪式的时候,尹芬也来了。顾锦言也没拦着,尹芬来得静悄悄地,看了一眼何光耀,又静悄悄地走了。安静的,倒不像是尹芬了。

何昕言原想着不让她进来的,顾锦言却拉住了她,低声劝慰,“好歹是何叔的前妻。一日夫妻百日恩。让她看一眼吧。”

何昕言也就依了她。

只是,何可人却没有出现在葬礼之中。

事实上,也没任何人觉得奇怪。

好像所有人都忘了,何可人也是何光耀的亲生女儿,也曾经是何家的掌上明珠。

二十年的时间,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久到,连这样的事情,都可以被忽略了。

那十年的时间呢?

也太久太久了。

久到,足够她习惯另一个人的存在,依赖另一个人的保护与关心,足够她爱上另外一个人。

李云沁自始至终都跟失了魂魄似的,整个人木木的,也不说话。在告别仪式后,何昕言捧着紫檀木的骨灰盒,驱车前往那片海域。

路上,从何光耀过世到现在都未发一言的李云沁突然开口说,“等这事过去了。我们会宁江吧。”

何昕言与顾锦言都没说话。

李云沁看着这两人,默默流下泪来,“锦言,妈对不起你。”

“都过去了,说这些做什么。”顾锦言的声音异常平静,好像,那真的是再也不会在他心里掀起涟漪的事情。

不过,也仅仅只是好像而已。

顾锦言看着李云沁的眼泪越掉越急,从口袋里掏出格纹手帕,递过去。在掏手帕的时候,他触到口袋里放着另一块亚麻灰色手帕,那手帕上,还歪歪扭扭绣着两个字母。

那是何可人亲手绣的。可因为是第一次,只简单绣了两个字母,且那绣工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

那一日,何可人将那块手帕递给他,看着顾锦言忍着笑的模样,嘟着嘴,“这可是纯手工刺绣的诶……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何可人私人定制系列。”

他低头亲她的唇角,“可可爱心牌手帕。我得一辈子都带在身上。”

“带到老哦。”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就连阴霾的天气似乎都因为她这笑容变得晴好起来。

“必须的。”他发誓。

这手帕还在他的胸口,他一直都带在身边。

可是,可可,我却已经将你弄丢了。

再也寻不回了。